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小春
一篙撑下去,直抵铜钹山的心脏,那纤细,那绵软,那透澈,那扑扑的水声,那腾腾的回音……不经意间,铜钹山的巍峨,白花岩的悠久,马氏夫人庙的古朴,于水影绰绰、波光潋滟里,它们沉下来,浮出去,沉沉浮浮里,再被抛出时间的水光,于历史与现实的边缘,悠悠荡荡……
好似刚做完一场梦,醒来,依然在梦的腹地铜钹山之巅。
登高望远是一种极致的景界,忘我的精神领域里,山脉与云霞共舞,人与山川共沉浮。凝望的眸眼里,九仙峰傲然绝立于阡陌森森里,铜钹山雄赳赳气昂昂显出一派雄浑,穿行原始森林的神秘依然在脚底回荡,悬念叠生的浮桥有我深深的回顾。呵,无论是静立其脚下,还是攀行于其腰背,抑或临风于其发冠,沙沙的松涛和着杜鹃的轻柔啼唱,细细地渗进我浮躁、焦虑的心田。那心,缓缓地便似群雄于眼底的苍穹,豁然明朗而宏阔、宽广而明丽、而滋润了。
为什么叫铜钹山?关于铜钹山山名的来源目前是众说纷纭、没有定论,一是据福建乡民们传说,古时在山上拓基建庵时,曾得铜钵一只,故名铜钵山。二是江西民众则认为,此山形如铜钹而得名。实际上铜钹山地处赣、闽两省边陲,山深林密,自唐末以后,这里一直是农民起义的重要据点,如唐末黄巢农民起义、明景泰年间(1450——1456 年)福建邓茂七为首的农民起义等,都曾在这里据险与官军周旋,因而被历代封建朝廷明令封禁,故铜钹山有“封禁山”之称。
九仙湖如一曼妙女子,她扶了铜钹山之臂膀,甩那如纱的水袖与之轻舞。伫立峰顶,我究竟是云里的一朵山,还是山里的一片云?或林间的一棵树,霞光里掠过的一只鸟?还是九仙湖里一条妖媚的鱼?紫红的山托我入云霄,彩色的云伴我入梦境,雨露令我身姿茁壮,花香沁我羽翼轻盈。山是大哥,水是小妹,山是时间的源头,小妹是它今世的渊缘。山有宽广的胸怀,水有款款的柔情。山有牢靠的臂膀,水的纤弱被衬得分外鲜明。山巍然地挺立于水之丹田,水绰绰其韵地与之相随。它们相依相偎,彼此相融相汇,它们窃窃私语,共度前世今生。
我相信,人世间每一山一石,一城一池都有它自己的故事。
铜钹山这个旅游胜地,如果说好山好水是它华美的外衣,那么张叔夜故里塔底必是它的思想与灵魂。
青山环绕,绿水长流,花香鸟语家潭塔底孕育了一代贤臣北宋资政殿大学士枢密院签书院事、抗金名将张叔夜。张叔夜(1065——1127),字稽仲,谥号“忠文”。祖籍河南开封,忠文公由河南开封从叔祖利一公为信州参军,遂徙居于广丰的南乡十五都核桃树下,即今家潭塔底。靖康元年,金兵大举南下,在宋室迟疑不决时,叔夜力主抗金,并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与逼都的金兵恶战四天,为宋室的战略转移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但终因无后援,城陷,叔夜负伤,后与徽钦二帝一同被俘北上,死拒金兵诱官,于界河白沟(宋、金边界)哀呼,绝食而亡,终年63岁。南宋曾赐谥号“忠文”,尚书李纲奏请筹建叔夜衣冠墓于广丰灵鹫寺西侧,并奏请划定山场田地以赐叔夜遗孀吕氏及后裔体恤。其奏文为:敕表其里东至长冈青陇,西至仙掌白云,南至军潭石奇,北至龟文图异。在此期间,南宋高宗曾题诗御赞叔夜:“威武殴戎,忠良贯日,仗义平夷,国家辅翼,大贞大节,谥曰忠文,血食无休,永赐子孙。”宋宁宗也曾题诗御赞叔夜:“惟节与义,天下大闲,杲杲龙衮,为人所难。死轻鸿毛,名重泰山,恼徒递俦,胡不厚颜”。宋室曾下旨为叔夜立祠纪念,朱熹又为祠堂作序。据《水浒传》第八十二回“梁山泊分金大买市宋公明全伙受招安”记载,时任济州太守张叔夜招安了宋江等梁山108好汉为朝庭效劳。
这些厚重的历史啊,就像深埋地底下的陶瓷,埋的是一个打磨的过程,而它真正的生命意义却是无法被深埋的。当它们被抛出时间的界限,再现我们面前的,是更深刻更鲜活的另一幅光景了,带一点不复当年的沧桑的光景。在这当儿,似乎我们已是历史与现实里的一条灵蛇,水舞在时光的河里,水舞在崀山之腹,水舞在扶夷江之肌肤里。我们点染,透视,偷窥,那个被时光埋藏又被时光抛出来的彩陶瓷。
在我们伫立,景仰的那一刹那,曾经那个古老的人,他的繁华与闹热里,背着我们的,仅仅是让后人踏了他旧的足迹来寻觅一片荒冢么?
退却的步子里,时而放飞,时而屏蔽自己的思想。不知觉间,多了一些绮丽的愿望,也添了一些意义深远的忧伤。可是那博大的气势,深重的内涵,相望里也是会有一份愉悦的!
忍不住回望,猝然发现山端开满了白札木和红札木,但在空灵宇宙里,总还是显得寂寞了。就好似,我虽然跟很多文友在一起,可心内想的却是远处一个朋友窗外同样几株红红白白的小花,它们就像我心上的白寂寞和红寂寞,只等有人轻轻地开启那一片寂寞的天地,从此有一番值得恋顾的繁华。
“守得云开见日出”,我知道铜钹山的一景一物,绝不会在花开花谢中沉寂多久,因为于繁华都市里生存的我们,正需要铜钹山这样静美的天地抚慰一颗浮躁的心。
回来的路上,有人说我像谁谁谁。我脱口笑到:我其实最像我自己。
是的,我唯有像我自己才有属于我的独特的品味。就像铜钹山,它独特的雄浑与犷狷;就像张叔夜的故里塔底,它独特的厚重与深刻;就像九仙湖,它独特的温婉与秀美,一篙撑下去,火红的晚霞,将铜钹山魅影直烧得通透。
一篙一篙,于梦于现实里缓缓地引领,直到月亮在山端爬出细细的尾梢,侧耳倾听,一对旧时代的情侣轻悄悄的脚步正缓缓靠近,靠近……他们行走在山之叶蔓上,水之魂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