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知道了,是我害了你啊!我们办了证,我们是夫妻呀!走,跟我回家……”柳絮跌跌撞撞冲进石磊栖身的小旅店,望着憔悴、消瘦的老公,她早已是柔肠寸断,泪如泉涌。石磊瞟一眼尾随柳絮而来的英子,知道自己苦心编织的谎言破灭了。自从知道自己得了艾滋病,他怨恨贫病的魔掌,他悲叹命运的不公,但他想得最多的还是柳絮。石磊决定离开柳絮,才让最知心的好兄弟去给柳絮送的信。
石磊没想到知道内情的小姜会让进城探望的妹妹英子去照顾他。而当寻找他的柳絮在旅店和英子相遇产生误解时,为了让柳絮对他死心,他才将错就错制造了移情别恋的假象。谁料到从哥哥处探得真相的英子,最终还是透露了实情……柳絮见老公不愿拖累自己,不肯跟她回家,便斩钉截铁地表示,若是石磊不肯回家,她就搬到这里来住。石磊无奈,只得点头应允。
眨眼已过三月。在柳絮的精心照料下,石磊苍白的脸上有了几丝红润,胃口也好了不少。但柳絮在服装厂打工本就辛苦,现在家里添了个病人,又要料理家务,煎熬中药,照顾吃喝,忙得她焦头烂额,整天是满脸倦容。石磊看在眼里疼在心头。他知道自己患的是绝症,别说治愈无望,就是眼前的医药费也已让柳絮四方告贷,愁肠百结。更让他愧疚的是,至今和柳絮仍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他爱柳絮,可他不能给柳絮一个妻子应该得到的幸福。石磊不忍心拖累、耽误柳絮,只有狠狠心离开她。但经历了三月前的那次出走,石磊知道柳絮不会任凭他失踪,她会再次千辛万苦地找寻他,要彻底断绝柳絮的念想,只有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石磊去意已决,他咬咬牙抓起了桌上的水果刀……
“啊!石磊,你、你这是干什么?…… ”也许真有心灵感应一说,柳絮这天心神不定,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好不容易和别人换了班,赶回家正赶上石磊举刀割腕。幸好她来得及时,石磊伤口不深,但也已渗出血来。“你走,别管我!我是个艾滋病患者,再和我在一起对你不公平!求你放手让我死吧!我、我们两人不一样,我身上有艾滋病毒,可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石磊面色苍白,双眼迷茫,可他的思维却异常清晰。他吃力地推开用毛巾给他按伤口止血的柳絮,满脸凄楚。
柳絮从知道老公离开她的真实原因后起,就决定和他共同面对苦难人生,更何况石磊的病是为她去卖血才染上的,在他面前柳絮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你、你是说我们两人不一样,所以你还是要离开我,你还是不要我?好,你等着……”柳絮飞快地捡起地上的水果刀,狠狠划向自己的手指。突然的变故,让石磊猝不及防。不等他反应过来,柳絮割破的手指已紧紧地按在了石磊渗血的手腕上。
“啊!你、你真傻!你不该,你不值得这么做呀!天!老天你开开眼……”石磊决定放弃生命是为了让心上人能轻松、快乐的生活。此刻,见柳絮为了让他放下包袱、断绝轻生的念头,竟然割破手指让自己带有AIDS病毒的血液渗进她手指的伤口,刹那间,惊得魂飞魄散,肝肠寸断。
“我身上有你的血,你跑不了,再也不能不要我了!老天让我们多活一天就多做一天的夫妻,你若走了我也不会独活,如果有来世,我、我还要嫁给你……”从石磊搬进小屋以来,柳絮第一次这么紧的搂抱着老公,石磊也是第一次没有拒绝柳絮的拥抱。夫妻俩的抱头痛哭惊动了房东,他慌忙报了警。110接到有人徇情自杀,哪敢耽误?急忙出警……
次日,《春江早报》上刊登了一篇题为《来世还要嫁给你》的新闻。一对打工夫妻生死不渝的爱情故事,让读者感叹不已。尤其柳絮割破手指,甘愿染上AIDS病毒的举动,更是惊天地动鬼神。人们除了掬一把同情之泪外,还纷纷自发捐款。石磊在好心人的帮助下,终于住进了市一医院的隔离病房。
三个月后,新闻媒体报道了河南那个贫困的小山村里,大批乡民去地下血站卖血而染上AIDS病毒的消息。据调查,被艾滋病魔缠上的除了本地村民,还有和石磊那样从周边地区赶来卖血的。这则沉重的新闻引起了社会各界极大的关注,不久,有关部门率领防疫、医疗人员,带着社会各界捐献的物质,进驻了触目惊心的艾滋村。不知是正规治疗起作用还是社会关爱创造奇迹,石磊的症状稳定了下来。不过最让柳絮难以置信的是,和石磊有艾滋病毒的血液亲密接触后,她已经做了多次艾滋病毒试验,结果都呈阴性反应。专家分析,可能她身上具有天然的AIDS病毒抗体。柳絮惊喜交加,她盼望能利用自己身上的AIDS病毒抗体研制出艾滋病疫苗,她要救那些苦难的艾滋病人,当然首先要救的是他生死相随的老公石磊……
发表于《小小说月刊·精彩故事》05年10期
团圆之后
青年医生方芳,得知分别几载的丈夫,今日从国外归来,兴冲冲赶去机场等候。飞机平稳降落,丈夫如期回来,并携带了三十万美元,方芳圆了当初送丈夫出去的初衷,跨进了大款的行列。
方芳心满意足,喜滋滋暗忖,今后夫唱妇随,别无它求。不知咋的,丈夫钱江却毫无久别重逢的喜悦,反借口旅途疲乏与她分床而眠。
日复一日,眨眼已过了半月,丈夫的疲惫毫无好转。方芳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但钱江总是心不在焉,若有所思。每当夜幕降临,更是千方百计借故推托,坚持要自己独房。细心的方芳隐隐觉得,丈夫似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于是,方芳不露声色,悄悄观察丈夫的日常举动。
皇天不负有心人,方芳终于发现,钱江常常对着打开的密码箱长吁短叹,方芳心里的疑问更深了,她暗暗决定不管咋样,也要解开这个秘密。
一日,趁钱江外出之际,方芳设法弄开了密码箱。但箱内除了整整齐齐的那几叠美元外,别无它物。方芳十分诧异,仔细翻看了好一会,终于在夹层中找到了个,用红绸缎裹着的小包。方芳颇感意外,迫不及待地打开。突然,一张小纸片飘落在地。方芳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张周岁幼儿甜甜憨笑的彩照。顿时,方芳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丈夫回家后虽和她相敬如宾,却无肌肤之亲,原来丈夫在国外三年,早已移情别恋,生儿育女。方芳悲愤交加,伤心欲绝。但方芳是个有主见的女人,她执意要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向钱江讨个说法。
日月如梭,冬去春来。方芳无数次察言观色,跟踪尾随,除了丈夫每次借故外出,不是窜行在星罗棋布的小巷,就是站在被拆迁的废墟前发呆,并没见有什么人与他来往。连日奔波让方芳疲惫不堪,身心憔悴,她终于病倒了。
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顾念旧情,方芳病卧在床后,钱江倒真的是步门不出,端药、递茶悉心照顾。方芳不知不觉中,减退了对丈夫的猜忌和怨恨,她甚至打算只要丈夫回心转意,她可以既往不咎。但如何找一个适当的机会,与丈夫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让方芳煞费苦心。
那日黄昏,闷热难耐。钱江照例躲进了自己的小屋里。方芳凑准时机踱进去,想让钱江搬到自己装空调的卧室安歇。
“啊,你怎么进来了?有话明天再说,出去、请你出去……”猛见妻子,钱江十分惊异,急急拦阻。面对丈夫的冷漠,方芳重归与好的愿望荡然无存。
“好,我不缠你,我还房间。但你得告诉我,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海外三年,你……”方芳凄惨地从怀里掏出了那张幼儿彩照。
“你、这照片怎么会在你手上?你知道这孩子,你……”钱江一见方芳手里的照片,“噌——”地跳下床扑了过去。
“啊,你、你这里是……”突然,钱江腹部一条半尺多长的伤疤,映入了方芳眼帘。她惊愕不已,惶恐不安。钱江蓦然一惊,连连后退,似乎想掩饰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静了下来。“不错这是个疤,但不是伤疤,是刀疤!我把肾卖了,价值是三十万美元!”钱江面对妻子迷惑的眼神,漠然地抚着腹部,苦涩地一笑。
“你疯了,为什么要怎么做,为什么?”方芳目瞪口呆、百思不解。钱江在妻子的再三追问下,缓缓道出了来龙去脉。
三年前,钱江费尽心机走出了国门。原以为国外遍地黄金,只要辛苦几年扒了洋分,就能满载而归。却不料事与愿违,由于语言不通,他连个正常工作都找不到。无奈之下,他东端盘子西洗碗,勉强度日。谁知国外人情簿如纸,那家为他作担保人的远房亲戚,又把他扫地出了门。从此,地铁、桥洞都成了他栖身的地方。多少次他想回转家园,可除了家里为他出国欠下的重债,还有新婚妻子送别时殷切的期望,这一切都让他欲归难归,骑虎难下。况且,此刻他所有的家底加起来,也买不成一张回程的机票。就在这时,钱江看到了某富商为治病,求购健康肾一只的广告。在告贷无方,回归无钱的状况下,钱江毅然前往。不料钱江手术后缺乏调养,又加思乡心切,竟在旅馆一病不起。
也算天无绝人之路。正当钱江徘徊在死亡的边缘,一个叫阿虹的女招待向他伸出了援手。在她的精心照料下,钱江才慢慢康复。经和阿虹交谈得知,她原是某大企业的公关小姐,6年前跟随一个外商“公关”到了海外。却不料不到一年,那外商就弃她而去,另寻新欢。阿虹无依无靠,凄凄惨惨。几次想落叶归根,又无颜面对当初被她抛弃的丈夫,和刚满周岁的儿子。归国前,阿虹含泪把儿子的周岁照片,交到了钱江手里,请他帮忙联系。
“阿虹是我的恩人,我要报答她。可我没用,我至今也没找到她儿子的下落。我、我也不敢告诉你实情,我怕你伤心……”钱江喃喃自语,满脸愧疚。
得知事情真相,方芳呆若木鸡,哽咽难言。“不,不不,是我的错。你、你该回来,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那也不去,我们……”仿佛谁会从她手里夺走丈夫似的,方芳紧紧地楼着钱江,心酸地眼泪一滴一滴滚下来,落在钱江那块可怖的伤疤上……
发表于《民间文学》
滴血的容颜
明天就是老伴楼盼福动手术的日子,桂花咬咬牙杀了只刚下蛋的小母鸡,炖了锅浓浓的鸡汤赶早班车送进了医院。虽说楼盼福是为人捐肝救人性命,但桂花心里明白,老公揭“黄榜”的动力,是富商在征肝告示上,用大红墨水写得“志愿捐肝者重酬致谢”的重酬二字。
富商救儿心切,承诺只要体检确定可移植者,不动刀先付款。何况,这酬谢确实也算得上不簿。“哎,蝶儿她娘,瞧,5万,整整5万啊……”桂花看到老公手里这几叠厚厚的人民币,百感交集。自从接到在南方读大学的女儿楼艳蝶,住进医院急需大笔手术费开刀的求助电话后,桂花为筹钱,跑断了腿,哭肿了眼。如今女儿的救命钱终于到手了,可这钱竟然是老公割肝的代价……
楼盼福见桂花泪眼婆娑地发呆,知道老伴是心疼自己,不忍心让他开膛剖肚,忙故作轻松劝慰一番。“放心,我瘦是瘦,筋骨好,没事的。哎 ,你别磨磨蹭蹭了,鸡汤先搁着,赶快去趟银行,把钞票给咱女儿汇过去,蝶儿她……”楼盼福从枕头下,摸出张记着女儿楼艳蝶求救电话中,指定的那家医院的帐户,让桂花把5万元钱尽数寄过去。桂花一想到躺在医院里,急等钞票动手术的女儿,晓得事到如今,只好舍夫救女,别无选择。
“蝶她爸,你多吃点,多喝点。明天你就要动刀了……”儿女牵肠夫妻连心,桂花从银行回来,用兜里仅有的10元钱买了些红枣,放进鸡汤锅里,拿到食堂熬了熬端进了病房。桂花盛满鸡汤的勺子,正欲伸进楼盼福嘴里,就被当班医生喝住了。医生告诉她要开刀的病人,都要提前清肠,也就是说手术前24小时内不能进食。桂花傻了,想想千里之外生死未卜的女儿,看看床上饿着肚子等割肝的老公,禁不住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医方怕桂花的情绪失控,影响到即将器官移植的楼盼福,而给手术带来不稳定因素,忙软硬兼施把桂花送回了家。哭哭啼啼回家的桂花,心中始终放不下。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最原始,最虔诚的方法。桂花恭恭敬敬地焚香磕头,祈求祖宗先人、过路神灵,保佑她的阿福平安无事,保佑她的蝶儿活蹦乱飞……
也许真是心诚则灵,楼盼福在手术台上躺了两个时辰,倒也有惊无险。十天后楼盼福不管医护人员的劝阻,坚决要求出院回家。那个征肝救儿的商人,见他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就要主动出院,明摆着给他节省了一笔不小的费用,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忙从兜里又掏出了2000元钱塞给桂花,让她回家给楼盼福滋补调养身体。
转眼又是一月余。楼盼福吃了2盒简装的蜂制品后,没收了桂花手中乘余的钱。“桂花,咱这破身子补得再好,也是土里扒食的命不值钱。这钱还是给蝶儿留着,她也刚动了手术……”老公在医院动手术时,桂花担忧,惊恐,一颗心全在老公身上,但自从老公平安出院,对女儿的牵挂又让她苦不堪言。桂花听老公提起千里之外患病开刀的女儿,一颗慈母的心疼得裂成了碎片。
“要不,这乘下来的钱做路费,咱就去看看蝶儿。”楼盼福见桂花泪如雨下,也是百爪搅心。挂花虽担心老公的身体经不起路上的折腾,但她确是非亲眼见见女儿才能安心。若独自出门老公的饮食起居同样不放心,桂花决定和老公一起启程。
四天后,楼盼福夫妇终于到了繁华的江南都市。俩人一出车站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再说他们也不知道女儿艳蝶,电话里所说的那家医院在那里,更不知道可怜的女儿继续躺在医院里呢,还是出了院?幸好兜里装着女儿上次给家里的来信,不管这样找到她的落脚点总是没错。桂花夫妇凭着信封上的地址,跌跌撞撞地,找到了女儿艳蝶的住处。
“闺女,请问楼艳蝶是不是也住在这里。”开门的是个眉清目秀的漂亮女孩。也许这里少有人来,两位不速之客的突然造访,让漂亮女孩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桂花夫妇见对方不言不语,更是手足无措。“啊,是您们!您、您们咋会来的?怎么,不认识我……”漂亮女孩见来者十分拘谨,忍不住咯咯直乐。
楼盼福夫妇在艳蝶带回家的影集本上,见过女儿的几个同窗好友,可实在分不清她是玲铃还是盼盼。此刻,见漂亮女孩似曾相识,可不知她姓甚名谁,只得尴尬的讪笑。“咦,闺女,你、你这手臂上……”瞥见漂亮女孩挽起袖子的左臂上那块蝴蝶状伤疤,楼盼福夫妇面面相觑。“嘿嘿,妈,我就是蝶儿啊,这不,小时侯烫伤的疤好在。”漂亮女孩见他俩迷惑不解的神色,只得把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其实,她真的就是三年前金榜题名,千里迢迢来江南上大学的楼艳蝶。光阴似箭,三年过去了。即将走出校门的楼艳蝶,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憧憬,说啥也不打算回北方了,她决定要在江南都市发展。这学期面临毕业,同学们鱼有鱼路,虾有虾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楼艳蝶自然也不敢耽误。但不知咋得,她递上去的个人资料,虽让招聘单位十分欣赏,招聘者对她成绩单上的高分更是眼睛一亮,面露喜色。可楼艳蝶应聘的几家企业,最后的回复不是惋惜地摇头,就是让她从最基础的工作开始。楼艳蝶十分失落,干脆不再去赶场子,因为她向往的是白领一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