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走天大的狗屎运了。
大凡走狗屎运的人,都有个显著特征,就是迫不及待地想与人分享,尽管我一再地提醒自己低调,再低调,还是忍不住拨打了一个哥们儿的
电话。
今天天气真好,我尽量克制住激动的心情,没话找话。
是吗?那哥们儿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升职了。我故意打住,期待听到他惊喜或羡慕的惊叹,然后追问我的新职务。
你真走运。哥们儿懒懒地说,我可倒霉了,先和老婆摇骰子摇到煮饭,接着又将饭烧煳了,再接着老婆和我吵了一架,跑回娘家去了。
这真有点烦人。我随口应道,我不想和哥们儿讨论这个问题,既然哥们儿不问我的新工作,我就主动揭开谜底,我说,你知道我调去哪里吗?财务部长,没想到吧。
不错呀。哥们儿继续他的话题,更可气的是我那个雷人的丈母娘,没想着要教育好女儿,反而跑来指责我不会过日子。
确实雷人……
我还想继续我的话题,哥们儿马上接过了话头,还有更雷人的事呢,我跟你说啊……
这哥们儿絮絮叨叨,从丈母娘说到了丈人,又转向小舅子,好不容易逮着他喘息的间隙,我塞进一句“我有事要忙,改天聊”,急忙挂了电话。
坐了一会,兴奋让我忍不住又拨通了另一个朋友的电话,这哥们儿治家有方,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我说,哥们儿,近来好吧?
当然,你知道我这人是打不倒的乐天派,知足常乐。哥们儿在电话里笑得嘎嘎响。
我振奋,说,是啊是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升为部长了,以后就有很多机会去各地出差了。
哥们儿的笑戛然而止,真的?
我拿着电话,头啄米鸡似的点个不停,好象那哥们儿就站在我面前,是真的是真的,我也没想到,太高兴了。
如果是真的,确实该高兴,哥们儿说。不知道是信号的原因还是什么,他的声音有点模糊,听起来语调平静得有点不真实。
我说,是真的,下午我们领导亲口告诉我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不相信呢。
只是口头呀,不会节外生枝吧。哥们儿的声音怪怪得,给我感觉他似乎很希望节外生枝。
我说,不会,任命文件都下来了。怎么样,晚上我们喝两杯去?
晚上?啊,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我现在有个重要客人要去接呢,有时间再说吧。拜拜。
不等我回话,哥们儿挂掉了电话。
拿着电话,我想了想,又拨通了大学同学的电话,这哥们儿是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我们常凑在宿舍里偷偷喝酒,堪称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我说,哥们儿,我升职了,从下个月起,薪水翻一番。
哥们儿惊讶地说,是么?那你要请客呀。
好,你想去哪,我请客,晚上任你点。我爽快地说,这个哥们儿和我一样,是从山里出来的凤凰男,平常我们一起吃饭,从未花上两百元过。
一个小时后,我们坐在了本市最高级的丽水大酒店里。哥们儿哗哗地翻着菜谱,嘴里蹦出的菜名一道比一道生猛,好一会,他合上菜谱说,这样的大喜事,应该来瓶茅台奢侈一下,你说呢?
我点头,豁出去了,为了分享的快乐。
哥们儿一口气连干了三大杯,开始恶狠狠地撕扯着野生甲鱼肉,说,还是你命好,不像我们那领导,眼睛里就只装着单位里那几个靓妞的光胳膊光腿,拿我们这些男丁当牛马看。
领导心里都亮堂着呢,你别看他平常没拿正眼看你,他是在看你的工作业绩。
你小子少和我来这一套,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我还不知道?毕业考我还比你高出几十分呢。来,给哥们透个底,你究竟送了多少钱?我刚想将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心得和哥们儿好好交流一下,就被他酸不啦叽地打断了。
哪有呀,我不是说交狗屎运了嘛。
狗屎运?怕是桃花运吧,你们头是个老女人?哥们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端起杯子,有滋不味地咂了一大口。
我们领导是男的。我可是凭着努力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假正经,哥们儿突然生气了,红着眼睛,端酒倒进口里,说,这个狗屁社会,你没有给人家利益,人家会平白无故地给你官做?
哥们儿红头红脑,看来是醉了,我叹口气,拿起酒,准备结束我们的庆祝。哥们儿却抢过我的酒杯,连同他的一起灌进肚里,然后把脸歪叽叽地凑过来,神秘地说,我,跟你说,你他妈的,你别,别得意,不要,以为那,那是好差,事,很多人就是在那,被检察院的给铐走了。
我不悦,什么话?
他笑,没,没什么。我这,都是为了你,你好。
哥们儿说完,就趴在了桌子上。
茅台还没喝完,甲鱼还没吃完,我重新翻动手机里的通讯录,我仍然想找个人来共享,有一首歌是怎么唱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我认真地从上到下翻一遍,又从下往上翻一遍,最后,你们知道最后结果怎么样吗?
告诉你,我一个人吃光了哥们儿留下的足够三个人吃的菜,喝光了酒,然后悟出了一个道理:孤独是一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