但是，烦归烦，苦恼归苦恼，最后还是无济于事。谁叫你自己不检点。没有闹到你领导那儿去，没有到你单位上去兴师问罪就算是给了你面子。因此，肖辉也不反击了，只是装龟孙子，在这种水深火热中熬。结果是熬得他六神无主，焦头烂额，嘴唇都起了泡。
尽管如此，肖辉还是坚信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总有一天，阳光又会普照大地的。
不过，在这段日子里，阳光还是有的，那就是周小寒对肖辉的理解和安慰。
在事情发生的当天中午，肖辉就把周小寒约了出来，来到一家离家很远很远而且又非常偏僻的小饭馆。进了一间小小的情侣包厢，叫上了几个菜，吃了一顿饭，并且还喝了两瓶叫“零点”的啤酒。肖辉举起酒杯，嘻皮笑脸地说：
寒寒，这叫“压惊饭”，上午可把你给吓坏了，现在，我就给你压压惊吧。那真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啊！
周小寒没有说话，脸上戚戚的。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肖辉。
肖辉说：你怎么啦？还没有回过神来？
周小寒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下子抱住肖辉的头，伏在他的身上抽泣着。
肖辉一见，只好回手抱住周小寒，轻轻地说：好啦好啦，别哭了。她在家里哭，你又在这里哭，叫我怎么办？
周小寒真的不哭了。她说：肖辉，我是感谢你。
感谢我？肖辉不解地问。
对。周小寒说，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当时要不是你挺身而出，不顾一切的掩护我，我真不知道怎么脱身。
肖辉一听，本来想说，这是我应该做。但想了想却说：是应该感谢我。不过，还有一件事，你更应该感谢我。
什么事？周小寒望着肖辉。
是我发现你把裤子穿反了，我才急中生智，一把帮你扯了下来……
你这个流氓！
周小寒破泪为笑，用拳头在肖辉的身上使劲地捶打着。她一边捶，一边说：你还好意思说我，是你要我来的，是你要我来的，我说了不安全，你偏不听，看你急得猴样。你这个色中饿鬼。
肖辉也连连说：好了好了，不要说得这么俗好不好，这样太没品位了。
你怕呀，我偏要说，还要说得比这更难听。谁叫你不听我的。
周小寒一脸正经地说：我可要告诉你哟，肖辉，你想要和我好下去，想保持这种关系，你就得听我的，我不想为你身败名裂。
是是是，我晓得，女人都是这样——他本来想说“又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但他还是打住了，只是望着周小寒笑了笑说，不过，你周小寒另当别论。你说是不是？
周小寒当然知道肖辉的潜台词是什么，她马上大声说：肖辉，我告诉你，我也是女人，我和所有的女人并没有两样，你不要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要有思想准备，不要把我神化了。如果你认为我不合适，我们可以从今天起就分道扬镳，不要再找我这样的婊子了。
肖辉一听，知道玩笑开大了，连忙说：寒寒，不要说得这样无情无义好不好？来，我敬你一杯，为我们的革命友谊干杯。
肖辉空出一只手来，举起了酒杯，率先一饮而尽。
周小寒一见，也只好举起了杯子说：好吧，为了我们的友谊。不过，请你不要盗用革命的名义。说着，把这杯酒也干了。
肖辉看了看周小寒，不由得又把她搂在怀里，深情地吻起来。
肖辉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溢了出来，一滴一滴地滴在周小寒的脸上。周小寒被感动了，紧紧地抱着肖辉，用唇轻轻地吻去肖辉的泪。她知道肖辉是一个很硬朗的男人，也是一个很认真的男人，尤其是在情感方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周小寒知道，这种男儿泪，是为自己而流。
两个人的泪水融会在一起……
上午的那场虚惊，早就被他们的泪水冲到九霄云外去了。在泪水的交融当中，他们多了一份理解和信赖。
周小寒终于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擦了擦泪水，把一把餐巾纸塞到肖辉的手中，说：揩一揩吧，不要想得那么多，我不是那种脆弱的女人，你也不要女里女气的。就完，就坐到桌子的另一边去了。
肖辉擦了擦自己的脸，用手搓了两下，也开始正襟危坐起来。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举起了杯子边喝边聊，好像在吃工作餐一样。肖辉拣起一块炒鸡蛋送到周小寒的嘴里，看着她那好看的嘴唇在一下一下的动，就对她说：
寒寒，多吃一点，我看你好像还没有还阳一样。
周小寒笑了笑说：肖辉，你也不要为我担忧，我可真有点为你的处境担忧。我想，你未来的日子恐怕不会那么平静了。
肖辉说：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毕竟是个男人，你放心好了。
周小寒说：这个我懂，但男人也是人啊，肖辉。
肖辉点了点头说：谢谢你，寒寒。
肖辉后来的日子，果然没有出乎周小寒之所料。妻子的这种冷战，的确让肖辉有一种措手不及的窘迫。
只有在上班的时候，在办公室里没有人的时候，他才可以和周小寒交流一下，倾诉一下心中的郁闷和苦衷。有时候，他们也会找个机会，到郊外去走走，看看蓝天、白云、绿水和远山；在没有月亮的夜晚，他们也会到湖边的草地上去坐坐，或者是在水边那块干净的石头上搂在一起……
肖辉一边是水深火热，另一边却是柳暗花明。只是心中那情感的天平，却不知道该倾向哪一边？
在这种尴尬和苦恼之中，肖辉的心往往会回到当年在出版社的段日子。当年大学毕业后，肖辉分在一家乡村中学教书。由于不满于现状，他就应聘到了深圳的一家出版社。当时和肖辉一同应聘进那家出版社的还有他的大学同学陈明。现在，陈明已经是那家出版社的副社长了。
当时在出版社时，他总是和陈明一同出去采访，一同出去组稿。到北京，到天津，到哈尔滨……哪一次不是满载而归，深得社领导的器重。肖辉有酒量，性格又豪爽，很喜欢同那些北方汉子打交道。
那时，出版社有个叫刘璇的美编，看上了肖辉的才气，同他好上了，两个人就过着同居的生活。
有一次，肖辉还找了个机会，把刘璇也带出去了。刘璇美编，出去的机会不多。肖辉就找了一个机会，把她带到北京去转了一圈。那次去北京，他们并没有住旅社，而是住在一位朋友的家里。那位朋友没有把他们看成是同事，以为他们是小两口旅行结婚来了，就把房子让给了他们住。他们后来真的变成了旅行结婚。
有时，每每想到这一切，肖辉心里就非常不平静。他觉得那是他人生当中，最值得回忆的一段时光。也正是在那几年，风华正茂的肖辉才气逼人，几年之内，一下子出版了八九本书，奠定了他在文坛上的地位。后来，由于出版社内部人事重组，肖辉没有调入的希望，最后才不得不离开了出版社，回到老家来了。回来之后，肖辉没有再回那所中学。由于他在文坛上的声誉，在一些同学的帮助下，他才来到这文化局上班来了。然而，当年那种江湖漂泊的潇洒，那种把酒临风的豪迈，那种和朋友们在一块，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自信，又都一一浮现在眼前。于是，一种无名的冲动，又在他的心中蠢蠢欲动。
晚上，肖辉和周小寒又来到了湖边的草地上，在这里寻找一种感情上的慰藉。这时，周小寒正温顺地依偎在肖辉的怀里，闭上了那双好看的眼睛，在心平气和地接受晚风的抚摸，承受肖辉的亲昵。在这无边的夜色之中，在相互的拥吻之中，他们遗忘了所有的烦恼和忧伤。黑色的夜幕为他们制造了一道黑色的屏障，让他们看不到世俗的一切，也让世俗远离他们。
这时，肖辉忽然想到了阿成的那句诗。他说：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要用它来寻找光明。
周小寒说：你还是用来翻白眼吧。你要寻找的光明是什么？
肖辉突然紧紧地抱住她，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寒寒，我这几天好像有个想法。
周小寒一听，却不以为然地说：你呀，还能有什么想法，你有想法也不是始于今天。你不说我也知道呀，肖辉。
你知道什么？
我哪能不知道？
那你就说说看。
肖辉有些奇怪，他想周小寒怎能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你还不是说要在外面租一间房子，为我们筑一个什么“香巢”，免得又……嘻嘻，肖辉，你说我说对了没有？
周小寒一说完，便得意地坐了起来，抱着肖辉的肩膀，在等待肖辉的反应。
得了得了，寒寒，看你说的，你又来了。好像我肖辉一天到晚想的就是这种事情。
肖辉把周小寒轻轻地一推，作出一副深受委屈的样子。
哟，好好好，肖辉，你不是一天到晚想着我，那我倒要问问你，那你都在想些什么呀？你得跟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又旧情难忘，想你以前的那个小情人……
周小寒一听这话，便马上借题发挥，给了肖辉一顿闷棍。
肖辉一听，知道自己又犯忌了。连忙解释说：寒寒，你听我说清楚好不好。我不是说我不想你，而是说，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去想你。对不对？你不要老是这样的醋劲十足的，总是什么以前的以前的，你烦不烦，你？
那你想的是什么？你有什么想法你就说嘛。
周小寒一看肖辉急了，也不好穷追猛打了。
肖辉说：对，这才像那么回事。不过，我得承认，我的想法可让你猜对了一半，我的确是想租一间房子。不过，我租房子不光是为了我们方便，还有其他的用场。
周小寒一听，又笑了笑说：还有什么用场，是不是还想……
看你又来了不是。肖辉也笑了笑说：还想包个二奶是不是？寒寒，你也真是把我看扁了。我是说，我想找个地方写东西。
你写东西？写什么东西？
我想把我以前在出版社的那段经历写一写，这是很有意思的。那是一段顶不错的经历，它记录了我和我的那些朋友们的追求，也是我们那些人的一种活法。你看，今天还有多少人和我当年一样的，漂泊在北京、上海和广州等一些大都市，漂泊在别人的城市里，漂泊在人生的路上，像一群无家可归的路人，一辈子都在路上……
肖辉突然不做声，很神圣地望着深邃的夜空。他似乎被自己的话感动了。
周小寒也一样，像一只温顺的猫，静静地偎在他的怀里。
肖辉的那段经历，周小寒并不陌生。在此之前，她曾多次听肖辉谈起过。
周小寒知道，那段经历对肖辉来说，是终生难忘的。那不仅是肖辉的才情和能力的证明，同时，也是他成功的标志。那一年，在父亲无意的撮合下，同肖辉相识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周小寒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这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总算活出了自己的价值。尽管当时她是一个不懂世事的中学生，不懂人生，也不懂得爱情和人生。但是，她也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向肖辉启开了她那少女的心扉，让他走进了自己的内心世界。
不过，肖辉的那段经历，也给周小寒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遗憾。
周小寒记得，肖辉曾对自己说过，在出版社的时候，他曾结识过一位叫刘璇的女孩，应该说是他的“红颜知已”。尽管后来他们分手了，今天已经天各一方，没有任何联系了，但女人的那种天性，却让周小寒的心中，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芥蒂。哪怕是到了今天，这种遗憾还是那样的耿耿于怀。就像刚才一样，每当肖辉一谈到出版社的那段经历时，周小寒总要把肖辉的这条尾巴提一提，总要和刘璇挂起钩来，目的在于提醒肖辉，叫他不要忘乎所以。
这个所谓的“第三者”，便成了他们之间一个情感的盲点，一个永远的误区。无论肖辉怎样解释，怎样信誓旦旦，周小寒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周小寒常常在问自己，这是为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