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关通知的人们陆续到齐，每人见到卓雅君，都要额外地寒暄几句。卓雅君难得今天有个好心情，笑意写在脸上，嘴巴抹了蜜，与她说话的人也感到甜蜜蜜。
酒菜没人点，由卫姐看着安排。卫姐清楚这群人的口味，自然能安排得口服心服。
卓雅君正式移交权力，决心与小酒馆的管理权彻底切割，眼见也不管。她努力表现洒脱无忧坦然自若的样子，心安理得坐在副主陪位置，接受卫姐等服务人员的服务，与司马相关他们融为一体，并且平起平坐。她这种退居二线的心理，桌上没人知道。
四个凉菜很快摆上桌，司马相关端杯致开场白：“今天叫大家喝这场酒，主要庆祝卓老板重新出台，同时感谢张二爷帮忙摆平了‘鸡蛋门’。我斗胆提议，让我们围绕在卓老板的周围，把小酒馆的酒场事业发扬光大。”
大家自发地鼓掌赞成，欢天喜地喝下第一杯。
鱼玄木最近要有喜事，据说下周二或周三，组织部来财政局推荐考察县级后备干部，她已经列入内部名单。这并非空穴来风，财政局主要领导先向她暗示，组织部的同学也透出信息，进一步印证此风的准确性。
人逢喜事精神爽，嘴也跟着勤快。鱼玄木很是愿意多嘴多舌，接过司马相关的话头念杂音：“司马局长的话挺顺耳，酒喝下去挺浓香，我总觉得话的内容费思量，好像是小酒馆副老板的口吻，卓君小酒馆啥时被司马入侵霸占了？”
司马相关闻得些鱼玄木的近况，只是通过她认识卓雅君后，明显地减少和鱼玄木的联系，献殷勤的指数几乎暴跌到零。所以鱼玄木觉得有必要敲打他几下，虽然里边没有多少醋意，至少告诉司马相关应搞些平衡，别有了新欢忘旧友。
如果从深层面考究，这些零碎仅算附加成分，鱼玄木的真正用意很明显，拉近卓雅君与司马相关的距离，通过密切他们的关系，共建现代版“当垆卖酒”的典范。
司马相关听出鱼玄木的良苦用心，便想斗几句嘴，趁机感谢她的成人之美，并把气氛调动出小高潮。他没有直接回应鱼玄木，而是端酒提议喝第二杯，半阴半阳地说：“第一杯酒的意思没表达清楚，第二杯加以补充。大家注意没注意，鱼局长脸泛紫光印堂闪亮，前途和命运近期将出现大顺转。我没讲太具体，大家可能也已意会到，这就是成人之美的回报。如果愿意为她祝福，请自觉干掉第二杯。”
张二爷夸张地与王小吉碰杯，嘴里发挥酒词：“哪里是泛紫光，分明是泛桃花，不知谁又要交桃花运。可惜我是大老粗，没这个福分，青昭教授要分流点知识水给我，说不定还能傍点腥味。”
王小吉向来憷头与鱼玄木开深度玩笑，听到张二爷关公战秦琼式的胡擂，顿时眼里冒金花，火上浇油地拱火：“张二哥，此话可是你先讲的，我要是圈阅同意，貌似对鱼局长太放肆。如果我回避表态，又显得没拿你的话当话。这样来个折衷方案吧，鱼局长虽然姓氏中带美人鱼，但绝对香气缭绕没有腥味，而且也没男人敢交她的桃花运。在鱼局长面前，你应学学我，要多规矩有多规矩。用句打油诗臭美，天生一个美人鱼，无限风光在鳞里。”
三个男人虽然分出先后，但都如同涮美人鱼般，轻重缓急地涮鱼玄木。
张大力和鱼玄木认识较晚，算上这次才喝过两次酒，便拿捏着分寸没话找话：“鱼局长的喜事往脸上挂，你们是否注意到，她的双眉中间正酝酿美人痣，相书上说，这叫中青年得‘志’，恐怕属于喜中之大喜。弟兄们先后发表庆喜感言，怎么也得让我这个新人说两句。第三杯我替司马兄弟提议，为鱼局长如愿以偿把喜请到家干杯。”
在场的男人们拥趸鱼玄木，她脸上桃花盛开，喜洋洋地回应：“同喜同喜都有喜，干杯干杯共端杯。我也借司马的酒，谢过大家为我念喜歌。”
第三杯酒成为鱼玄木的专场酒，她带头喝干杯中酒，剩下的六人齐刷刷地喝干。酒场进入自由发挥阶段，由于彼此间没太多的功利关系，纯属喝闲酒，接下来可不讲程序。
司马相关若有所思地说：“我也属于中青年，最近也长了痣，怎么总没见喜事临门得好志？”
张大力紧贴着司马相关坐着，扭转头仔细为他相面。男人长痣长在下巴最得“志”，张大力几乎把司马相关的下巴剥了皮，也没发现长痣的迹象，百思不得其解地问：“司马局长也说长了痣，但下巴处连个粉刺都没有，请告诉我，你的痔长在哪里了？”
众人也挤眉弄眼聚焦司马相关的长方脸，试图帮着找到新痣，无奈他的痣隐藏得很深，谁也没找到新大陆。
戏弄剧该收场了，司马相关一脸坏笑地说：“不怨众位弟兄姐妹们找不到，全怪我长错了地方。”
张大力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挥手擂了司马相关一拳，笑骂道：“哥们儿，你真够阴损的。”
偏赶着王青昭求知欲特强，寻根问底地问究竟长在哪儿了？张二爷清楚了答案，好为人师地答道：“人家得‘志’ 痣长在脸部，司马局长的痣却长在腚里，没人会扒开裤子看。”
王青昭羞红了脸笑喷茶水，鱼玄木的鱼眼笑翻白，数落司马相关的恶搞真龌龊。
王小吉每次喝酒都是活跃分子，别人主动敬酒劝酒，他一般会欣然接受，断然或委婉地拒酒属于特殊情况。他自定了喝酒的信条，宁可自己难受，不让劝酒人为难。假如场上人都玩深沉，他便承揽活跃气氛的重担，把酒场搞成大肚子，让酒飞起来。
今天他缺乏兴奋细胞，坐在酒场被动应付，从骨子深处厌烦酒味道，能少喝不多喝，能不喝不少喝，而且采取技术手段拒酒。
司马相关发觉有异，也没往深处细想，怀疑王小吉昨晚喝多喝醉，残酒仍在胃里继续捣乱。但喝多喝醉酒，对喝酒人来讲乃寻常事，不至于情绪消沉。
王青昭多少知道些内因，原来近几天，检察院传唤了他两次，调查拉存款送回扣问题。检察院没具体讲明来龙去脉，采用旁敲侧击的手段问讯，弄得王小吉不明就里忐忑不安。
拉存款送回扣属于陈旧事物，在银行业已是公开的潜规则。如果没人举报，检察机关当睁眼瞎，可以相安无事。检察院奉命追查，此事恐怕凶多吉少。
王小吉隔三五分钟借口去趟厕所，或外出接打电话，要么坐在吧台前与刘小丫谈心，就为想些心事躲些酒。屋里的酒场高潮迭起，却怎么也难调动王小吉的酒兴，正所谓人逢愁事精神呆。王青昭很为王小吉担心，又没办法帮他解脱，喝酒时也陪同走神。
卓雅君成为酒桌上的焦点人物，张大力和张二爷拿她当酒靶子，哥儿俩变着法地实施酒攻击，企图打沉卓雅君。一来寻开心，男女对杯喝酒不累不醉；二来灌出卓雅君的迷离状态，给司马相关提供下手的机会。
鱼玄木何等精明，看出张家哥儿俩的居心，但爱莫能助，关键是害怕卷进酒冲突，帮不了多少正忙，弄砸锅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她也希望司马与卓君实现零突破，结下鱼水之欢。这种似阴非阴似阳非阳的心理作祟，卓雅君肯定陷入酒沼，能否拔出身来，鱼玄木无法准确预料。
酒场进程过了大半，卫姐亲自端来熏牛头。卓雅君稍微让让她陪杯酒，卫姐当仁不让，瞄准张二爷旁边的空位坐下，插在张二爷和王青昭的中间。张二爷与卓雅君斗酒正酣，腾不开手照顾卫姐，司马相关便打起坏主意，为的是分散张二爷的注意力，少灌卓雅君几杯酒。
卫姐从司马相关开始敬圈酒，两人互敬互劝喝下三小杯。司马相关戏称：“我先给卫姐打打底，最后敬张二爷时能够大展激情。”卫姐装作听不懂，借话生话逗弄道：“都像司马局长这样狠打，没轮到张老板打，我早沉底了。”
司马相关进一步延伸话题：“张二爷善于打先锋，本应请他打第一次，等到他打完了，我再接着打。这酒都怪我，抢了张二爷的鲜先打了。”
众人皆笑独鱼玄木表情淡定，她挤出几丝笑容说：“多好的话进入酒场，都会被男人们转移支付。”
司马相关半认真地追问：“鱼局长你天天淑女作风，何时露回峥嵘，有时我都替你累。”鱼玄木加深笑意并感慨：“红尘滚滚无静土，酒场深处是归宿。入流难，不入流更难。境界升天，人缘落地，有些事真是没有办法。”
鱼玄木用高雅的言辞玩世俗，没给酒场提温，反到加了几块冰。她见大家情绪下滑，便适时开展自我批评：“我这个乌鸦嘴，想助兴却扫兴，该罚该打，我先自罚自打一杯，再共同敬一杯。”
司马相关喝着共同酒自言自语：“又一个挨打的美妇，今天谁交桃花运啦？”张二爷满腔热忱地回应：“谁交桃花运谁清楚，这场酒本来就为桃花运而喝。”
司马相关觉得该出些坏水了，用略带新发现的口气问：“二哥怎么没叫水水到场？”张二爷不假思索地回答：“咱弟兄姐妹的场合，叫小毛孩子参加水分超标。”司马相关继续套话：“记得二哥曾经把自己形容为鱼，并唱鱼儿离不开水的歌，那水就是范水水吧？”
张二爷心不设防往里钻：“那是老黄历了，以前和下三滥们喝酒，随便带个女人，介绍是我公司的某某科长。现在和有身份有品位的人聚会，哪能破瓜烂桃都带着。你看咱桌上的几位超级美妇，站上台亮亮相，个个赛过范冰冰，我好意思带水水吗？”
司马相关故作恍然大悟：“原来张二哥找到新的意中人，请让我猜猜她是谁。”他左顾右盼两三圈，把目光锁定在卫姐脸上五秒钟，不耻下问地说：“卫姐目前主持小酒馆的工作，能告诉我张二爷的那人是谁吗？”
卫姐的鸭蛋脸泛起红潮，特不自在地说：“司马大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您问张老板的话题，牵扯上我干吗？借我胆也不敢跟您逗嘴。你们先喝着，我出去关照关照别的雅间，回来后接着敬刚才的那圈酒。”
鱼玄木变得阳光明媚，笑骂司马相关阴损到地狱。她主动要求敬酒，并让张二爷陪着喝，提醒司马相关讲究嘴上卫生，卫姐回来后别闹得太过分。
张二爷得意扬扬地说：“这是司马对我调戏卓老板的报复。他准以为我和卫姐有一腿，我真的和她没发生过任何关系，不就帮她做了回主吗？那也是看卓老板和司马的面子。要不刘晓庆大姨讲过人言可畏，本来没影子的事，硬让你们扯出点事来。如果不配合行动，显得我不够哥们儿。我一定和卫姐整出点事，这样才对得起司马等人的一片苦心，请大家看我的实际行动吧。”
鱼玄木以为张二爷属于草包级的土财主，光会讲脏话粗话，充其量靠钱当马行走社会，万万没承想，张二爷能说出如此高水平的话。她欣赏带鼓励地说：“无论张老板的动机是否高尚，结果是否圆满，但张老板济世度人的胸怀令人感佩，我带头敬三杯酒。”
张二爷受宠若惊地接受任务。这桌上的人，他最憷鱼玄木的冷艳气质，冷艳发出暖流，张二爷被电成六神无主。他三小杯并作一大杯，没用手端，口叼着杯子玩花活儿，将酒倒入嗓子眼。王青昭和王小吉已经坐到酒场，不约而同地拍手叫好。
鱼玄木反感拿女人涮着玩，但对亲密无间的男士们却无可奈何，便出语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桌上几人先敬张二爷，接着四比二地对着双王下酒词。
酒场进入收尾阶段，卫姐转回主场，恪守诺言接着打圈。张大力专心致志地吃熏牛头，颇有钻牛角尖的风范。卫姐打趣地说：“张支队连牛角尖的肉都不放过，真是厉行节约的楷模。我敬酒敬到您这啦，可别喝酒也钻牛角尖。”
张大力原是刑警出身，习惯绷着拒人千里之外的长脸，好让人肃然起敬。其实在私交甚厚的朋友面前，他玍得很。
张大力强迫自己告别牛头，端起酒杯冷笑地回应：“卫经理的酒属于例行公事，我绝对公事公办。但二哥的专用牛角，借我胆也不敢钻。”
卫姐专注地喝酒，觉得张大力特幽默。司马相关重复一句：“谁是二哥的牛角？”卫姐听出话没好话，羞红着脸嗔怪：“警察大哥也没正经词，罚您单独敬我杯。”
张大力也觉得自己出语太重，缓和下职业口吻说：“卫经理忙里忙外最辛苦，敬杯酒是理所当然的。”
两人碰杯喝掉，卫姐准备挨着往下敬。张大力犯了职业病，用筷子敲打露白的牛头问：“我看厅里广告介绍是司马家祖传，这牛头是郊区司马庄司马三叔的手艺吗？”
卫姐扭头瞧了瞧司马相关，正面对着张大力说：“没错，绝对是。”张大力继续盘问：“我请教卫姐问题，你瞧司马局长干啥？这是间接告诉我，彼司马和此司马有关联？”
卫姐不知张大力的用意，干脆直面司马相关，期待他出面解释。司马相关暗中佩服张大力的敏感性和洞察力，接过话头作答：“彼三叔是我亲三叔，熟悉他的人习惯叫他三叔，三叔的熏牛头就这么叫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