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祥瑞
弘昼见我说话,连忙站起身来,垂首侍立,待我说完,才一揖,道:“儿子谨遵皇额娘教诲。”
“行了,今后遇到事儿,就像弘历说的,先过过脑子再说。嗯?”
弘昼偷偷的朝弘历做了个鬼脸儿,这才转过头来对我恭敬地说:“是,儿子知道了。”
我让宫女送上来克食,放在他们兄弟两个面前,“这是昨儿御膳房给你们阿玛做的宵夜,他没有用,今儿就便宜你们两个了,吃完了就快去书房,别误了。”
两个人高高兴兴的应了声,就大口吃了起来。我拿起桌上的茶碗,慢慢的喝着,好似无意地说:“书房里最近是不是时常放假呀?”
“没有啊!”弘昼一边将点心往嘴里送,一边口齿不清的说。急得弘历在一边使劲儿碰了他一下。弘昼一愣,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不禁偷眼儿瞧我。
我假装什么都没有瞧见,纳闷地继续说道:“那就奇怪了,难不成这宫里还有和你们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在上书房的时候在别处玩耍不成?”
弘历慌忙拉着弘昼跪了下去,一脸讨好的笑容,“我早就说过什么都瞒不过皇额娘的法眼,儿子们知错了,请皇额娘责罚。”
“你们两个也不小了,还这么贪玩儿,小心你们皇阿玛知道了,不揭了你们的皮才怪。”我故意板起脸,嗔道。
弘昼一听就慌了,紧张地问:“皇额娘,您,您没有告诉皇阿玛吧!”
“皇额娘这么疼我们,怎么会舍得告诉皇阿玛呢!是不是,皇额娘?”弘历嬉笑着凑了过来,摇了摇我的手臂。
我叹了口气,对这个从小就被我视为眼珠儿的儿子,真是生不起气来,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我忍不住笑意地说:“你呀!再带着弘昼淘气,不用等你皇阿玛收拾你们,我就先不饶你!”
弘历向我一笑,恭恭敬敬的跪好,叩了个头说:“皇额娘放心,儿子知错了,从今儿以后一定好好用功课业,再不会淘气惹皇额娘生气了。”
我笑着拉起他,也示意弘昼站起身来,看着他们向我施礼,一同走了出去。
快乐与痛苦的交织,心灵深处最痛的磨砺。
康熙的三年服丧期一过,胤禛便将整个皇宫几乎都搬到了圆明园。他大力拓展了这座园林,并在园南增建了正大光明殿、勤正殿以及内阁、六部、军机处等值房。后湖四周则成了相对独立的御园宫廷区,我们这些后妃都住在那里。胤禛将东湖开拓为“福海”,周围建造成一个极大的水上游乐区;沿北墙的狭长地带还增建了用以观稼视农的村野风光区。
九州清晏由后湖的九座美丽的小岛组成,遥遥望去还能看到前湖的正大光明殿。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胤禛也很喜欢这里,将寝殿安置在最北面的九州清晏殿内,我的寝殿则安置在东边“天地一家春”的聚春轩里。
我正指挥着宫女们将瓷瓶、玉器、书籍、字画一样样的放好、挂好,却见胤禛从外面兴高采烈的走了进来。瞧他一脸的笑意,我也不自觉的跟着高兴起来,“皇上,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臣妾这里还没有归置清楚呢!”我向他福了福身。
“参见皇上,皇上吉祥。”宫女们纷纷福身行礼。
胤禛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便一把拉过我坐在了椅子上,“朕有一件极好的事情要告诉你。”胤禛的脸上洋溢着极浓的喜色。
“哦?是什么好事?”
胤禛将手中的折子扬了扬,得意地说:“钦天监上奏今年会出现五星联珠的奇观。”
“五星联珠?”我有些莫名其妙,一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五星联珠就是可以在天空中看到五颗星星排列成一条直线,这种奇观只在尧帝登位时才出现过,没想到在朕的治下也将会出现。哈哈哈!”
原来是水、金、火、木、土五大行星排列成近乎直线的天文奇观,虽然罕见,却也不过只是一种天文现象而已。胤禛特别强调与尧帝有关,那不就是自诩为圣主吗?!我心里暗笑他的迷信与喜好祥瑞的心理,只是看他如此高兴,也不想泼他的冷水,便凑趣儿着站起身来,深深福身一礼,故意一脸慎重地说:“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出现如此奇观,正说明吾皇乃为民造福的英明圣主。”
“哈哈哈哈!”胤禛大笑着拉起我,径直拉进他的怀里,“说得好!萱荟,朕今天高兴,晚上你准备一下,陪朕小酌几杯,嗯?”
“好!”我笑着用手戳了戳他的胸膛,“先说好,不准让人家等太久!”他一办起政事就没日没夜,毫无时间概念。我的预防针刚一打下去,他便极其合作的点了点头。我突然有种阴谋得逞的愉悦感觉,笑着从他怀里轻巧的站起身来。他也随即跟着站了起来,看着他向门口迈步走去,我还在心里暗自高兴着今晚与他的相约,却突然见他转过身来,对我皱了皱鼻子,“你呀,真是越老越啰嗦了!”说完,也不等我反应,便嘿嘿的笑着走了。
这个人!我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心里倒是十分开心,许久没有和他这样轻松的玩笑了。
傍晚我让御膳房准备了几道小菜和一壶梨花白,在聚春轩里等着胤禛。果然不出我的所料,直到酉时三刻胤禛才背着手踱了进来。我也不给他见礼更不去理他,只是张罗着让宫女们将酒菜拿去重新加热。
宫女们刚一出门,他就从身后抱住了我,气息温热的吹吐在我的脖颈上,“怎么,生气了?”
我受不了麻痒的感觉,缩着脖子躲了躲,斜睨他,“要是臣妾就不生气,要是萱荟就有点儿生气。”
他不解的看着我,眉毛挑着,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臣妾对皇上岂敢生气呀,可是萱荟对胤禛就有点儿生气!”
“哦?那你倒说说,你在气什么?”胤禛嘴角噙着笑意,手臂威胁似的紧了紧。
我将头转过去对着他,说:“你说人家又老又啰嗦,难道还不够我生气的吗?”说到最后,我居然真的有些许生气了。
“呵呵,你不老,一点儿都不老,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的萱荟。”胤禛笑着将我的身子转了过去,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至于啰嗦嘛,倒是有一点儿,不过朕现在一天不听你啰嗦,就浑身不自在。”
“扑哧”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投入他温暖的怀抱,心里说不出的甜蜜。“皇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臣妾时的样子吗?”
他想了想,才说:“嗯,朕第一次见到你好像是在皇阿玛的书房里……”
“不是,”我打断他,“那不是第一次,我们第一次真正的见面应该是在贝勒府,兰歇向我们敬茶的那一天。”
他一愣,将我从怀里拉出来,刚想说什么,就见宫女们进来送酒菜,我们立即都变得若无其事的模样,各自分开坐在桌边。不过,他却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眼睛望着桌面,脸上的神情温和而平静,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宫女们默默的退了出去,我拿起酒壶斟满他面前的酒杯,轻声问:“皇上,在想什么?”
他抬眼看了看我,伸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幽幽地说:“你穿着湖蓝色的衣裳,头上只插了一根簪子,”他笑了笑,继续道:“好像是一个平民家的妇人,见到朕也不见礼,还那么放肆的看着朕。”他的声音逐渐加强,但是却听不到一丝愠怒的味道,倒仿佛含着一丝欣赏与欣慰。
我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皇上还记得啊!”
他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想要忘了都很难,生平还是第一次有女人敢如此大胆的与朕对视。”
我低头浅笑,回想着当年初次见面时的情景,自己确实有些可笑,想必当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与胤禛竟然会如此恩爱吧!我一边伸出筷子帮胤禛布菜,一边笑着说:“这么说倒是臣妾让皇上受委屈了!那好,今年选秀时,臣妾就帮皇上好好选他百八十个年轻、漂亮,又温婉柔顺的女子,算是臣妾给您赔不是如何?”
他一怔,看我一脸的坏笑,瞪了我一眼,也不理会只是自顾自的吃着。
“皇上。”
“嗯?”
“臣妾想在这次选秀中,选两个不错的女孩儿留在身边。”
胤禛送到嘴边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有些不可置信地说:“好啊,你终于愿意在身边放个贴身的丫头了!”
自从碧滋离开我后,我一直没有在身边留个贴心的大丫头,一是心里一直放不下碧滋为我而死的事,二是觉得像现在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是这会儿我才发现,原来胤禛一直都看在眼里,或许他认为这是我对“隆兴寺事件”不肯忘怀的一种表现吧。我深深的看着他,心里不禁有些感动,他居然也一直都没有忘记这件事,更将我的感受看在眼里,放在心里。我对他露出了一抹会心的微笑,他望着我唇边的梨涡有些失神,一股相知相惜的情感在我们之间流动,我感觉得到他的心,他也感觉得到我的心。
我在心里满足的叹了口气,面上则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臣妾是觉得弘历与弘昼年纪都不小了,想在这次选秀中挑两个家世、模样、性情都出挑的姑娘放在臣妾身边,先慢慢的瞧着,要是皇上也觉得还不错,再给他们兄弟两个指婚。”
胤禛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我眼珠一转,戏谑地说:“至于皇上是不是也要挑几个知情解意的放在身边,臣妾就不管了。”突然一阵风刮来,“啊!”我不禁尖叫出来,身体已经腾空而起,胤禛带着酒气的气息充斥在我的鼻子里。耳边响起他充满磁性的声音,“朕只要你这个知情解意的!”
二月初二果然出现了“五星联珠”的天文奇观,我站在九州清晏殿的院子里,倒是没有看见五颗摆列成一条直线的行星,不过却见到了“日月同升”的奇景。太阳与月亮同时出现在天空中,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就好似两条平行线意外相交,竟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宫里的人都争相观看这一百年不遇的奇景,胤禛更是乐得合不拢嘴,眸子里满是得意的神情。
同时出现“五星联珠”与“日月合璧”的祥瑞,大臣们纷纷上表向胤禛表示祝贺,简直就是举朝庆贺,举国欢庆。我有些好笑这些古人们的少见多怪,更好笑胤禛的自鸣得意。只是在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种政治手段,统治者越是将自己神化,越是让自己不同凡响,他的统治也就越牢固,人民对他也就越臣服。这是因为生产力的低下造成的人们认知上的缺陷,可是在这样的时代,我确实无法用自己的思维去衡量胤禛的做法是对还是错。毕竟他是封建社会的君主,不是民主时代的领袖。
可是在这一片称颂声中,却悄然出现了一股逆流,正大光明殿的殿门上不知何时贴上了一张匿名的条子,上面写着:“狡兔死,走狗烹,昔日恩如注,如今断成空。”条子虽然被及时的揭了下来,可是消息却像生了双翅一般,瞬间便传遍了外朝与内宫。胤禛暴跳如雷地传出旨意:有再妄议此事者,凌迟处死。议论的声音顿时变得无声无息,可是人们心头的疑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失。
而这一切还是缘于“五星联珠”的奇观,我叹了口气,思绪不禁回到了那一天……
胤禛一边看着大臣们上奏的贺表,一边笑盈盈的念着里面称颂的词句。自从出现“五星联珠”后,他一直都是这副高兴的模样,我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听着他志得意满的大声念着,我嘴角带着笑意,坐在一边剥着橘子。
声音停了,我也没有太在意,以为他读累了。“啪”的一声,我吓了一跳,抬头去看他,这才发现,他把一本奏折扔在了地上,皱着眉,鼓着腮,居然在生气。我有些奇怪,走上前将奏折拾了起来,小心试探着问:“皇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哼!”胤禛冷哼了一声,冰冷得不带一丝温情,“他居然敢如此藐视朕,简直就是居功自傲,心怀不轨!”
我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低头打开手中的奏折,一个名字跃然纸上——年羹尧。我有些意外,但并不算吃惊,因为年羹尧的胆大妄为、傲慢无礼,我都是最了解不过的。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在贺表中写了什么,让胤禛如此生气,可是有一点我却知道,那就是年羹尧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很快,胤禛就解除了年羹尧川陕总督的职位,命他交出了抚远大将军印,并将其调任杭州。年羹尧的失势原本是大快人心的,大臣们对于年羹尧的骄横无礼都十分厌恶,当胤禛传出旨意斥责年羹尧时,并无一人为其求情。可是这张贴在正大光明殿门上的条子,分明是为年羹尧报不平,讽刺胤禛昔日夺得皇位时仰仗年羹尧的权势,而今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是谁贴的条子,根本无从查起,可是我心里却清楚无非是一直不死心的八阿哥党,想必胤禛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可是就像当年逃走的瑞雪一样,无凭无据,师出无名,根本奈何不得允禩。我揉了揉太阳穴,想得有些头痛,心里不禁十分心疼同情胤禛。似乎这宫里从来都没有平静的时候,只要胤禛稍微高兴一些,就一定会有让他头痛的事情发生。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我略皱了皱眉,直觉得又有事情发生。小桂子一头闯了进来,还没有站稳,就一个千打了下去,嘴里则不迭地说:“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