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忆留学生教学

社会科学基础部　戴卫国

１９７８年秋天的某日，复旦校园，彩旗迎风飘扬，院系横幅引人注目。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迎来了一批又一批年轻的学子，他们手持录取通知书走向各自专业的报到处，接待老师连说：新“同学，欢迎您。”

在欢声笑语的一角，既没有横幅，也没有报到桌，留办的几位老师站在校门口的一侧，静静地等待着。

突然，随风吹来汽车喇叭声，八只眼睛直向校门口望去，只见一辆大型客车缓慢驶进校内，顿时一片欢笑声，吸引了众多眼球，驻足观望，车停门开，走下来十几位金发碧眼俊男靓女的欧洲生，我们赶上前去笑脸相迎，忙道：一“路辛苦了。然”后，将他们大小不一的滑轮箱包送到各自寝室，并递上上课、就餐、作息的时刻表。安排妥当后，再次翻阅来自英国、法国、奥地利、挪威等国学子的花名册，逐一核对，全部到位。几个小时的忙碌，总算可以歇一歇了。大家各自擦了一下额上的汗珠，舒展一下身子，松了一口气。有位老师突然 “哎哟 ”一声：“我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大家一看手表，说：是“啊，司马懿退了，赵子龙来了，该去填饱肚子了。”

十几位洋学子，不远万里来到异国他乡，一切都感到陌生和新鲜，接触的都是黄皮肤黑头发，交谈的都是中国话，他们要在新的环境里学习和生活，就要融合到这个大家庭中去，改变生活习惯，换换饮食口味，来个中西合璧。

为了让他们尽快适应校园环境，我们再次来到他们中间进行交谈，倾听他们的意见和要求。早已引人注目的高个子笑着说：我“们来到中国学习汉语，希望同住的是位中国学生。是”啊，同住仍是老外，何必来到中国，言之有理。

一切安顿就绪，进入教学实施阶段。我被指派从事一学期留学生教学工作，却完全是门外汉。粉碎 “四人帮 ”不久，就迎来了首期留学生，既无经验可以借鉴，又无老教师的指点，脑海一片空白。奈何 ？只好摸着石子过河。经与留办老师多次商议，决定采取灵活、多样、民主的教学方式。一是多听学生意见和要求，二是多开座谈会和讨论会，三是多参观与访问。此设想，听取意见时，他们表示赞同。高个子高兴地说：我“们很想知道一些中国历史。来到中国，不了解一些中国历史，怎能称得上曾在中国留学呢 ？”经商议，决定邀请蔡尚思教授与他们进行两次座谈与讨论。是日，蔡教授对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进行了重点突出、简明扼要、深入浅出、通俗易懂的讲解。在座学子安静听讲，勤记笔记，时而提问，时而讨论，师生交流，气氛热烈。课后，他们对我说：中“国历史悠久，朝代众多，地大物博，不愧为伟大的文明古国。为”了进一步增强留学生对中国古代史的理解，还组织他们参观了历史博物馆。

高个子法国人，学名白拉克，他３０多岁，为人斯文，举止文雅，善于思考，爱提问题。一天，他在图书馆翻阅中华美食画册，引起极大兴趣。隔日，他笑言对我说：中“国的饮食文化举世闻名。经”联系，他们来到上海市饮食服务公司，受到热情接待，在外宾接待室，聆听了经理对中国饮食文化史、几大菜帮烹饪技巧和特点的介绍，大家听得津津有味。接着，参观饮食文化艺术雕刻室，工作人员详细地介绍了选用各种瓜果雕刻的孔雀开屏、鸳鸯嬉水、虾兵蟹将等形象逼真、栩栩如生的饮食雕刻，使大家大开眼界。他们纷纷举起相机，咔“嚓咔嚓”摄影。会后，应经理之邀来到下属饭店品尝部分菜肴。当圆滚滚的鱼圆夹不起、过桥米线捞不起时，大家哈哈大笑，连声说：好“吃，好吃。服”务员又端上一盘甜点心，是１０多只顶端被切掉的西红柿，西红柿边缘刻出锯齿形花边，然后将冰淇淋灌入被挖空的西红柿内，红白相衬，华美诱人，桌上一片欢呼：太“美啦，太美啦 ！”

几次教学安排，颇受学子们欢迎。当我们正在思考下一步计划时，迎面走来了小个子的奥地利人，她年约２６岁，鹅蛋脸，杏仁眼，体形苗条，长相清秀，举手投足，优雅潇洒，颇有艺术细胞。她在报到时，衣着打扮，出众耀眼。有位学子，灵机一动，几句打油诗，脱口而出赠与她：辫“子长又小，鲜红上衣料，巧配深蓝裤，‘铁梅 ’回中国。”并悄悄对我说：“PEKING，OPERAS”，又重复一遍。见我点头微笑，她也相视一笑，高兴离去。不几日，组织观看。秦香莲，当开场锣鼓响起时，她似乎有些激动。看到演员身穿绚丽多彩的戏服和五光十色脸谱粉墨登场时，她更显得惊奇，她的视线随着演员台步走动而移动，问我：“你们中国古代是这样子吗 ？”我说：这“是艺术加工。当”包拯以高昂、优美、响亮、动听的唱腔走上舞台，博得全场观众鼓掌喝彩时，她也热烈鼓掌叫好。中场短暂休息时，她问：秦“香莲是什么意思？”我作了简单介绍后，她说：陈“世美先与秦香莲离婚，然后再婚，不是更好吗 ？”老外有这种想法，也是情理之中，不足为奇。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转眼间他们毕业回国了。我因故未能参加欢送会，事后，留办老师转告我他们的谢意。我听后，十分感动。在相隔一段时间后，听说白拉克回国后参与法中友好协会工作，李“铁梅”成为研究中国戏曲的爱好者和传播者。中国的情，中国的戏，流出国门，流向世界。

岁月不留情，时光不倒流。回首当年，他们入学时风华正茂。时至今日，屈指算来，多数学子已步入中年。老友相逢，互相问候，在怀旧的喜悦中互相祝愿 “健康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