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就要你这句话。”程鹏举杯和欧阳碰了一下，一口喝干了手中的酒。
饭庄里人声嘈杂，程鹏在三楼要了个雅间。这也就是程鹏，在这客流的高峰，老板给他倒出一个包房。
“少饶弯子，有话就说。”欧阳还是那个脾气。
“就是我曾经和你说过的贾振中，老朋友了，怎么办？”
程鹏似乎不经意间，却一语点破。
欧阳的杯在空中停住不动了，她有些动不了。贾振中的案子是她到检察院后办的第一件案子，而且，在她的认为中是很成功的一件案子。通过尹晓峰的父亲，她已经拿到了证据，贾振中已经批捕。这是一个成功的案例，她正为自己的成功而高兴。走出检察院大门的她正想用手机给程鲲报个信，让他来和她分享这成功的喜悦。可惜的是，阴差阳错，程鹏开着奔驰来接她来了。而且，这个贾振中是她童年的朋友程鹏的朋友。
这么复杂？欧阳秋雪特别聪明的脑子里有些分不清所以。
“欧阳，从小到大，这是我正式求你。你帮帮忙，放了他，需要什么，需要多少钱都有我来出。”看欧阳发愣，程鹏继续说道。
欧阳回过味来，举着的啤酒杯仍然没有放下。不好办了！她头脑中升起这个信号。她有话直说：“程鹏，他的事不好办了，已经批捕了，我个人已经左右不了案件的发展了。”
欧阳秋雪说的是实话，检察院也不是说抓就抓，说放就放的。
“我知道，但你是办案人哪！领导也得听你的汇报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问的事不问，能查的事不查这不是你的权利吗？”
程鹏倒是很内行，直接点出了事情的要害。
欧阳不好说了，的确，这么些年，程鹏照顾她的多。往往是一个电话打到罗曼蒂，欧阳带多少客人就是个免单。这人情挺沉的，此时此刻，无论如何欧阳都说不出“不行”两字。况且，程鹏说的又是那么内行。
“我尽量吧！我在检察院是初来乍到，有些事我还得听领导的。”欧阳说的也是实情。
程鹏听欧阳这么说，也算满意。他又说：“只要你按着我说的，能不查就不查。尽量将事情往小里整，领导方面我会办。”
程鹏信心满满，欧阳只好再一次点头。
看欧阳答应了，程鹏十分高兴，他喊了一声：“服务员！给我来一瓶茅台。”
啤酒像水一样，程鹏纯粹是为了照顾欧阳秋雪。一高兴，他就想来点白的。服务员酒还没上，他的手机响了，是林野的电话。林野电话里的声音慌里慌张，问他在哪儿，然后就放下了电话。
不一会，林野骑着一个“大白鲨”停在了饭庄下面。这个饭庄名字叫“松花江”饭庄，坐在上面可以欣赏不息的江流和落日余辉。因此，每到晚间这里都有人满为患之虑。
林野找个空隙，停下他的摩托车，疾步上楼。见到欧阳，他有点认不出来，可仍然是礼貌地向她点点头说：“大姐！”
然后，他不管欧阳如何反映，他拽起程鹏到了包房的外面附耳说道：“青山县公安局来了两个人，将吕贵找走了。”
“什么？”程鹏表面没动声色，可心中暗吃一惊。离开青山有一段了，怎么？青山县公安局的还来找吕贵？民政局找你可能是扶贫，医生找你可能是治病，公安找吕贵能有什么好事？
程鹏回到包房，尽量平静地和欧阳说道：“实在对不起，好在咱们是老朋友。我那边出点急事，我先走一步，所有的账我都算完了。你要什么，随便拿，这里的老板是我的朋友。”说完，程鹏急冲冲地告辞。
他前脚刚走，欧阳的手机就响了。程鲲在电话中问她在哪儿，然后吃惊地说：“我们也正想上那儿呢！明高和绍松来了，正想找你一起吃点饭呢！”
“好啊，这里正巧就我自己，你们赶紧来。”
无巧不成书，十几年前是程鹏赶走了林野，今天是林野带走了程鹏。而且，程鲲代替程鹏坐在了欧阳的身边。
世事轮回，人间沧桑，欧阳还来不得感慨，樊明高和郑绍松就向她伸出了手。一阵寒暄，大家一起落座。菜还没动，水还尚温。程鹏为了欧阳，菜是没少点。程鲲问道：“这是和谁啊，点这么些菜？”
欧阳一笑说：“知道明高和绍松要来，我提前准备的。”
程鲲更是高兴地说：“好啊，那咱们也不用买单了，赚着个白吃白喝。”
“没问题，想吃什么，再点。”欧阳更是大方地说道。
这时，服务员的茅台酒上来了。
欧阳继续说道：“怎么样，这酒招待老同学够档次吧？”
没人不高兴，就是程鲲在饭后，问欧阳：“老实说，你今天晚上是和谁在一起？”
“程鹏，他给贾振中说情。”
程鲲心中一沉，据他掌握的情况，贩毒一案牵着贾振中。那么，这案件就不可能不牵扯程鹏了。这是一个刑警特殊的敏感，程鲲为这敏感深深地担忧：程鹏怎么越陷越深了！
82
贾振中在狱中，他感受到看守所里日子是真不好过。
这里关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虎狼一样，他一进来就有人让他站立，让他背着墙站立。半夜三更不准睡觉，横眉立目没有一点同情心。有人认识他，说这是局长。结果有的犯人说：收拾的就是局长。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贾振中恐惧彷徨中，有人说话了：“你们干什么，这是我大哥。”
贾振中定睛看去，原来是倪峰手下的一个跟班。他们虽然不熟，但贾振中和倪峰喝酒时，他都在场。可现在，他们之间的地位变了，贾振中需要那个跟班的照顾了。果然，那个跟班一句话，所有人停止了对贾振中的虐待。他可以上床睡觉了，那跟班将他让躺到了他的跟前，他记起了他叫田国平。
有了田国平的照顾，他在狱中的生活稍微稳定，可时间难耐啊！
终于，有了叫声，看守召唤贾振中。
“检察院提审！”
贾振中走出看守所，爬上了专为他准备的囚车。“咣”的一声，囚车的铁门在他的身后关紧，身边一面一个神情严肃的警察。他们好像是石刻铁铸的一般，没有丝毫表情。
车出看守所，那黑漆漆的大门在他们的身后缓缓关紧。贾振中深吸一口气，这是外面的世界。远处青山依旧，可他的座驾已经从奥迪变成了这台刷着蓝白相间色泽的囚车。一刹那间，贾振中试出两滴热泪已经夺眶而出。突然，他的衣袋里好像塞进了一件东西。这使毫无准备的他浑身一抖，他已经神经质了。可左右一看，两个押解的警察仍然是面无表情，根本不理会他的眼泪还是吃惊的神色。看来，他只能是作出意外的动作才会得到两个警察的反映。可这意外的动作，贾振中是不会做的，也不敢做。
贾振中用戴着手铐的手，费力地伸向他的衣兜。大吃一惊中他掏出那件东西，原来，竟然是个掐掉了脑袋的麻雀。贾振中睁大惊恐的双眼扫视着两个押解他的警察，两个警察仍然目视前方，泥塑木雕般旁若无物。贾振中颓然瘫软，他的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车到检察院，他是被两个警察架下车的。走进审讯室，他勉强坐到那椅子上。这里是检察院，椅子是木制的，比起水泥的来好了一个层次。
虽然如此，那只掐掉脑袋的麻雀仍然显现在他的眼前，这使他坐在哪儿都有不安的感觉。贾振中从一个破产的厂长到副局长，绝对不仅是只会搂钱，他有他的长处，他有他过人之处。他聪明练达，熟悉人情世故，这个掐掉了脑袋的麻雀只是使他一时晕眩，他完全猜得到内里的含意。
检察院对他传询，临走之前，他将手机交给郑春燕，让他打何云飞的秘密手机，那也是有他的含意。那是他让何云飞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与何云飞接触久了，他知道何老大的能量。
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大有他一张很厚的关系网，他能搬动的人，你想都想不到。说他袖转乾坤，有些玄，但他确实能办成其他人办不成的事。他手中的金钱，他手下鸡鸣狗盗的小弟，还是使有些人望而生畏的。在宜阳川市他的名字就是敲门砖，说一声“我是何老大的朋友”，很多地方是给面子的。
贾振中岂能不知这只麻雀的含意？
审讯他的是一个美丽的女检察官，语言虽然犀利，但略显生涩。贾振中虚于周旋，他渐渐地心情有所平静，他开始坚守他的心理防线。
唇枪舌剑哪！贾振中脸色发黄，手捂胸口。他记得不知是那个电影上看过，一般的领导干部都是这个形像。可惜的是，他现在没有救心丸。
正感到穷于应付，审讯室里又多了一个警察。那警察似乎在那儿见过，仔细想来，特像程鹏。
警察挺老辣，几句话让贾振中有喘息不上来的感觉。无奈之间，他的脸色更加发黄，一只手捂着胸口，整个身体从椅子上歪了下来。
瘫倒在地的贾振中，让欧阳有些慌了，她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抬头求助般地看着程鲲。
贾振中已经倒在了地上，程鲲只好冷静地对欧阳说道：“让法警送他回看守所吧，那里有医生。”
贾振中被带走，程鲲和欧阳回到了她的办公室。
程鲲警觉地对欧阳说道：“我觉得不太对，这个贾振中好像有心里准备。他不但对我们的问题避重就轻，而且，他倒在地上都是装的。你发现没有，他倒在地上之前是向我们看了一眼的。”
欧阳说：“他是有些不一样，有些原来承认的事，他都要翻供。”
“是啊，如果有人指教他点什么，对我们可是不利。虽然，现在有很多的侦察手段，可口供仍然很重要。如果拿不到口供，会给我们的侦察工作增加难度。”
“我这里到好说，他将公家的钱存到自己的户头上，这已经够成了侵占罪。还有几笔挪用公款的事，我处理他已经没问题。”欧阳说道。
“你不能这样想，深挖余罪，将他的事审理清楚是我们的职责。让一个人轻易过关，是我们的失职。”程鲲很认真地说。
欧阳有些惭愧，这倒不是由于程鹏和她说情的原因，实在是有时她也感受到案件的难度。尤其是这种经济案件，随时有翻供的可能，要将其办成铁案真是要下几分气力。
她话锋一转问道：“明高和绍松呢？”
“申晓燕的案件上了二审，他卸掉刹车造成熊三死亡的事。由于车上还有一人，需要核实材料。检察院将卷宗又退回了公安，明高和绍松是来找吕贵复查的。没什么大事，取个材料就完成了任务，他们早就回去了。”
程鲲和欧阳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下这件事，但他的心中的意思还是没有告诉欧阳。吕贵既然是当事人，他为什么不报案？这里肯定是程鹏的意思。联想当天晚上那个电话，他更加认定就是程鹏所为。程鹏假他之手，拿下申晓燕，虽然也无可厚非。但程鹏这人的心机，程鲲心中还是感觉不快。
“欧阳，我们厅里开会了，准备在全省范围内开展一个扫黑的战役。这个贾振中和一些黑社会人物拉拉扯扯，你不能随便放过他。我也要借他押在看守所的机会提审他，你可以向院领导汇报一下，有什么意见随时通知我。”
由于贾振中是检察院办的案子，程鲲说这话的意思是避免办案中的误会。欧阳当然明白，她向程鲲说：“当然，我一定尽力。在这方面我要配合你，你们公安是扫黑的主力。”
两个人谈完了工作，又有些淡兴未尽，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办公室里有些沉默。
自从代霞牺牲之后，二人的接触明显频繁起来，基本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对于这一点，两个人是心照不宣。但两个人谁都明白，那一天是迟早会来的。特别是程鹏在公园里称她为“未来的嫂子”，这让欧阳说什么呢？谁看不出来呢？但程鲲没有说，她不能说，尤其是代霞离去不远。
沉默、两个人突然感觉到了拘束，这是从来没有的。程鲲牙一咬说道：“欧阳，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说吧！你不了解我，还是我不了解你。我等着！”欧阳把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
“你知道代霞临死之前最后一句话吗？”
欧阳摇摇头。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就躺在我的怀里。她最后的声音说的是，不要忘了欧阳秋雪。真的，这是她当时的原话。”程鲲涨红着脸说。
这一点，欧阳当然没想到。但她此刻听到这句话，还是心中难免一阵酸楚。代霞早就看出了她对程鲲的情义，生命弥留之际，她还想着这件事。欧阳点着头，眼圈含着眼泪说：“放心吧，程鲲，我会替代霞做好她应该做好的一切的。”
欧阳的话使程鲲恢复了平静，两个人之间已经是水到渠成，一切好像顺理成章。谈开了就完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瞬间由模糊不清变得明朗如镜。
“欧阳，我想你有时间的时候陪我回趟五道岭。”
“好啊！这是我应该做的。”欧阳回答的更爽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