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识王勇先生,是因了他在菲律宾《华报》上连续发表七篇评论我和马长山先生主编的第一部汉语闪小说集《卧底——闪小说精选300篇》的文章。这引起了我对王勇先生的强烈兴趣。通过多途径了解,获悉王勇先生是菲律宾华人作家协会秘书长,著有《王勇诗选》《开心自在》《冷眼热心肠》等诗文选集。
近年来,在菲华文坛流行“六行诗”,王勇先生是倡导者之一。读《王勇小诗选》,深切体会到“六行诗”的魅力。这些小诗,贴近现实生活,短小精炼,意味隽永,语言生动,风格明快。
生活中不是缺少诗,而是缺少发现的眼睛。当诗人们纷纷凌空高蹈不食人间烟火时,王勇先生却走了别一路径,向下,扎根于大地,于芸芸众生的庸常生活中发掘诗意。于是,那些被很多诗人们所卑视的凡庸物事,闪着诗意的光芒,在其笔下络绎登场,摇曳生姿。诸如椅子、桌子、粉笔、抹布、牙齿、脸、龙虾、鱼刺、洗脸、刷牙、木鱼、油条、路灯、停水、停电、口、皮球、石头、井蛙、地图、理发、掏耳屎、蚂蚁、钓鱼、海报、衣架、马桶、拔牙、蚊子、白内障、稿纸、广场、路牌、电视机、信用卡、飞蛾……不胜枚举。如《路牌》“走到十字路口/左右为难 绿灯熄/红灯亮/你早已指明/方向。”生活在都市里的人,路牌可谓司空见惯,然而,在诗人眼里,却别有意蕴,“走到十字路口”不仅写实,亦喻指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这就使诗歌非独描摹物事,更融入了人生况味,从而提升了诗的境界。如《桌子》:“上课时/在桌上画条中线/分成两岸 下课后/我们结伴/回家。”此诗概括了一种相当普遍的境况,令人悠然回味过往的那段青涩的岁月,禁不住怡然一笑。如《粉笔》:“擦了又写/写了又擦 你越写越短/老师的头发/越写/越白。”将粉笔越写越短与老师的头发越写越白并置,对照鲜明,含蓄蕴藉,一切尽在不言中。
乡愁是文学永恒的话题,只要有漂泊,就会有乡愁的发酵。那日落的黄昏,那月圆的夜晚,那横空的雁阵,那飞絮的柳丝,那猝遇的乡音,都会牵动游子的离愁别绪,诗人们往往把它诉之于笔端,于是我们就欣赏到了一首首凄伤的诗歌,体会到诗人那绵绵的思念和柔美的哀伤。可以说,乡愁是游子化不开的心结。在王勇先生的诗里,有不少抒写乡愁乡思的诗,反映了寓居海外的华人那种对故土的深情眷恋。读这些诗,总能打动人心中那柔软的地方。如《钓鱼》:“海外垂钓/上钩的竟是/一尾故乡月 噗通一声/钩上的月/落水游去无踪。”诗人在海外垂钓,钓起的是“一尾故乡月”,钓起的是那浓郁的乡思。如《三弦》:“祖孙三代/总是不咬弦 挂回墙上/乡音/夜夜夺弦而出。”此诗写乡愁十分巧妙,不直接写人如何思乡情挚,而写“祖孙三代/总是不咬弦”反常行为,为何不“咬弦”?此时无声胜有声也,然而深积厚蓄的乡愁汩汩滔滔,于是“乡音/夜夜夺弦而出”。如《邀月》:“沐手焚香/邀来唐朝的月/在水盆 不忍轻碰 一碰 远方的/月 即碎成眼前的/泪。”唐朝的月映在异域的水盆里,一碰,那月影便碎成眼前的泪,此诗想象奇特,诗味浓酽。此外,不特是地域上的乡愁,更有文化乡愁在焉!
《庄子,知北游》:“东郭子问于庄子曰:‘所谓道,恶乎在?’庄子曰:‘无所不在。’”王勇先生颇擅长在平常物事中发掘理趣。如《皮球》:“越用力/反弹越大 轻轻安抚/反成手指的/延/伸。”《五彩气球》:“轻松飘上高空/低飞招摇过市 一声惊叫/膨胀得体无完肤。”《抹布》:“怎么擦/也擦不掉 玻璃上/还有污点 原来/抹布脏了。”这些富有理趣的小诗,引人深思。
不平则鸣,真正的诗人总会介入现实生活,并发出自己的声音,或辛辣地讽刺,或挺直批判的锋芒。王勇先生也不例外。如《地震》:“我踩 他踩/大家踩/你会疼痛吗?一个翻身/踩你的/跑得比谁都快。”如《掏耳屎》:“左耳痒/右耳背/轻轻一掏/就掏出/一地的是非流言/满城的丑闻八卦。”如《椅子》:“砍来树木/做成一批椅子/没想到/供不应求 有人/一试就不起来。”如《蚊子》:“没有血/我活不了 才叮你一口/一巴掌/你想要我的/命。”这些诗,讽刺世相人情,入木三分。
王勇先生的诗之特色尚多,如意象的新颖、语言的鲜活富有张力等,兹不一一赘述。因笔者才力不逮,所感亦肤浅,只能拉杂而谈,不当之处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