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你侬我侬
国庆节，秦溪高兴地走进青峰的修理厂，一进修理厂，她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厂院内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破旧车子。青峰正在电焊，强烈的光线和火花让她不敢靠近，她悄悄地站在青峰身后静静地等着。青峰摘下电焊面罩，她轻声叫一声：“青峰哥！”
青峰转过身，眼睛罩上了白蒙蒙的一层水汽，他摘下手套，用手背擦了几下眼睛，全是泪水，他呆呆地看着秦溪。
师父高兴地留秦溪在厂里吃饭，并交代青峰多煮几个菜。师父对其他的徒弟高兴地说：“大伙做完手头上的功夫就下班，今天是国庆节，晚上不加班了！”
厂里总共七个人，都住在厂里，师父一人住一间房间，其他六个人每三个人共一间房间。青峰把秦溪带进房间，房间里又挤又乱又脏，满房间的脏衣服、脏鞋子、脏手套、臭袜子，床上也堆满了衣服。
青峰洗澡时，秦溪帮青峰整理床铺，秦溪看见青峰的枕头边放着一支箫、一本五线谱、自己写给他的信和汽车方面的书籍，如《汽车构造图解》、《汽车构造与原理》、《汽车构造与维修》，还有自己送给他的笔记本。笔记本里依旧夹着九片香樟叶，香樟叶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笔记本里记着日记，日记里满是对秦溪的思念和对梦想的执着追求。秦溪捧着日记本，泪水沾湿了笔记本。
青峰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露出了干净、峭拔的脸，秦溪看见青峰两眉之间有一块小疤痕，青峰说是电焊溅起的火花烫伤的。
厂里用的是煤球炉，不用烧火，秦溪帮青峰洗菜、切菜，师父吩咐两个徒弟买了一些啤酒、两瓶白兰地和两瓶香槟。秦溪摆好桌凳和碗筷，大伙也都洗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酒过半寻，师父对青峰说：“明天放你一天假！”
秦溪说：“师父，我在这玩两天，你们忙你们的，你们把所有要洗的东西拿给我洗，比如衣服、鞋子、袜子、被单之类的。要缝补的衣服也都拿给我。我和青峰哥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你们别跟我客气！”
师兄笑道：“青峰，你真有福，还是娃娃亲呢！”
师父笑着骂道：“酒水堵不住你嘴巴，你就塞得饭菜去！”
青峰和秦溪都很坦然，青峰满脸幸福的微笑，秦溪笑着说：“师父，您就让师兄说吧。”
师父问：“你现在在哪里做什么事情呀？”
“在江西师大读书。”
师父长长地“哦——”了一声说：“难怪你和一般的人不一样，不只是漂亮，一看就知道是个知书达理、性格安静、心思干净的人。”
师兄插嘴道：“青峰，你小子福气不浅呀！”
师父说：“你小子哪有青峰机灵、实诚、肯干？一年多来，青峰不只是肯钻研技术，做饭、洗碗、打扫厂院全都他一个人包了！”
“师父，你偏心，你就喜欢青峰！”
师父用筷子在师兄的脑门上敲了一把说：“就你小子嘴贫，你们呀，我都喜欢！青峰我是特别喜欢！不说别的，你们当中只有青峰做到了每天早晨给我泡好一杯茶！”
青峰笑呵呵地说：“师父，这些都是我来之前秦溪要求我这么做的。”
师父叹了口气说：“青峰，你小子确实福气不浅呀。”
吃过晚饭，秦溪帮着青峰师兄弟们洗好碗筷后，青峰送秦溪在附近的旅馆住下。秦溪看见青峰总是擦眼睛，秦溪问：“青峰哥，你眼睛怎么啦？”
青峰若无其事地说：“有点痒、有点痛，不碍事，一两天就好了。”
“让我看看！”
“没事的！”
“让我看看！”
青峰乖顺地坐在床边，秦溪凑前去仔细地翻开青峰的眼睑，看完后，秦溪把青峰的脑袋抱在胸前，把脸贴着青峰的头顶喃喃地说：“青峰哥，你怎么能这么地不爱惜自己？眼睑又红又肿，你怎么能受得了？明天请假，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好，我再去登记一间房间，我陪你在旅馆住，有什么事你叫我就可以，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没事，把门栓好了就可以。三天下来要几十块钱，没必要浪费这几十块钱。明天早晨如果你要给师父煮饭，你就吃了早饭早些出来找我。如果不需要煮饭，我等你吃早饭。”
青峰靠在秦溪怀里轻轻说：“我出来陪你吃早饭。”
吃过早饭，青峰和秦溪早早地来到医院，大夫说，青峰患有电光性眼炎。
秦溪插嘴道：“大夫，严重吗？”
医生说，还好，眼睛痊愈之前最好不要接触电焊。开些4%的奴夫卡因药水点眼，症状一两天就会缓解的。但一定要注意减少光的刺激，并尽量减少眼球转动和磨擦。电光性眼炎的发病多数在夜间，晚上可以用毛巾浸冷水敷眼，闭目休息。
回到修理厂，秦溪告诉师父青峰的病情，师父叫青峰休息几天，但青峰坚持不休息，坚持说自己可以暂时不动电焊，钣金的其他工种不影响眼睛。
青峰上班时，秦溪把青峰和师父的衣服、鞋子、袜子、手套、被褥都洗了，把所有的茶杯、饭碗、盘子、桌子、凳子等厨具认真刷洗了一遍。吃过晚饭，青峰送秦溪回旅馆，秦溪让青峰躺着，帮青峰点眼药水，秦溪看着青峰依旧红肿的眼睑，心疼地说：“青峰哥，你好好休息几天，等眼睛好了再上班。”
“越是放假，修理厂越忙，师父他们忙不过来。”
“一个拼命三郎。”秦溪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毛巾浸了冷水敷在青峰的眼睛上。
换过几次毛巾之后，青峰坐起来说：“不早了，我过去了，你早点休息！”
秦溪把眼药水放进青峰口袋说：“睡觉之前要记得再滴一次药。”
青峰抱着秦溪的腰，把脸贴在秦溪的胸前说：“秦溪，和你在一起，我心里特别踏实、温暖、放松。感觉像妈妈一般，像回到了家一般。”
秦溪用手抚着青峰的脑袋说：“好了，你回去，明早我吃了早饭就过去。”
“过来吃早饭好吗？”
秦溪点头。
第二天，秦溪一大早从菜场买了些菜回修理厂，青峰刚起床，秦溪陪着青峰煮好了早饭，师父和师兄们才起床。上午，秦溪把厂院里里外外收拾打扫了一遍，厂院里气味非常浓重，秦溪在收拾油漆场地时，浓重的油漆味让秦溪一阵阵地恶心，喷油漆的两位师兄的衣服被浸染得像迷彩服一般。从车底爬出来的机械维修的师兄满身、满脸油污。青峰拉丝抛光时，扬起很多金属粉尘，非常刺鼻。
下午，秦溪替青峰买了些香皂、牙刷、牙膏等日用品，买了些筷子、调羹、味精、八角、辣椒粉等厨房里的小东西，修理厂里每个人的毛巾都像抹布一样脏，秦溪送给每人一条毛巾。
晚饭后，秦溪告别师父和师兄们，青峰送秦溪回旅店，走到修理厂门口，青峰说：“我们去看场电影吧？”
“你眼睛疼怎么能看电影？”
“去公园走走？”
秦溪知道，钣金是重体力活，一天下来是非常累的，青峰是怕自己闷，秦溪说：“我们的校园像公园一样漂亮，还是送我回旅馆吧。”
在路边的小店里，青峰买了一瓶水、一包饼干、两袋瓜子、一袋醋姜和几个苹果。在路边的药店里，青峰买了一盒晕车药，进了旅馆的房间，青峰把苹果洗好，用毛巾擦干，把买的东西一边塞进秦溪的包里，一边说：“明天出门前半个小时记得吃一粒晕车药，路上饿了，把包里的零食拿出来吃，明天到了学校好好休整自己，早点休息，记得要给我写信。”
秦溪坐在床边看着青峰忙来忙去，青峰看见秦溪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他挨着她坐下，两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秦溪起身说：“青峰哥，你躺着，我再帮你滴一次药。”
青峰揽着秦溪的腰把脑袋埋在秦溪的胸前说：“秦溪，我真舍不得你走！”
秦溪一只手搭在青峰的肩膀上，一只手抚着青峰的头发说：“听话，躺着，我帮你滴药！”
青峰平躺在床上，秦溪翻开青峰的眼睑，每只眼睛滴了两滴药。她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他瘦了，脸色变得蜡黄泛青，脸上透着倦容和病容。
秦溪这几天都想开口叫青峰别学汽车修理了，但她不知如何向他开口，不知叫他去干什么。她无意识地微微叹了口气，他睁开眼睛，豁地坐起来问：“秦溪，怎么啦？有什么事吗？”
“青峰哥，你累吗？”
“我不累。”青峰说着，秀了一下他的三角肌。
秦溪淡淡地笑了一下，接着问：“你打算一直做钣金？”
“才开始呢，出师都还要三四个月呢！”
“你喜欢这个行业吗？”
“没有当初想象得这么有味。”
“我感觉你学汽修以来气色越来越不好，这个行业是不是特别伤身体？”
“可能是有点累吧？也可能是伤身体吧？”
“钣金虽然是重体力活，但和家里运煤、砍坑木相比应该不会更累呀。厂里的气味太浓了，钣金的粉尘也含重金属，对身体有害。对职业的选择应该把生命健康放在第一位，没有了生命就没有了一切，没有了健康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这么严重，我没有这么娇贵！”
“青峰哥，你这么不爱惜自己，是对自己、也是对亲人的不负责任。人活着应该首先好好地爱自己，只有好好爱自己，才有能力爱你身边的人。”
青峰久久地看着秦溪，感慨地说：“到底是读书人，能把事情想得这么明白！”
“钣金你可以先做着，没事的时候，多到街上转一转、看一看，多了解一些情况。这是城市，机会多，不比东坑，一头牛掉进去就转不了身。”
“秦溪，我听你的。”
秦溪对着青峰开心地笑。
走到房门口，青峰松开秦溪的手说：“秦溪，你进去！”
“青峰哥，我看着你走。”
看着青峰远去的背影，秦溪心里一阵阵酸楚，她第一次感觉到人活着是这么的无奈！第一次感觉到青峰是这样的可怜！第一次感觉到青峰这么需要有人疼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