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事情的道理，根由。
理由是什么，洛米不知道。元木木这样做的理由他不知道，推脱，借口，诡辩，不，大概都不是。
回想起元木木说“不得不做的理由”时，同情，不安，担心，怜悯诸多词汇一一浮现在他脑海里。可是下一个瞬间，他能想到只有死亡！
几欲停滞的空气，凛冽彻骨的冰冷眼神。
恐怖感，窒息感，压迫感弥漫在道场里。
满含杀意不带一丝感情的元木木的双眼死死直视着洛米。一瞬间，洛米感到宛如被蛇瞳凝视一般，他毫不怀疑下一个瞬间将会受到毒牙的攻击。
咕……
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洛米面色惨淡。
好强。
这是他直观的感受，丝毫不怀疑下一个瞬间立马会被杀掉。但是能拒绝吗？
当然不能，已经亲口答应，已经站在这里，绝无退缩的理由。
而一旁观战的木羽早已是一脸惨白，双手紧捂这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元木木。反观洛令羽表情却是无任何变化。
刺啦一声。
洛米的身体也随之一颤。
站在他对面的元木木缓缓地将细剑从腰间的剑鞘抽了出来。双手紧握剑柄，举到胸前，然而接下来，她却微微皱眉，歪着头凝视着洛米。
霎时，窒息的空气，冰冷的氛围烟消云散，只剩下射进道场里暖洋洋的阳光。
元木木方才那宛如滔天杀意的眼神顿时变得温柔似水略带疑惑。
“洛米，你的武器呢？”
意想不到的提问突兀地响起。
敢情你现在才注意到啊！敢情你刚才在想这事啊！我都快被你杀掉了有木有！你是天然呆还是神经大条？
在心里不住吐槽的洛米也是一愣。武器，他好像一直都没有啊。第一次杀怪物的时候用的砍刀，后来扔了：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用的是若叶远霜的双刺，后来他吐了。
经过元木木这么一问，洛米左瞅瞅有瞅瞅，也没看到道场内以及两女身上有任何武器，只好无奈地摊摊手。
“貌似……我没武器。”
突然意识到自己压根没吐槽资格的洛米有些窘。
听到洛米无奈的回答，见到洛米两手空空，也知道通常作为冒险者测试的道场不会有现成武器的元木木缓缓收回了已经拔出的剑。
意思不言而喻，赤手空拳的对打。
但是一旁的洛令羽却不同意，微微撅着小嘴，像是在控诉元木木小看她的哥哥，头上的双翅一颤一颤的。
“哥哥，你使什么武器？”
“刀剑都行。”
听见令羽的问题，洛米下意识的回答，并没有将视线转到令羽那里。却是他对面的元木木睁大眼睛盯着令羽。
察觉到元木木的异常，洛米转头向洛令羽看去。
只见洛令羽双手轻轻摩挲着她双翅上的羽毛，骤然，有些肉眼可见的白色光粒从她头上飘散出来。眉头微微一蹙，她手上已经多了两片洁白如雪的羽毛。
像是在用力，微微蹙起的眉头已然有些许晶莹地汗珠，白色的光粒在洛令羽的手上越来越来多。
慢慢地，周围的光粒徐徐聚拢在令羽手上的光团里，渐渐，道场里魔晶灯灯光，斜射进来的日光仿佛都黯淡下来，唯有包裹住令羽的光团以及光团映照下三张惊骇不定的脸。
“这……”
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洛令羽，元木木扭头看向洛米，本想要问出些所以然来，但却是没问出口来。因为，不止她，不止木羽，就连身为令羽哥哥的他也是一副惊讶不已的表情。
几个呼吸后，在三人惊讶的目光里，光团渐渐消失，云销雨霁，就像刚才没有光团的出现一样。
而洛令羽如柔荑的纤纤玉指上却是多了一把似剑是刀的武器，在阳光下的道场里泛着阵阵冷气。
刀通体雪白，几欲透明。
刀身约莫一米五有余，在洛令羽手上看着很不协调，刀身稍呈弯曲状，锋刃极长，刀身细且薄。刀柄与刀身相连处，两个翅膀状的装饰物能清晰地看得出上面羽毛的纹路，似鸟爪的刀柄承接着刀身，无论远观近看都给人一种凌然欲飞的感觉。
“哥哥，你用雪羽吧。“
几步走到洛米面前，并没注意在场三人惊骇的神情，双手伸出，将刀递给他。
大概是刚才的一幕实在是太过骇人，洛米一时还没回过神，对于眼前的洛令羽没有什么反应。
”呜呜……“
略显疲惫的小脸上，琥珀色的双瞳瞬间湿润，双唇抿着，却是抑制不住，令羽终是嘤嘤哭起来。
”不哭，不哭，是哥哥的错，辛苦你了。“
疲倦的脸庞，抿着的嘴唇，嘤嘤的哭声都让洛米愧疚不已。
心生愧疚的洛米对刚才自己的失神有些自责，抚摸着令羽的小脑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方才接过雪羽。
好冰好凉却并没觉得寒冷彻骨，洛米反倒是有些久违的亲切感。
叮……
似是应和洛米，雪羽叮地一声发出清脆的响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清唳，与他在梦中时所听见的全然相同。
眉开眼笑的洛令羽复又走到木羽身旁，却被捂着嘴的木羽一个劲儿盯着。
“怎么？木羽。”
“没什么，令羽大人。”
始终遵循自己身份的木羽自然不可能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原来如此。”
拿着雪羽的洛米小声嘀咕着。他这才发觉刚才因为元木木气势而颤抖的他是多么的可笑，在几天前的夜晚，他早已见识过那睥睨万物的气势，却被刚才在那昨天才知道叫做雪鸟的白色巨鸟前显得微乎其微的杀意而颤栗的他是多么的可悲。
使劲晃晃头，洛米单手紧握着雪羽，面色严肃地正对着重新拔出细剑的元木木。
“那么，开始咯。”
眼含笑意的元木木说完后，脚成弓步，猛然掠出，紧接着在毫无声息下白色身影已经出现在洛米面前。
轻甲翻飞，露出里面白色紧身裤，随即雪白修长的大腿出现在洛米的视野里，瞬间，挡在左颈的手和金属来了次亲密接触。
迅捷的，回旋踢。以左腿为支柱在地板上发出的嘎的一声这才传进几人耳朵里。
嘎吱。
洛米脚面与地板摩擦的声音，虽然及时挡住了元木木的回旋踢，他仍旧被回旋踢踢出好几米远。
未等洛米站定，元木木手拿魔杖小声念叨几句后，一指洛米，三个直径一米大小的火球接踵而至。
唰、唰、唰。
接连三道白光一闪而过，三个火球早已变成六个，直直从洛米两侧飞出去，炸裂在道场里。
就在最后两个火球飞出的同时，迎面而来的是猎猎作响的空气和割裂空气的细剑。
从左至右，一段月弧出现在他面前。一阵火花闪动，一阵金属碰撞声，圆月斩之后紧跟着三段斩。毫无多余的动作，预判、解读、利用对方的动作，武器与武器不断的碰撞，两人时而分开，时而碰触在一起，不断出现在道场的各个角落。
“天赋、技能、段位，这些都没用，与怪物厮杀时，怪物才不会管你是什么天赋，用的什么技能，是什么段位，只有一个目的，杀死对方！”
“但是怪物死了还会复活，会无限制的复活，而你呢？死掉后剩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可这就是冒险者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不管你用是技能，不管你是什么段位，为的就是杀死怪物！”
在战斗的间隙，温柔而又冰冷的话语从元木木嘴里说出来，像是在同洛米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越来越悲愤。
“啊啊啊啊阿！”
啪！
洛米终是凌空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
“站起来！既然要去怪物巢穴，不管何时怪物都会冲过来，用尖牙利齿，用锋利地爪子撕裂你，不会给你任何躺在地上的时间。”
“嗯……”
嘴鼻间不断流出鲜血，洛米含糊不清地嘟哝一声。
“你虽然懂得很多的技能，但是好像不太懂得防御，也不太适应对战，感觉就像是初次试手一样。“
连绵不绝的斩击，时而飞至的火球与冰球，纵然不断躲闪的洛米仍旧不断被弹开，甚至飞出去。
“冒险者都太过于依赖天赋与技能，都太过相信段位。最关键的是能力与技术。”
到后面，元木木不在是一味攻击，而是把自己领悟到东西慢慢教给洛米。
“能力与技术是深刻进你心里的东西，即使忘记技能，形成反射后仍旧能得心应手使出来，大概更加有利于对战怪物吧，我是这么认为。”
短短的一刻钟后，几乎是一面倒的局势。从容攻击应对的元木木与不是撞在墙壁上就是倒在地板上的洛米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旁观看的木羽像是不忍看洛米的惨样，用手捂着眼睛，却分开食指与中指，露出点漆般的眼瞳，不想放过一眼元木木的身姿。
而令羽则是神情紧张地盯着洛米，每一次他倒地，每次飞出，令羽的身体都不禁一颤，像是飞出去的是她一样。
“就到这里吧。能够坚持这么久也不错了，我想应该可以算作通过了吧，不过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才行。”
元木木的攻势戛然而止，温声细语地说着，与前一刻有着淋漓攻势的她判若两人。
“嗯，什么？”
艰难从地板上爬起来，洛米一边擦着嘴角的血，一边看着元木木。不断猜想着她的实力上限，刚才很明显她并没有出全力，要不然他也坚持不了这么久。他意识到，即使对这个世界的诸多设定熟悉的他，在绝对实力面前也只有仰视的结果。无力，弱小的感觉冲击着他的心魂，甚至不敢去想若是在一年后龙之路试炼中遇见如元木木这么厉害的人而失败的他，若叶远霜会怎样，他会怎样。
镜片下面清澈的瞳孔闪烁着真挚地光芒，凝视着洛米的眼睛。
“我要成为你的公会顾问。”
一个字一个字的清清楚楚地说出来，然后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坦然接受认识自己的弱小，洛米毫不犹豫地回答：“你能答应倒不如说是我的荣幸。”
“那出去吧，我们去办手续。”
这样说着的元木木笑了起来，随手将散落在脸上的发丝捋至耳后。
“我能问个问题吗？”
被令羽和木羽扶着的洛米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行。”
“不得不做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啊……”
正往侧门去的元木木促足停留，微微仰着头看向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缓缓伸手触摸，微微蜷曲的手掌想要抓住阳光。
像是呢喃，像是梦语。
“大概是自我救赎。”
直到斜射进来的阳光渐渐跑出了窗外，道场里已没有了人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