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天早上起床对我来说一直是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尤其是为了节约电费，我的空调只在睡前开了两个小时……
在床上一直挣扎到想明白即使闹钟不响我还是一样会迟到，会被那个长得很让人烦躁的老女人批评，甚至会被开除的时候已经是8点45分了。眼瞅着就年关了，我再把工作给丢了，那本来就看我不顺眼的万恶房东老头真能把我撵大街上过年去。想到这里，我脑海里不自然的出现了自己裹着军大衣抱着自己的宝贝电脑（这也就是某人的全部家当了）在万家灯火的除夕夜里流落街头，还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用冻的红肿的双手颤颤巍巍地划着火柴……猛地打了个寒战，我摇摇头把这个可怕的画面摇出脑海，然后迅速从温暖的被窝里窜了出来。
我在一瞬间完成了刷牙洗脸穿衣服出门这一套动作，然后一边小跑一边在心里计算着公司规定9点上班，而我跑过去差不多只要十二三分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还是可以不用迟到的。
一切顺利……如果顺利的话闹钟在半小时前就应该响了。
我边跑边往嘴里扔了一颗薄荷糖，因为有吸烟的毛病，为了保持口气清新，我口袋里常揣着这个，指不定我一出门就碰见一个正需要搭讪的美女呢。掏薄荷糖的时候摸到一个钢镚儿，心想现在现在要是来一辆公交车多好，那样我甚至有时间在公司楼下的早点摊上买包豆浆。这么想的时候一辆大红色的13路公交车嘎吱一声停在了我面前，我愣了那么一秒钟，然后抬腿刷的就窜了上去。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我还经常怀疑自己对这个早上的记忆的可靠性。公交车坐反了方向也就是了，但是当时正值上班高峰期，那一站少说挤了百十号人，我到底是怎么穿过这些嗷嗷叫着往车上挤的男男女女一下子出现在车上的？
等我从那辆几乎挤炸了的公交车上跋涉下来的时候车已经开出两站了，我苦笑着看了看时间，8点59分。我就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刚想公交车就停一辆在我面前，跟拍电影一样，我就算坐车我也得先去马路对面啊。现在我就是把内裤穿外面也休想改变迟到这一事实了，我叹了口气，向着前面一早点摊晃悠过去，虱子多了不痒，迟都已经迟了，索性填饱肚子再去挨骂吧。
且不说我吃饱了晃回公司去被那个老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一顿神说，还没挨到中午我就又硬着头皮走进她办公室去请假了——我就说今天的包子一股怪味儿，这什么倒霉事儿都赶着一块来了。
进了办公室，那老女人正埋头趴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她桌子对面的椅子靠背，忍住了没坐下去。看她好像没功夫也不准备搭理我，我只好先开口：“章主任。”
“嗯。”她抬眼看了下电脑屏幕，顺便确认了下办公室刚进来的是我：“陈处仁啊，有什么事吗？”
“呃，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想请个假。”我越说声音越低，别说我早上刚被她抓住迟到，就算我今天是公司第一个来的这个老女人都不一定批我假，指不定还得关心一下我一个大男人是不是也来月事儿了。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刚才不舒服直接溜号就是了请什么假，我这不是又找骂么。我越想这个事越想给自己一嘴巴，我都怀疑我早上到底是吃坏肚子了还是吃坏脑子了。
“不舒服啊，那你回去吧。”老女人头也没抬就轻描淡写的说道。倒是把刚还准备抬脚溜号的我搞得有些不知所措。老女人见我半天没抬脚，以为我没听清楚，又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去吧，回去休息，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来。”
“噢？好……那，那谢谢章主任，我先回去了。”我一边转身一边腹诽这女人早上是不是也吃坏东西了，何以今天如此反常。不管了，反正这么痛快的请到假是件好事，我想这么多干什么……担心这个老女人忽然改变主意，我脚下加力向着办公室门转移。
“对了……”
就在我蹭到门把手的时候那老女人突然出声了，把正担心她变卦的我吓得一个激灵。我扭头，见她还趴在键盘上一边钻研着二指禅，一边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念叨：“最近上面要空降个新领导过来，咱们部门近期会在人事上做一些调整。”
我觉得肚子忽然不疼了，面前的门也变得无比沉重，我推了几下，稳如泰山。我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作何表情，脑子里除了自己在万家灯火的除夕夜里流落街头的凄凉画面之外只剩下一个想法，这红木制的高档货质量就是好啊。
“本来吧，这个事情一般员工知道了不太好，但是你嘛……”她一边说一边从键盘上把自己拔出来，然后假笑着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看着眼前这张画得神鬼莫辨的脸，再闻到她身上奇怪的香水味儿，忍不住退了一步。
“知道了也就知道了。”老女人看到我退开，轻蔑的笑了笑然后一把拧开门。
回到窝里我坐在马桶上心中一阵凄苦，什么叫我知道了也就知道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公司要裁员了，别人知道了不好，但是我是被裁定了，所以知道了也没关系。我靠！揣着这样的心情，我捂着肚子在书桌和厕所之间跑了个不亦乐乎，忙得连中午饭都没顾上吃。
我都不记得自己从公司回来上了第几次厕所了，等我冲完水往起站的时候只觉得双腿发软双眼发黑一阵天旋地转，心说要是再不去医院我怕是要把自己年轻的生命交代在马桶上了。
这叫什么事啊，眼瞅着就失业了，我还没来得及担心下个月的房租就又得去医院奉献自己最后的血汗。我一边把抽屉里的零钱往钱包里扒拉一边脑海里又出现了自己披着军大衣抱着电脑在除夕夜里流落街头的画面……一阵奇怪的门铃声打断了我的自哀自怨，把我用冻得红肿的双手颤颤巍巍划火柴点烟的画面从脑海里赶了出去。
听这声儿和距离，它确实是我的门铃，可是这个调子……
我挣扎过去开门，胖子一手抱着个大纸盒子站在门口，一手正有节奏地敲打着我的门铃，短粗的脖子上大脑袋一点一点，鼻子里竟然还哼着：“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靠，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了竟然跟这儿哼儿歌，你马上从我面前消失，我不认识你。”我本来还想呕吐一下，奈何浑身乏力，只好象征性的翻了翻白眼。
“哇靠！”胖子放下蹂躏我门铃的猪蹄，把本来递向我的纸盒又抱回怀里：“你没事吧？哎呀呀，瞧你这面色苍白、眼圈发青、脚步虚浮腰杆无力……明显的纵欲过度，哪个场子里的狐狸精把你吸成这样？别怕，兄弟我这就去替天行道降妖伏魔为你报仇！”
虽然早就知道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不过我还是不得不佩服胖子如此****的想象力，但没等我开骂，肚子里又是好一阵翻腾，我只好撂下一句我靠就冲进厕所。
我坐马桶上拉的昏天暗地********的当，胖子还在门外不依不饶地追问到底是哪路妖精把我吸成这等摸样，呱噪了半天见我没像平时一样还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哎，你拉肚子……拉多少回了？”
“没数，怎么也有十几二十回了吧……”我冲了水出来，靠着门有气无力的回道。
胖子看我一眼：“靠！你******吃什么吃的？脸怎么都绿了！”
其实我挺想回头拿镜子照照自己绿脸皮儿是个怎样的操行，奈何胖子一把架住我就往楼下拖。看来真是拉虚脱了，被这个我平日里戏称迟早累死在女人肚皮上的花花公子架住，我竟然都没有挣动。
这个被我叫做胖子的花花公子是我中学时候的同班同学，名字叫施亦舟。那是我们刚入学不久，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仗着自己有个非常牛叉的老爸在学校里吆五喝六，满心以为自己便是学校里的大哥大，嚣张的不行。结果另一帮原本在学校里很嚣张的高年级小混混觉得这个新来的小毛头抢了他们风头，遂以不懂规矩为由把他堵进厕所里，要好好和他“谈谈”。本来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胖子新入校不久，身边的小弟们不论是在数量上还是胆量上都还没法和高年级的一帮小混混相抗衡，三言两语就被高年级的小混混们喝退，只留下胖子一个人形单影只的被堵在角落里。相信这个时候对胖子加以拳脚，甚至只是恐吓几句，胖子也就服软了。本来为人低调成绩良好的我和这个家伙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但是这帮高年级的小混混为了显示自己本身就比胖子嚣张，非要先搞什么清场，而好死不死的，其中一个还把手伸向了一旁尿撒了一半正撒的很爽的我：“你他妈没听见浩哥说话啊！磨磨蹭蹭的，还不快滚！”差点被丫一巴掌拍进便池的我拎着裤子愣了足足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刚才他对我做了什么，我那个怒啊，把父亲耳提面命三令五申不准对同学动手的话直接就抛去九霄云外，连裤子都顾不上提的扭头就是一句外语：“操！”同时一手拎着裤子，一手捏着拳头照着对方还在愣神的脸就是一记直捣黄龙。我拳脚并用非常解气的将那帮小混混一顿修理，之后又浑身舒坦的回去对着便池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业。那件事之后，那帮小混混见了我都是立刻绕道，而胖子却死皮赖脸的成了我的好朋友……一直到即将高考，胖子的老头子看着他惨不忍睹的成绩单，一狠心把他送出国去镀金了。
那之后我们就断了联系，本以为和这个无耻的家伙再不会有什么交集了，不想又在这个鬼地方遇到。
大概是两年前的一天，我失去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份全职工作。正一肚子邪火没地儿撒的时候遭遇几个小混混挡在我回家的巷子口，跟我说什么兄弟们里边办点事儿，识相的就怎么怎么样。结果正憋气的我话都没听他们说完就很不识相地照脸赏了他一记冲拳，那帮小混混排着队上来被我一顿修理，待发现哥们是个练过的之后便嚷嚷着你等着有种别跑之类的场面话战略撤退了。撂下了巷子里一个浑身鞋印的猪头，那猪头哼哼唧唧的跟地上爬起来感激的看向我，然后愣了一下猛扑上来抱着我就喊：“陈哥！你真是我亲哥啊！我活了二十多年就和人打过两回架，每次都能赶上你救命啊。”好不容易辨认出这个有点眼熟的猪头竟然是多年未见的施亦舟，我说好几年没见你更加无耻了，竟然能把自己抱着脑袋跟地上打着滚被别人追着踩叫做打架。
按胖子的说法，好几年没见面的老同学能在他乡遭遇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刚一见面就一起打了一架，缘分啊。
之后我了解到，胖子当年去了美国，然后在什么内华达一所野鸡大学混了张文凭回来。正好这个城市有他父亲新投资的一个子公司，他回国不久便被派来这个公司锻炼管理能力了。
典型的富二代，花花公子。见惯了胖子身边层出不穷的美女之后，我不无嫉妒对他下了如此定义。而胖子对此的回应是一句经典——男人本色。
“我今天算是明白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了，我******招谁惹谁了我就这么倒霉啊我……”胖子的副驾驶座上也有一股奇怪的香水味儿，不过不同于公司老女人身上的刺鼻难闻，这个味道闻着让人有些血流加速——这是种好多年轻女孩身上的体味再混着各种牌子的香水的味道，想到胖子身边几乎一天一换的漂亮女孩，我在心里对其进行最深刻的鄙视之余，也忍不住有点精神恍惚。我晃了晃脑袋，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又摸了根胖子的香烟点上，外面的凉风涌进车里，将那股让人发晕的味道吹散。
“我靠，你都这样了还抽。快把窗户关上，一脑袋虚汗也不怕给吹傻了。”
“通通风，你车上的味儿闻着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