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晚晴寒（四）
天色晶明，唿喇喇一阵风声，两旁的苍柏翠柏，叶子微微瑟动。慕儿站在门外唿地听到他门内高亢的声调，脸刷一下变白了。
“小姐。”初雪望着她微微摆动的单薄的身体，心焦地喊了一声。
“额娘，我一定要娶她。如果我这一生不能娶她，那么我就……跟她浪迹天涯……”
他奋力地喊了出来。
这一句慕儿听了几乎趔趄跌倒。初雪赶紧扶住她，这才发现她微微阖着眼，紧捺住嘴唇，直啮得失去唇色。
“你……”太妃怒视着他，喉咙间却感到一阵咸涩。她望着长跪不起的他，她今生唯一的儿子，他却是那样的执意，顽固，倔犟。犹记的小时的他，冰洁可爱，深受先皇的宠爱。原以为他会是皇位的继承人。不料他愈大愈倔，性情耿直，却愈不愈讨人欢喜了。他虽聪明，却认死理。先皇逐渐对他失去信心……如今他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她处处为他着想，有时难免严厉苛责了些，而他却总也不能明白她的心意。两人渐行渐远。
“来人，把这个人先给我关进柴房里。”太妃手一摔道。
几个下人准备上去捉她的时候，潇然却奋不顾身地挡在她的面前，咬着牙说：
“谁要是敢动她一根头发，那我的命也就交由他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不敢再动手。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太妃愈说愈怒，她猛地一拍桌子，撞击声如此之巨响，她的手也隐隐作痛。“慕儿怀孕了。你想让她看着你们成亲吗？你有没有为她想过？她到我们家来不是来还债的。她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待她？”
她怀孕了。他半信半疑地看着太妃。他略偏一下脸，便察觉到她的身影。她站在门的后侧，噙着泪看着他。
他万般辛酸泛上心头。他们中必有一个人要牺牲。但是这种牺牲只不过是他娶一个庶福晋，也并没有威胁到她的地位啊。无论怎么说，她的出身学识，所有的一切都要比一旋好上许多，现在让她作出这么一点小小的牺牲，又算的了什么呢。想到这里，他的内疚就荡然无存了。只不过他没有料想到她的想法是不仅仅他多娶了一个庶福晋，而是他把他本来分到她身上少的可怜的爱，又被这个女人瓜分掉了。
“额娘，请你成全我！他在地上劈哩啪啦地磕起响头来。咚咚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额娘，你就成全王爷吧。”慕儿再也受不住，她一面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面又跪在太妃的面前，泪如雨下。
“慕儿，你……”太妃望着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的眼扫视过这个女人的脸，她虽低着头，脸上却无凄楚的神色，仿佛这件事与她无关似的。但是就是这样的女人，却令她的儿子发了狂似的爱她！甚至愿意为她放弃一切！想到这里，她的心内万箭相攒。
他在地上向她投入感激的一瞥。她泪涟涟地睄着他，她如此爱着他，舍不得让他为难自己。如果他觉得娶了这个女人能快活一点，那么就由他去吧。她留在他身边，也抵不过康一旋的一根发丝而已。
“罢了，罢了。”太妃叹息了一口气，“由着你们吧。我管不了了。李嬷嬷，闹了这么会，我也乏了，扶我回房去。”
李嬷嬷踮脚高揭帘栊，太妃扶着她的手，走远了。
潇然顾不得额角上方才磕头而流出的斑斑血渍，他即刻从地上扶起冷燕秋。他稍一迟疑，便回转身欲扶起慕儿。哪知慕儿自个业已摇摇坠坠地站了起来。
他命人把冷燕秋安置带了下去。
“谢谢你。”他由衷地对慕儿说道。
慕儿微微发颤，却不看他一眼，顾自往门外走去。他拉住她道：
“我知道你的心里很难受。但是一旋是我的一个梦，我不能忘掉我的梦……”
“那么我呢？”她冷眼看了他。她耳坠上的珠子也摇撼不停。
“我……”他艰涩地说道，“我以后会一视同仁对待你们的。”
她慢慢地昂起脸，深深地看看他，继而又把脸撇开，泪水扑籁籁地往下掉。她望向窗棂外探头探脑的松柏树，风刮得更迅猛了，把帘拢吹得刮拉拉作响。
“你别哭了，小心孩子。”他手足无措地拿袖子去揩她的脸。目光却凝视到她扎着纱布的手。他刚想探过手去握，却被她躲闪开来。
“孩子！”她齿寒地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如果他不在这个时候来，该有多好！”
说罢，她蹒跚地走了。
留下失神的他。他的愿望如今得偿所愿了，为什么他心内还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呢？
“荒唐！荒唐！”完颜夫人一连串的怒号。
而轩祺连气也不敢喘一声。
“你知不知道你害了你姐姐？”几天以后当王爷又要新娶庶福晋的消息传来，完颜夫人不禁为之一震，当她得知曾是她府上的丫鬟时，她更是咤异地合不上嘴。
她不得不迁怒于轩祺。
“当初我就觉得这个丫头一脸的狐媚相，说不出的诡异。怪我一时心软，留了这个祸害。如今却害了你姐姐！”完颜夫人不由得垂头丧气地说。
“额娘，我要是知道她是要被王爷新娶的福晋，当初就是打死我，也不敢把她带回府上啊。”轩祺懊悔不迭地说道。
“你们俩别再怪责来怪责去的了。”笑愚不由得开了口，“这是天注定的，就算你不把她带回府，你就能保证王爷就见不着她了吗？我听闻王爷娶亲前，在外面就有个相好的女子。这女子就跟我们府上的那个丫头长的很相似。这一切都是命啊！”
完颜夫人促促地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慕儿。她嫁到王爷府已经受了太多的委屈了。如今又加上个冷燕秋，再加上她又有了孩子……我真是焦心啊。”她长吁短叹，却也束手无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