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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太阳沟

呼噜斯太的军营似乎变得很陌生了。陌生的气息,来自营区上空那股淡淡的煤的味道。李应高知道这不是军营的味道。军营应该是那种热气腾腾的汗的香味,是那种咕嘟咕嘟直冒泡的沸腾了的青春的香味。现在这种香味没了。训练场上不见一个战士,附近矿区的煤尘毫无顾忌地飘了过来。

营职军官周志凌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捧着一本叫《人生》的小说读得津津有味。陕北作家路遥在书中写的那个叫高加林的后生,简直就和李应高一个命运。所幸的是李应高还有机会考上大学,又被省城的大记者相中,爱情、事业什么都没耽误,而那个高加林却鸡飞蛋打输了个精光。周志凌正在感叹,门一响就见李应高站在了地上。周志凌吓得一个激灵跳下床来。

周志凌重重一拳砸在李应高的胸腔。李应高没有躲闪,李应高享受了周志凌最热烈的这一拳迎接后,两个人紧紧地抱住了。李应高的黑色体恤衫和周志凌白色衬衣扭曲着交融在一起,像一幅变了形的太极图一般……

李应高的脖子和肩头立刻湿漉漉了。周志凌眼泪噗噗地掉了下来,他一口咬住李应高的领子不让自己哭出声,任凭泪水长流。李应高拍打着周志凌的后背,泪水涌出了眼眶……

周志凌的痛苦是巨大的。周志凌的痛苦是每一个职业军人都无法承受的。部队一夜之间没有了,他的将军梦戛然而止。他不但不能实现指挥千军万马的夙愿,就是带一个营一个连去冲锋陷阵的可能也不复存在。解放军裁军一百万,他的部队完全被裁掉了。他面临着走进工厂、矿山或机关、学校的选择,而这些都是他最不愿去的地方!火热的军营啊,你已将一颗黄土地上的普通顽石炼成一块钢铁,如果再加时日再加火候,它极可能被烧炼成一块宝石。就在这个时候,你这座熔炉却散架了,不见了,让这块钢铁永远也没有了成为宝石的机会。如果使用不当,它还会锈蚀,还会腐烂,还原成一块黄土……

周志凌在祖国走向繁荣富强的进程中,强烈地留恋着自己的部队,他在李应高的怀抱里释放了压抑已久的委屈……

他们默默地走出了军营。

他们的目标还是军营对面的那座大山。他们曾无数次地相约着登上过山顶。山顶是他们开阔胸怀坚定信念的豁亮所在。此时此刻,他们的脚步会自动地承载起他们的思想,走向能够看到带着圆弧的地平线的大山的最高处。

登顶四望,满目群山,只有北边山外是一望无际的茫茫戈壁。那里是李应高顶着狂风侦察、周志凌冒着大雪驻守过的边防。现在那里非常安定了。

了望了一圈,两个人选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李应高问:“还憋闷吗?”

周志凌说:“通是早想通了。只是看见你我就控制不住了。”

李应高说:“不要说你还在任上,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就是我这样离开部队几年了的人,听说老部队散了还偷偷掉眼泪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周志凌说:“是啊,战争制造废墟,和平也会制造废墟。我就是和平的废墟上的一块垃圾……”

李应高问:“和平的废墟?这话谁说的?”

周志凌说:“你那一位贺大记者说的。她看到连队大片大片的营房被推倒,对我说那是和平的废墟……”

李应高又问:“你们经常在一起?”

周志凌说:“没有。偶尔。”

周志凌突然“呼”地站起来说:“我真是该死,怎么把你拉到这山顶上来了?快下山吧,贺小燕在镇上呢……”

李应高拉他一把说:“先坐下,我正要和你说说她呢。”

周志凌重新坐下说:“你说吧。”

李应高说:“这事我还不能答应她。”

周志凌大声问:“为什么呀?”

李应高说:“我要等王一莲结了婚再考虑哩……”

周志凌大喊:“你疯了?王一莲结婚与你有啥关系?”

李应高说:“我看出来了,王一莲心里有苦哩……”

周志凌又喊:“贺小燕能等你?你耍人啊!”

李应高说:“我就是想让你转告她,让她不要再等我了……”

周志凌气得站起来说:“这种话还是留着你自己去说吧!”

李应高拉了他一把也站了起来:“志凌你冷静一下好不好?你想,这个话要是我当着面说出来,她一激动答应下要等那不是害她吗?由你来告诉她,她会作充分的考虑……”

周志凌说:“那你都来了又不见她,让我怎么开口?”

李应高说:“我来是还有其他事情求你哩。”

周志凌问:“还有什么事?”

李应高说:“下山再说吧。”

李应高当天就被周志凌用吉普车送到了太阳沟矿区。在矿区找到冯克州他们的送变电施工队伍驻地后,周志凌立即要返回去。

周志凌临走时将一百元钱交给李应高,他有些不放心地问:“这点钱到底够不够花?为什么不让我和张红叶多要一百?红叶不会舍不得借给你。”

李应高说:“我就是不想让红叶知道。有这一百元,加上我这个暑假在工地上干也能挣个百八十元,后半年的生活费就差不多够了。学校的伙食费并不高,你放心吧!”

周志凌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又对应高说:“太阳沟这一带以前部队搞生产时开下的煤矿现在都交给了周围的地方政府,但有的战友就留在矿上去干了,其中还有几个咱们的老乡战友。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和他们联系联系。这里环境这么差,遇到困难不要一个人硬扛着。”

李应高挥挥手说:“你放心去吧,我没那么娇气。”

周志凌登上吉普车敞着车门恋恋不舍地回头对李应高说:“那我走了……”

应高挥挥手说:“走吧。贺小燕那边就拜托了……”

吉普车长鸣一声绝尘而去……

天快黑时,冯克州带着队伍从线路工地赶了回来。冯克州看到李应高来,高兴得大骂道:“好你个狗日的李应高,上了大学就失踪了!今天你来得正好,先帮老子开几天车再走。”

应高说:“开车?你们的司机呢?”

冯克州说:“石柱子那个婊子养的搬个油桶加油都把自己的脚砸了,简直就是一头笨驴,害得我们每天步行。”

应高说:“那你还不让他回去养伤再调一个司机来?”

冯克州说:“让他回去再调人来那还不得报工伤?这种窝囊事还敢让领导知道?”

应高问:“现场远吗?”冯克州说:“不远也十几公里呢。马上就要组塔了,没车绝对不行。你就留下来帮几天吧!”

应高说:“我这次就是来打工的,当然要留下。不过,开车那是技术活,你得多付我工资。”

冯克州气得大骂:“好你个狗日的,还以为你是来看望我了呢!算我自作多情一次。既然是赚钱来了,那你的伙食费我可要一顿不落地扣呢!”

应高说:“这个自然,我就是为解决伙食费来的嘛。”

开饭的时候,冯克州突然喊道:“不对呀李应高,这里没火车没班车的,你是怎么找来的?”

应高说:“我是坐火车到呼噜斯太让周志凌开车送来的。”

冯克州说:“周志凌?听着耳熟。”

应高说:“就是贺兰山打猎那个连长。”

冯克州说:“带老婆的那个周连长?你狗日的咋不留他住一夜我们喝一顿?”

应高翻了翻眼睛说:“我留了,人家不住,说怕冯队长收伙食费!”

冯克州哈哈大笑说:“算他小子逃得快,不然老子收双份……”

李应高第二天就上工开车往施工现场跑了。

跑现场的路和呼噜斯太一样,主要是沿着沙河而上。不同的是,呼噜斯太的河道一边是高山,一边是戈壁,河道就很宽。这里是两山相夹,山势陡峭,河道逼仄。李应高拉着施工人员走进河道,犹如钻进一条刚刚裂开的山缝。感觉中这山缝随时都有合上的危险,让人凭生出许多的恐怖。好在,这样的夹缝路并不很长,汽车很快开出山口向山顶攀去……

都说送电工心大眼大性子野,这大概与他们的工作环境有关。他们施工的地点一般都在山顶的最高处。

李应高刚到送电队伍当民工时,冯克州有一次出题目考他:“比大海高的是哪里?”

应高回答:“陆地呗!”

冯克州又问:“比大地高的呢?”

应高说:“高山。”

冯克州又问:“比山高的呢?”

应高说:“飞机。”

冯克州说:“飞机是靠汽油烧上天的,那玩意一飘就走了,而且最终得落在山底下。我告诉你,比山高的就是铁塔,就是我们的输电铁塔!”

李应高想了想说:“对着哩。”

冯克州最后又问:“比铁塔高的是什么?”

应高想了一会儿说:“是送电工!”

冯克州非常满意地拍着应高的肩膀说:“对!你小子聪明。”

后来李应高终于明白了,原来这输电线路跨河跨江跨村庄跨公路,唯有这大山是跨不过去的。越是高的山,它越是要爬上顶峰。李应高跟着冯克州干活,眼睛常常盯着山顶。所以,汽车开始上山后,李应高就知道组塔现场快要到了。

果然,汽车很快无路可走,所有人员下车抬着塔材徒步上山。

山上的铁塔已开始组立。这是线路需要改变方向的一座转角塔,需要的钢材又大又多。机械上不来山,组立起来就有很多困难。这一座塔就组了十几天。

眼看就要组完这座塔的最后那天午后,李应高正在塔顶上紧螺栓,突然感觉到眼前有一道光晃了一下。抬眼一望,远处的山顶上黑压压过来一片乌云。乌云中银蛇一般的闪电一条接一条不断闪烁。那阵势就如千军万马压了过来。应高叫声不好,忙报告冯克州撤队伍。大家下了铁塔收拾东西跑上汽车时,风声雷声已在头顶响成一片……

李应高驾着卡车发疯般狂奔起来。虽然这次的逃离并不是地方工商的摩托车,但他车后那雷霆万钧的乌云闪电,似乎要比工商干部的大盖帽更加可怕。汽车刚刚驶入河道,银圆大的雨滴叭叭地砸在卡车的引擎盖和挡风玻璃上。头顶的山缝处,不时有闪电的亮光漏了进来,把两边的山崖照得更加狰狞。

冰凉的雨滴让挡风玻璃骤然变冷。一层薄雾很快凝结在玻璃表面,李应高的视线有些模糊。他摇下玻璃将头伸出窗外冒雨向前张望。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雷声风声的背后,传来一种更为恐怖的声音,这声音山崩海啸一般,犹如万支鼓槌敲在了他的心头!

山洪暴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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