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谈话室里，坐着两个考核组成员，老的提问，少的记录。
“嘟嘟嘟”，进来一个中年男子。白衬衫，黑框眼镜，斯斯文文，一进门就反手把门轻轻掩上，谈话安排表上的职务栏里填写着“秘书”二字。
干部：既然是秘书，想必对我们的干部考核制度非常了解了。
眼镜：基本知道。
干部：那我们就不再重复套话，开门见山？
眼镜：好，实话实说。
干部：请你先谈谈你们的纪委书记。
眼镜：一个字好。两个字很好。
干部：怎么个好法？具体一点。
眼镜陷入沉思，纪委书记是个气功迷，每天上班就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盘腿练一种据说可以延年益寿的气功。书记还有另一爱好，喜欢和美女视频，他就撞见过几次。
眼镜抬头，字斟句酌：作为领导干部，能完成工作任务，就是最大的优点。全局这么多干部，两年来没有一个人受过上级的处分或司法机关的追究，这就说明纪委的工作还是很有成效的。而且去年底，纪委书记还被评为市先进工作者，他不好，上级能把荣誉给他吗？
干部：既然如此，我们接下去谈。请你谈谈财务科长。
眼镜：财务科长不好说。我与他业务范围不同，平常各自做着自己的工作，不了解所以不敢乱评价。
干部：就在同一个单位里，能不了解？比如工作。
眼镜扶了扶眼镜，作思考状。那个小人，哪能不了解他。什么业务都不懂，仗着他父亲的老关系和自己溜须拍马的厚脸皮，竟然平步青云连升三级。最可气的是这人的那张脸，除了局长，谁和他说话，都只能看到他的两个黑鼻孔。
眼镜：这个，我觉得他的个人能力很突出。
干部：如何突出？
眼镜：他学的专业是汽车修理，离职做了几年汽修，回来后先是当了一年的保卫科长，马上就被任命为财务科长。跨越这么大，普通能力的人哪能胜任得了？
干部：还有吗？
眼镜：没有了。
干部：我们继续谈，下一个是你们的业务科长。
眼镜挪了下椅子，作认真总结状，那个蠢材，局里工作人员投资的一个企业就是让他给毁了。如果仅仅是蠢还是万幸，可恶的是他是只喂不饱的狼，集体所有的财产一点一点变相流进了他和个别人的腰包，害得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
眼镜：业务科长嘛，品德好。
干部：怎么说？
眼镜：他平常看到同事，都笑眯眯的，对人和气。
干部：就这？
眼镜：不止，他爱人是出了名的坏脾气，没人接受得了，他却不离不弃。这不，我们刚刚收到市委表彰他们家为文明家庭的文件。
干部：你对他有其他看法吗？
眼镜：暂时想不出来，如果想起来了，我再告诉你们。
干部：好，那我们最后谈一下你们的办公室主任。
眼镜心缩了一下。那龟孙，上班时间你根本就别想逮着他。他开了两家商店，局里的驾驶员每天拉着他，四处进货送货，低价买进，高价卖给局里各部门下属各单位。晚上，则拉了工商税务上高档酒店，还美其名曰公务接待。他那主任才当了两年，家产都上千万了。
眼镜：我们办公室主任是个勤劳的人，晚上常常得接待，周末要有领导来访，还得加班。
干部：可我们收到一些人反映的情况好像和你说的不大一样。
眼镜：我个人认为，很辛苦很累。
干部：对于这几个人的任用，你有看法吗？想不想向上级推荐干部？
眼镜：我坚决没看法。领导站的位置和我不一样，领导站得高，自然看得远，考虑问题一定比我全面。一个单位人事任用上的决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百分百理解的，这很正常。我不想推荐什么人，站在我的位置上，我认为我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做好领导和上级交付的工作任务，而不是越俎代庖去替领导考虑任用人选。
干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眼镜：没有。
干部：我想我不必再重申一下我们的纪律吧？
眼镜：我很清楚，我保证我刚才所说的句句是实。
干部：那今天的谈话到此结束。
眼镜：好，我出去了，谢谢领导对我们局的关心。
眼镜关上门，面带微笑穿过走廊，一片骨碌碌的眼光从他脸上滚过，走回办公室，他才伸手擦去凝在脑门上的一滴汗。还好，滴水不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