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文字散发着让人欲罢不能的迷人魅力,紧紧攫住读者的目光。2006年5月初,我登陆天涯社区,也是在此时,开始关注赶路秀才的文字,并被其吸引。五年来,沿着他的文字脉络,在其精心营构的散文世界漫游,真切地感受着他心灵的低徊与飞翔。
赶路秀才是胡汉津的笔名,关于汉津兄,移用梁实秋评价余光中“右手写诗,左手写散文”之语,可以如是定位:“右手办企业,左手写散文。”当下,亦商亦文者并不鲜见,倘稍加留意,便会发现附庸风雅者居多。因将文学当作一种装点门面的风雅道具,其文字往往乏善可陈。然而,汉津兄是不在其列的。他视文学为心灵的家园,诗意栖居之所。虽然身处充满无数诱惑的商界,他却能以超凡自在之心在文字的方阵中表露心声。因此,他的文字有着沉实的质地与亮丽的光泽。散文家王充闾说:“对于一个散文作家,超凡而自在的心态很重要。作家自由的心灵直接关系到散文创作的艺术魅力,是人类精神的心灵秘密,他需要超凡与自在。”诚哉斯言!
汉津兄的散文,题材十分广泛,悠悠往事,旧时风物,村庄风情,屐旅揽胜,美食品鉴,史事钩沉,论人衡文……络绎奔赴笔底。其中,乡土散文尤为特出。
放眼现当代优秀作家,作品中带有浓郁地域色彩者屡见不鲜,甚至成为文学史中津津乐道的重要话题。譬如鲁迅之于绍兴,沈从文之于湘西,孙犁之于白洋淀,汪曾祺之于高邮,贾平凹之于商州……汉津兄的乡土散文也洇染着地域风味。乡村是其创作的富矿,无论是江西抚州还是浙江永康。他打捞着记忆的遗痕,往事并不如烟,在《蛰伏于河流的日子》,他悄悄打开《记忆密码》,怀想起《文革时期小镇上的幸福生活》,为《一头杀不死的猪》而叹息,那些人,那些事,每每触动内心深处的柔软部位;他回望着旧时风物,那位语言粗粝的窑场主老傅与他的坛坛罐罐,那些技艺高超的箍桶匠们箍出的精致红漆宝桶,那些游乡串户的形形色色“行担”手艺人,那些米胖、麻酥、肉麦饼、单麦饼、角干麦饼……让我们看到了远去时光里乡村生活的生动剪影;他深情地凝望着《一座叫枫树塘的村庄》,触摸着《水村山郭》,阅读着《村庄表情》,不由唏嘘嗟叹,因为“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的村庄已成为前尘旧梦,他看到的是一座《躁动的村庄》。
鲁迅谈创作时强调:“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汉津兄显然深谙此理,其乡土散文,远离矫揉造作与无病呻吟之风,我手写我心,务求本真,文风朴素。例如,他写一棵香樟树:“它就那么斜斜地歪着,仿佛一阵狂风刚刚掠过。它依然高举或倒悬着一蓬一蓬葱郁,历经百年而不疲。墨绿的底色,由中心浓密的暗绿渐次扩散为翠绿、黄绿、浅黄。叠错摇曳间,虚出一些漏白。”描写朴素干净。他的散文语言富有地域色彩。例如:“民兵连长回乡后的第一件大事是给自已‘哇老婆’(哇,江西方言,说的意思)。那时小镇上流行早婚,因为穷,有崽(儿子)的人家都怕崽大了打光棍,十八、九岁,二十来岁的男男女女被大人们“哇”到一起做夫妻是正常的事。”方言土语的适当运用,洋溢着土气息、泥滋味,读来亲切有味。此外,人物对话个性化,来得自然、本真。如《白焰》中的老傅,“操”是其口头禅。“开工。操。”“撞鬼了啊?死崽!操。”文中老傅虽然只说了寥寥两句话,但正是这极具个性化的语言,令其形象栩栩如生。
汉津兄论史衡文类的散文,也是我特别注目的。他不随人俯仰,拾人唾余,往往独抒己见,谈言微中。在《陪司马迁散步》里,他与司马迁深入探讨《史记》中那些幽微的言外之意,新意迭出,让人叹服。在《剥一剥〈画皮〉中王生的皮》中,他批判号称“中国第一部本土魔幻电影”的新版《画皮》的过度演绎,以蒲翁原著为据,细读文本,剥茧抽丝,分析透辟,剥得有理有据。对贾平凹众口交誉的名作《丑石》,他即兴点评,一一指出其中的处处裂痕,最后得出结论:“主题先行,典型的结尾升华写法;强行拔高,生硬、做作,为丑而丑;‘奶奶脸红了,我也脸红了’句假到极致。”对中国出版史上第一部闪小说集《卧底——闪小说精选300篇》的登场,他做出大胆的预言——一本即将使写作学教科书改写的书。近年来闪小说的风靡天下,震动文坛,证明了他判断的前瞻性。
有评论家曾说,好的评论文章的行文风格往往与所评文本相谐。在汉津兄的诸多评论里,彰显着这一特色。这既体现出他对评论对象的深切体悟,也显现出他驾驭语言的功力。譬如西西里柠檬的文章向来以坦率犀利闻名,汉津兄的评论文章也就来得率性不羁,他说:“当民工索要医药费不成被逼跳楼,当手无寸铁的学生遭遇暴力,西西总是忍不住拍案而起怒斥黑幕,在西西泼辣的身影背后,我们看到更多的是她对底层弱势群体的温情与关怀;而当男人们在网络上喋喋不休地讨论‘处女与贞操’时,西西的一声暴喝‘让贞操见鬼去吧!’又是何其大快人心!何其令臭男人们汗颜!”“既然如此,西西,憋不住了你就吼吧!”譬如读项丽敏优美诗意的散文,便出之以诗意之评:“她写湖,写村庄,写爬满青藤的老屋,写湖畔的小花小草小鸟小虫,写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初读她的文字,总是能让你感受到一份平静和温暖,在她的笔端,连忧伤也是浅浅的,淡淡的,但如果穿透她文字的表层,我们仍然可以触摸到她内心情感的曲折幽深,与她长相厮守的那份寂寞,决非只是一首优柔轻松的蓝调小诗,她其实如‘一枚受了伤的蚌壳’,正掺挟着沙粒的默痛,沁出心液,将文字蕴蓄成一颗颗‘珠的圆润晶莹’。”
关于汉津兄散文,可道之处甚多。2010年9月,我和汉津兄参加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年会,在下榻的上海云翔寺禅房里,我们连续三夜卧谈至凌晨二点,其中一个重要话题便是他的散文。记得谈到乡土散文时,他说要集中精力创作出一批表现浙中地域风情的乡土散文。赶路秀才在赶路,向着高远之地。我相信,今后我们会读到汉津兄更多的精美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