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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犹豫(一)

金多多已经穿越商贸中心,转到东边,即南北线公路上,在南北线公路的外侧,和南北线公路大致平行,是纵贯南北的三角镇铁路。在铁路的外围,是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平房,那里住着密集的人口,算是小镇的东“郊区”。而围绕在东郊区的外围,紧挨着大山脚下的是一条大河——爱河,铁路、爱河和南角公路象三个向前跑的小伙伴,一起奔向许多大小的城市。

一辆火车一鸣惊人地鸣着长笛,驶进了火车站。

三角镇火车站就设立在南北线公路近顶点位置,三五成群的行人,正从火车站里进进出出,大概是急着赶火车,或是去送亲朋。

一会儿的功夫,车站出口就涌出了许多下车的人,瞬间,南北线公路变成了集市一样,原本集聚在公路上的大小出租车辆、三轮车等,立刻争先恐后地大声吆喝招揽行人,致使这条公路经常出现交通堵塞现象。

金多多穿过公路,径直走上横跨铁路的天桥,天桥一端起于南北线公路,横跨铁路,终于东郊区。

站在天桥上,铁路、火车站便横亘在脚下,金多多站在天桥中间,凭栏俯瞰整个三角镇,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应该做出决定了!可是,做出这个决定竟然如此之难!

她必须承认,季鑫在她心中的举足轻重,她岂止喜欢他,他的才华横溢,他的体贴温柔,他的“A啦哆梦”的超能力,他的甘之如饴的愿打愿挨,无时不刻不在吸引他。

她甩了甩头,远远地望着围绕在大致三角形的商贸中心周围,并扩散开来的一座座高楼大厦,她从医院起始位置依次看过去,中学大楼、中心小学大楼、工商、地税、法院、政府、中国移动、新盖的客运站大楼……以及许多规划漂亮的居民小区,那里有数不清的窗口,是多么温暖的地方,可是,却没有一个窗口属于她!

金多多不禁惘然地想起了家——那个破旧低矮的小石头房,也回忆起了小时候跟着爸爸和妈妈春种秋收时,累得苦不堪言的样子,而每一次这样的时候,总会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接过她手中的活,让她进屋去学习,而自己卖力地干起来,因为他的宠爱,使得爸爸妈妈不得不格外宠着她。

与天桥齐高的是两条并驾齐驱的高速公路和高速铁路纵贯南北方向,在西北线公路外侧,而在高速公路和高速铁路的外围的大山脚下,则是三角镇的西“郊区”,房屋规划和东郊区差不多。

遥遥地和天桥平行对峙的是,矮了一大截的东西公路线,即三角形的底边,是三角镇的南“郊区”,也一直延伸到大山脚下。

在南郊区的深处,便是三角镇著名的“红三角”地带,那里充满了神秘色彩,据说是许多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每每看见孩子在“红三角”附近玩耍,或是往那个方向瞟一眼时,家长便生怕孩子中毒一样大声地呵斥阻止。

“丫头长大了,有心事啦?”她的背后,突然冒出一个男人大大咧咧的声音。

金多多吓了一大跳,猛然转身,继而惊喜地笑道,“二叔?”

顾云飞,人称顾老二,是金多多多年的邻居,确切地说,是金多多爸爸生前的莫逆之交,一个聪明狡黠而八面玲珑的包工头。这几年里,他包了许多工程,攥了不少钱,家里的石头房已经翻盖成二屋小洋楼。

此刻,他正吊儿郎当而笑容可掬地站在那里,颈上立着剪着“平寸”的脑袋,一套黑灰搭配的耐克休闲夏装,一双灰色耐克旅游鞋,皮肤晒成了蜂蜜色,身材魁梧而肌肉发达,单眼皮的眼睛不大不小,笑起来便变成了月牙,而整齐的牙齿便显得大大地,同时眼角也会现出轻微的鱼尾纹,尽管年近四十,却年轻帅气,不过脖颈上的大黄金项链和手上的大块金戒指却明显有炫富嫌疑,金多多常笑他是土豪,他总会补充一句:假土豪。

“你怎么来啦?”她开心地问。

“来三角镇办点事!”他回答,“去宿舍找不到你,打你电话又不通。”

“我手机出故障了!”她轻描淡写地说。

“不想在街上遇到了你,就一直跟你到天桥来了!”他补充说。

“我看,你每次的所谓办事,都是假公济私吧,又是去‘红三角’看胡蝶吧!”金多多一脸讥讽,她一向直截了当,说完又转过身去,象先前一样俯瞰小镇。

”这次真有事!”他变得认真起来,也走过去,和她并肩站在那里,“怎么了?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发什么神经啊?”

金多多嘴角一弯,莞尔一笑,“就在刚才我还想起你来了!”

“想起我什么?”他盯着她的脸问。

“我想起了小时候,你帮我们家春耕秋收的事了!”她一边说,似乎一边专心致志地看着一幢幢大楼。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然后又转过头来,深深地凝视着她精美绝伦的脸,“和你的外科医生吵架了?”

她没有回答。

“你这个小脑袋瓜子到底在想什么呢?”他穷追不舍地问。

只见她偏着美好的头,一幅满眼憧憬的样子,“什么时候,这里,也能够有一个属于我的家!妈妈、哥哥和我,在一起!”

“就没有二叔吗?”他忽然打趣地看着她。

她可爱一笑,“当然有!其实,这么多年,我们就象一家人一样!”说完,她依然转过头去看向大楼。

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她的脸,“丫头,二叔答应你,等你结婚的时候,在三角镇给你买个大楼!”

“你还是攒钱给你的宝贝琪琪买吧!”她出神地看着大楼说。

“女儿给买,丫头也给买!”顾云飞笑着回答,突然煞有介事地看着她,“季鑫那小子,一时半分儿恐怕买不了楼给你吧?”

“他……”她一时语塞,片刻答非所问,“我怎么还能要二叔买楼啊?”

他不满意了,眼睛瞪得大大圆圆地,不悦地说,“怎么就不能让二叔给你买楼了?就凭我是你二叔,这就一条,我就能给你买!再说了,我答应过老哥,要照顾你们母子一辈子的!”

老哥,当然是指金多多的老爸。

“二婶的病怎么样,好点了吗?”她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挤出微笑,可笑容里却不无凄凉,摇头否定地说,“她,熬不过今年冬天!”

她的心一震,看着他眼神里愈加浓重的落寞,也难过地垂下眼睑,“过几天,我想回去看看二婶!”

“看吧,你二婶在家天天念叨着你,大概,她也是想你了!”他说。

太阳已经完全隐没在西边山角下,晚霞象火焰一般在天际燃烧,染红了半个天空,整个天桥也金灿闪亮起来。

她转过身来,逆光站着,小脸在暗影的衬托下,更加栩栩如生,整个人也被勾勒得凹凸有致,仿佛一幅美丽而生动的画面。

“说正经的,丫头,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了?”顾云飞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认真地问。

她低下头,简单地说,“季鑫——向我求婚了!”

“求婚?”顾云飞本能地反问,迟疑了片刻,才说,“你答应了?”

她慢慢地摇了摇头,“老实说……我还没有想好!”

“这是好事啊!”他突然大声地说。

她似乎吓了一跳,而抬起头来看着他。

“季鑫这个臭小子不一定招人喜欢,家庭条件也是一般,不过……也许,他会真心宝贝你一辈子。”他没有正视她的视线。

“二叔!”她认真地看着他,忽然问,“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爱情,到底是什么?”

他呆了一秒钟,突然变得唯唯诺诺而脸红起来,用他少有的温柔结结巴巴地说,“爱……爱一个人,你会……会时时刻刻想要见到她!你愿意为她做一切事,甚至,愿意为她牺牲生命!”

她盯着他含羞的脸好奇起来,打量着他,“二叔这样的感情,是对二婶,还是胡蝶?”

他突然从妖魔附体中解脱出来似的,“瞎说!”

她想笑,却又忍住了,又问,“那婚姻,是什么?”

“婚姻?”他喃喃地反问,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他回想起了自己从小就是个孤儿,饿得恨不得出卖自己,被人收留,后来就娶了人家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并且比自己大好几岁的女儿,在他的婚姻里,哪有什么爱情可言?

她奇怪地看着他,用手在他的面前晃了又晃,脑袋探向他,盯着他的眼睛,举起五个手指,“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哦?哦!”他重新回过神来,大声地回答,“爪子!”

“哈哈哈!”俩个人都大笑起来。

“我想婚姻……婚姻嘛,它应该是爱情的升华!当然,有许多婚姻是没有爱情的,甚至,是以功利为目的!”他认真地说。

“以功利为目的?”她惊讶地张大眼睛。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反问,而是问她,“你没有想好要答应季鑫吧?”

她沉默了。

他突然咧嘴而释然地笑,“是不是家里让你‘鸭梨大’啦?”未等回答,他又说,“我早就说过,家里的事儿,一切有我,你不用操心!”

她重新看着他,目光变得真诚而细腻,“二叔!这几年,幸好有你,否则,我大学都没得念!现在,我工作了,不想再拖累你!”

“这是什么话?丫头,我让你不要操心,你就不要操心!家里还归我管!”他认真地说,“我只希望,丫头能够幸福!”他的眼眸,又闪现出那少有的温柔。

她可爱的眼睛,迅速地升腾起一片泪雾,忽然嘴角一弯,牙齿整齐地噙泪而笑,“二叔!我一定会幸福的!现在,我工作了,我也真的长大了,我会照顾好我妈和我哥!”

他不再争辩,然后拉起她的手,“走!跟我来!”他拉着她向桥下走回来。

下了桥,他们竟然偶遇到一条脏兮兮的小狗,被人误踩而惨叫了一声,声音纤细而凄厉。

她摔开他的手,跑了上去,蹲着把小狗抱在怀里,“二叔!好可怜的一只小狗狗!”

“这是一只流浪狗!”他走上前去说。

“它好象无家可归了!”她怜惜地低头看着怀里羸弱乖戾的小狗,它大概有一个格尺长短,两只小耳朵温顺地向前耷拉着,毛应该是纯白毛色,此刻却脏得象灰毛狗,肚子干瘪,哼哼唧唧,一双圆球似的小黑眼睛似乎充满祈求,令人心碎。

“我的灰姑娘!”她眼眶潮湿地说,白嫩的小手轻抚着它的头,“我想救救她,她一定饿了!”

“你的灰姑娘?”他疑惑。

“是的!我的灰姑娘!”她重复地说,而心里却在想着,别人都说她漂亮得象个公主,其实,她也只是模样象公主,而她的内心却是真正的灰姑娘,象这只可怜兮兮的小狗一样,飘飘荡荡地流浪,”我已经给她起了名字——灰姑娘!

他看着她的认真模样,摇头笑了。

穿回公路,她抱着小狗跟着他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她惊奇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你的车?二叔!你换车啦?”她张大迷人的眼睛看着他问,同时使劲地颤了两下柔软的真皮坐椅,舒服地靠在灰色宽大的椅背上。

见他有些得意地点头,她接着又问,“你发大财啦?”

“发个屁呀?我是贷款买的!”他耸耸肩,一脸地愤然,“现在的人,尽******狗眼看人低!你开辆好车去谈生意,准能谈成!”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怪不得,你今天打扮得怪模怪样,难不成,你今天是要去谈生意吗?穿戴打扮,也能决定你的生意成败吗?”

“那是必须的!咦!”他盯着她问,“我穿套名牌怎么叫怪模怪样了,难道不好看吗?”说着,他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自己,突然想笑了,“还真有点稻草人穿衣服——装人的感觉嘞!”

她掩口而笑,又好奇地问,“那你今天来谈什么生意呀?”

他显然很兴奋,单眼皮的眼睛亮晶晶的,“不妨告诉你,今晚在这里,我要会会市里来的哥们,你知道吗?三角镇的吴镇长是我这哥们的同学,我们想要在三角镇盖第一座电梯大楼!”

“哇!”她高兴地叫,“二叔这回是要做大生意了!”

他看着她激动的可爱模样,心情更是愉悦,“等我攥大钱了,就给你和琪琪买更多的好东西!”说着,他忽然转过身去,从后座上拿来一样东西。

她甜甜地笑,突然表情夸张地瞪大眼睛和嘴巴,“我的天!”她望着眼前的连衣裙,嘴里叽里咕噜地叹息着,半天才说,“二叔!你……你啥时买的?”

只见顾云飞正双手展开一条白色公主连衣裙,偏着头,赏心悦目地看着她,“送给你!”

“二叔!”她激动地语无伦次,“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它?”

“我看着你在橱窗前傻站了半天,所以就去买了它呀!”他开心地说。

她的脸颊开始有些烧灼,而内心感动、欣喜却又责备地说,“二叔,你怎么又乱花钱?”

“我说过了,给你买东西,怎么能是乱花钱?”他硬着脖子,强调“你”字,将裙子重新装进口袋里,送给她。

她静静地看着他,长长的黑睫扑闪在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上,眼神里盛满了柔情蜜意,含糖量极高地说了一句,“二叔!你总是知道我要什么?”

“当然!因为我最了解咱们丫头嘛!”顾云飞幸福的眼神看着她,片刻才说,“你准备把裙子和狗一起抱在怀里吗?”

“可我想养好灰姑娘!”她的声音低低的,祈求的眼神看着他。

“别看我!”他会意地立刻转过头去,“我肯定养不好它哦!”

“那怎么办哪?”她的声音有些伤心,“我总不能把它拿回宿舍里来养吧?别人会抗议的!”

既看不得她的伤心和难过,也了解,她想要做什么就一定去做的倔强,他只好妥协,“好吧!”

“二叔最好啦!”她咯咯地笑,“二叔是年度最美石头村人!”

看着她的可爱顽皮,他无法自抑地笑。

“几点了,二叔?”她突然问,并从车窗前拿来他的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才发现,她已经出来很久了。

“你的心情好点了吗?”他问。

“当然好啦!”她说。

“没有想明白的问题,就先放一放,别给自己压力!”他认真地说。

她乖乖点头。

“我先把你送回医院,记着,如果有人敢欺负咱们丫头,我顾老二一定不会放过他!”

”别弄得象黑社会似的!”她嗔笑地说,象一个被溺爱的孩子。

她用他的手机,给李纤丽打去了电话。

电话那头,李纤丽几乎要大呼小叫起来,不过就算是她发火,分贝也高不了八度,因为她的声音总是柔和甜美,说话也一板一眼,“你去哪里逍遥自在啦?季鑫着急死了,我们已经找你半天了!”

想到季鑫,金多多的心腾得一下加快了一个节拍,似乎还能够感受得到,他灼热的身体压在自己的身体上,跟着脸颊发热起来,相信脸也一定红了,她本能地扫了一眼顾云飞,然后说,“他不是说让我定地方吗?那就定在新开的“幸福农家院!”

“幸福农家院?据说那里消费可不菲,你还真要大宰他一顿啊?”李纤丽吃惊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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