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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成长代价

生命中的那些男人,才是真正的老师,教会她如何去爱与放下;如何让自己收束与绽放。

转眼春天,告别校园一时变成又要逃避又要面对的问题。乔熠昕给唐漪打电话,说学校已经通知可以搬寝了。唐漪赶到寝室的时候,其他三个室友的妈妈都已经从外地赶来。

唐漪见过吴霈诗的妈妈,她去过上海,记得霈诗的妈妈做得一手好菜,是个心细的典型上海女人。她每晚8点要与霈诗通话,叮嘱每周几吃什么补品,多久要晒一次被子,生理期前后要吃些什么,皮肤晒后要怎么护理,要喝什么调理内分泌。霈诗妈妈带来了很多烧好的菜,装在饭盒里,等着唐漪回来就开始大吃一顿。马瀛和乔熠昕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吴霈诗给她们讲过多少道阿姨拿手的菜,用什么烧鱼,用什么炖蹄膀,印象最深的就是吴霈诗说她妈妈做得辣子臭豆腐炒鸡蛋很好吃,她们怎么也想不出到底能好吃到哪里去。这都是唐漪在寝室最常听到的话题,也总让她想起自己的妈妈。唐漪的妈妈会做的菜不超过三种。上了大学后,烧菜的手艺更是退化,拿手的菜也可以烧糊。但她还是辛辛苦苦地照顾了唐漪和爸爸一辈子,哪怕每天只吃这三道菜,哪怕偶尔要下咽烧煳的饭菜。

“霈诗,你是毕业了,你家小G,还在象牙塔里享清福呢吧?”

“别跟我提他。烦死他了。”

“她受什么刺激了?”唐漪转向问马瀛。

“吴霈诗抽风呗。”

“以前对我冷淡的跟什么似的,分手后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吴霈诗正收拾着东西,也没了心情。

“你不知道,现在小G一天几个电话,不停地叮嘱霈诗每天要吃什么,喝什么对身体好,我都没他了解女人。”乔熠昕说着自己乐起来。

“大献殷勤,这是好事啊。”唐漪看看一脸怨气的吴霈诗。

“我喜欢他的时候他都干嘛了?现在分手了,我对他无感觉了,反过来关心我了。”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他啊。”

“我应该考虑的是,为什么以前喜欢他迷恋得跟追星似的,现在讨厌他却像躲瘟疫一样。”吴霈诗又开始用手拽她的刘海儿。

“爱情啊,真残忍。”唐漪摇着头。

马瀛的妈妈是个辣妈,操着浓重的辽宁口音,这个年龄还可以穿很短的裙子。看到她妈妈,不会怀疑马瀛为什么会长到一米七八,虽然中年人身体都会开始发福,但马瀛妈妈一眼看上去也是个高挑的气质美女。她和马瀛一样爱张罗,有了她们在,不怕寝室不热闹。

乔熠昕的父母也才到不久,她爸爸穿着工商局的工作服,说这样比较有威慑力,在火车上没人欺负,一件衣服也能带来某种安全感。随即乔熠昕妈妈就白了他一眼,说一路上好几个人跟他问路,以为他是铁路工作人员。其余的时间乔熠昕的父母比较安静,不太爱插话,一直忙着打包乔熠昕的东西。不时翻到一些韩国明星的写真集和CD,就唠叨几句类似“怎么永远长不大”的话。

几对父母在一起难免聊到“毕业”这个应时应景的话题。三个人的父母都在为孩子找工作的事情着急,一直骄傲地要以当一名图书馆管理员为职业的乔熠昕也没了理直气壮的口气。马瀛还在犹豫到底是回辽宁还是留在当地发展。吴霈诗也纠结着一月份的考研成绩,她偷偷地告诉唐漪,其实她很想去假期实习的电视台,但她要去的那个部门,恰好在小G爸爸的管辖下。唐漪一咧嘴,最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吴霈诗总能碰上这种最祟的事情。

听着他们的对话,唐漪忽然很感激那可布。不是他,唐漪根本没有机会进《U》实习;不是他,唐漪会跟很多人很多机会错过。而现在,唐漪在寝室无忧无虑地吃着香蕉,听着几家焦灼之词,这份轻松不是她辛苦赚来的,却也含着几分幸运。

大学的四年,不经意地就过去了。当年壮志满怀地站在学校门口,想着电视剧里的情节,勾画着美好的大学生活。虽然两年在国外,但唐漪依然对这里充满感情。这四年,她也遇到了很多男人,很多难忘的人,很多教给她丰富人生道理的人。

仗义大气的潘灏辰,心细如丝的那可布,纯情专一的安语纯,人格魅力的贝汐,看尽百态的梓潼,还有百转柔肠的涂潇林……

生命中的那些男人,才是真正的老师,教会她如何去爱与放下;如何让自己收束与绽放。

他们就像甘露,一滴一滴流淌出来,发挥效用,滋润自己这颗对爱懵懂,千疮百孔的干涸的心。

唐漪把自己的东西打包好,便叫爸爸来接她。所有的东西堆到家里,堆满了唐漪的屋子。她简直不敢相信四年居然多出这么多东西来。她懒懒地收拾着拿回来的大包小裹,直到在一个包里翻到了一个熟悉的盒子。这个包从涂潇林的宾馆回来就放在寝室没有动过。

蓝色的绒布盒子,曾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一晃而过。因为她知道,没有涂潇林父母的祝福,她不可能戴上这枚戒指。

盒子里面,那枚闪闪发光的钻戒依然耀眼地折射着光芒,璀璨动人。盒盖上塞了一张纸条,唐漪用拇指捻下来,轻轻打开:

这个戒指是为你选的,它只属于你,没人有资格替你戴上它。

唐漪回想着,大概是那天晚上在宾馆收拾东西的时候,涂潇林趁她不注意放到她包里的。

两个月来,涂潇林还是不时地出现在唐漪的脑海中,他的影子随处充满唐漪的生活。唯一庆幸的是,不是每个夜晚,唐漪都会泪洒枕巾了,偶尔她也可以平静地入睡。这种时候,多是因为杂志社的工作多得让唐漪没多余时间想涂潇林,经常回家就瘫倒在床上,沉沉睡去。当然,这些繁重的工作,都是那可布所赐,叫贝汐多安排给她的。最初唐漪有点抗拒,但后来发现那可布的方法是行之有效的,便也接受了。工作得晚了,那可布也会装作在加班,在办公室等唐漪,等她忙完了,再送她回家。那可布从不跟她聊起涂潇林,唐漪也不会提起,这是他们的默契。

唐漪扣上盒子,这让她很懊恼。戒指是无论如何不能要的,但要怎样才能还给涂潇林呢?

爷爷的忌日,唐漪向杂志社请了两天的假,一个人去看爷爷。

唐漪默默地坐在爷爷的墓碑旁边,他们像以前一样肩并肩坐着,只是现在,只能一个人讲,一个人听。

以前总是以为爷爷就在身边,随时都可以看到,所以看望爷爷的事情总是被各种小事拖延。如果以前想去看他的时候就去看看他,现在的遗憾会少很多吧。生活中有很多事情匆匆而过,我们还来不及去珍惜,就已经溜走了,还没说一声再见,也没再用心地多看一眼。

爷爷,你还没有听我讲过我爱的男孩呢,怎么舍得就这样走了。有时,我会想象,你听我讲涂潇林的故事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我想看你悠悠的笑,听你给我讲道理。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看似简单的事情就再也不会发生了。我时常有种冲动,突然想拿起手机给你打个电话,问问你最近的生活。可惜,我都不知道应该拨通哪一个电话,才能听见你的声音。

爷爷,你在另一世界,会看到我们现在的生活吗?我如何告诉你我过得好还是不好呢?又好久没看见涂潇林了,昨天的梦里又梦到了他。我不记得前因后果,只是一些情节会真真切切。这样的梦,总是令我印象深刻。

唐漪给爷爷讲起昨晚的梦,这样一个时期,她也只能将梦讲给爷爷听了。

和朋友告别后,涂潇林送我回家。在一条走廊里,涂潇林伸手牵住我的手,我有些意外地挣脱了一下,涂潇林没松开,然后拉住我的另外一只手,我把脸侧到一边,不理会他。

我声嘶力竭地哭了,跟他讲出了憋在肚子里的话:

涂潇林,你对我没感觉也好,讨厌我也罢,我都要说出下面的话。所有人我都能欺骗,但是我不想欺骗你,我可以在别人面前装作无所谓,可我为什么在你面前依然掩饰着我喜欢你。我明明对你有感觉,很强烈的感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伪装和你只是朋友,我为什么要装作不喜欢你,我为什么不能牵着你的手,我为什么不能告诉你我要你,告诉你我想看着你抱着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无论别人怎么想,无论我们之间有多大的阻碍,我能不能知道你对我的感觉,能不能从你的眼里得到信息,能不能就这样在你身边,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用来敷衍别人的话语,没有虚伪的眼神,哪怕世界上所有人都误解我,误解你。但是你在我的左边,我在你的右边,你有我,我也有你。

我冲上去抱紧涂潇林,紧紧地抓着他肩膀的T恤,不说话,一直流泪。

我好害怕,我不知道我在躲什么,我想紧紧地抱着你,就像现在这样用力地抱着你,用力地说出我就是喜欢你。没有任何顾及,也没有任何胆怯,这个想法在我的脑海里充斥了太久,以至于我怀疑这个冲动现在是不是还存活着。我明明就是喜欢你,可我要怎么告诉你,我要怎么让你知道我多想看着你,和你待在一起。涂潇林,我怎么一点都看不清楚,我们之间到底隔了多远的距离。

大概是在他面前习惯伪装了,这些真实的想法,只有梦里,才有勇气说出来。

讲出这些话,唐漪就笑了。像一段对着风讲的梦,被风随意吹吹,就散开了。这里没有人,四处安静空旷,没有需要渲染的气氛,也没有任何回应。

爷爷,我真的不想再祈求了。幸福这东西,一点就足够。

一个月后,唐漪把潘灏辰和凌夏约了出来。她计划着如果涂潇林的妈妈真的喜欢凌夏,早晚是会邀请凌夏去瑞士的,这样她可以托凌夏把戒指还给涂潇林。

“凌夏,你最近有去瑞士的打算吗?”

“她啊,刚去过。”潘灏辰没等凌夏说话,就抢在前面回答了。

“是啊唐漪姐,上个月,我去过瑞士了。”凌夏笑眯眯地说。

“去……去过了?”唐漪心一冷,看来事情比她想象的进行得顺利。当然,凌夏去瑞士是没有义务提前通知自己的。“去见了他……他妈妈?”

“电视台组里去法国拍节目,我就顺便去了一趟洛桑,见了他的妈妈。伯母还让我帮她向你问好呢。”

“这……这样啊。”唐漪花三个月的时间压制下来的感情一时间被凌夏的话刺激得翻涌出来。

“伯母人很好,身体也健康。潇林哥在瑞士过得也不错,还是每天在公司忙到很晚,伯母说这都成了他的惯性了。”

“秦妈她好吗?”唐漪知道自己问这话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向凌夏证明,她也很了解涂潇林家的情况。

“秦妈回国了,他家请了新的阿姨过去,可能秦妈的家人不太放心她在国外生活吧。”

唐漪点点头,凌夏果然很了解他家的情况。

“你还……还了解到了些什么?”

“唐漪姐……是想问……什么呢?”

“凌夏,你有没有想过,即使在他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的心中,可能也还藏着另一个人。”

“潇林哥的心中,一直都只有一个人的。”凌夏莞尔,表情却刺得唐漪向后一躲。她太自信了,自信到唐漪开始怀疑涂潇林是否已经忘记了她,接受凌夏了。

“那我祝福你们。”唐漪看了凌夏一眼,提起包就气冲冲地走了。

“唐漪。”潘灏辰追上去的时候,唐漪已经跨出咖啡馆门口了。

潘灏辰拉住唐漪:“你这是干嘛啊?好好的怎么就走了?”

“潘灏辰,我和涂潇林的事你最清楚不过。不要说三个月,就算三年过去了,也没有人敢说涂潇林现在的心中只有她一个人。换作别人这么不自量力,我一定早冲上去扇她一耳光。可凌夏是你妹妹,是我最在乎的朋友的妹妹。”

于是,唐漪便不停地在心里扇自己耳光,痛得自己都无法理解。多么可笑,等了多年的人,最终怀里还是依偎着别人,多么可笑。因为彼此相识,所以只能望着他们,感叹能在一起的人多幸福。一边伟大着自己的承全,一边怜惜着自己的懦弱。

“唐漪,你错了。凌夏比你伟大。你没权利这么对她。”

唐漪揪起眉头,现在连潘灏辰也护着凌夏,她真的一点立场都没有了。

“如果有一个男孩喜欢你,她却能牺牲掉自己的尊严和幸福,跪在他母亲的面前,苦苦哀求他妈妈承全你和涂潇林,你今后会如何对待这个人?”

“什么?你是说凌夏她去瑞士……”唐漪明显被潘灏辰所说的事实震撼到了,迅速深陷巨大的恐惧深渊里。她抓紧衣角,眉间阴云密布,像被狂风暴雨中忽然袭来的闪电击中大脑,雷声还在轰隆作响。

潘灏辰给唐漪讲起他在家听到的凌夏与她妈妈的对话。

“凌夏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你到瑞士就是为了成全别人?你跪在涂潇林妈妈面前低三下四的是在为谁祈求幸福啊?你……你个白痴!”凌妈妈用手指着凌夏。

“妈,难道相爱的两个人不应该在一起吗?你和我爸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不相爱的两个人,即使勉强走到一起,最终还是会分开的啊。涂潇林根本就不喜欢我,他的心里只有唐漪一个人。我跟他在一起,也只能是你和我爸的下场。你为什么不懂,还要我重复你的错误?”

“你说什么?”凌妈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直逼凌夏。

“你不过是看到涂潇林家条件好才怂恿我跟他在一起。好啊,现在我告诉你,他家破产了,他家没钱了,他现在是个穷光蛋,要每日打工,你不要再抱有幻想了。”凌夏冲妈妈吼道。

凌妈妈甩手一个耳光上去,凌夏的左脸顿时红肿起来。

凌夏的眼泪刺痛着她的脸流下来:“你就那么不在乎你女儿是否真的幸福吗?潇林哥,他不爱你的女儿啊……”

“涂潇林的妈妈本来喜欢的就是凌夏,可凌夏却能跪在他妈妈面前祈求让她成全你和涂潇林,这样的勇气和度量还不够吗?你还要责备她什么?是,我妹妹是说潇林的心中一直都只有一个人,可她说的那一个人,是唐漪你啊!她什么时候说过是她自己吗?”潘灏辰的声调也高了起来。

身后一股巨大黑暗的力量把唐漪向后扯拽,直至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她能听见一声沉闷的声响,敲打在胸膛。随之对自己的厌恶感疯狂滋长,把她包围住,越缩越紧,难以呼吸。

“你是爱涂潇林,难道我妹就不爱吗?可是涂潇林却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你的身上,我妹又在谁面前抱怨过一句吗?唐漪你跟涂潇林闹分手,我妹却要到瑞士去给你收拾残局,你告诉我,凌夏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不屑地走掉?她到底有什么错?”

“我……我不知道,太意外了……都是我的错……”唐漪坐在地上,显露出一副深思困倦的表情,胡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显然她已经没办法思考了。

潘灏辰蹲了下来,扶住唐漪的肩:“你为涂潇林纠结了五年,你有什么错?涂潇林因为爱你没有接受凌夏,但他不想伤害这个一直为他着想对他充满善意的妹妹,他有什么错?凌夏明知道涂潇林不爱她,却心甘情愿地为涂潇林做那么多事,凌夏有什么错?”

谁都没有错,谁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心里的那个人,只是我们都夸大地高估了自己的胸怀和付出的程度。

唐漪的脑袋像筛糠一样来回摇动。

“她没有错,我也没有讨厌她,我是羡慕她。涂潇林的爱,我刚刚得到,却又不得不失去。我羡慕凌夏,她天资聪颖,涂潇林的妈妈喜欢她,涂潇林也喜欢她。我没有她幸运,我……只是羡慕她。”

往往促成一件事的不是最重要的当事人,而恰恰是一个不足道的旁观者,不是吗?

周末陆希娅带唐漪去了市郊的精神病院探望邱烨。整个上午唐漪都沉默着,路上也只顾塞着耳机望窗外。

这是唐漪第一次见邱烨。毫无意外,她看到邱烨消瘦的面容时有些难过,但她只是静静地待在陆希娅旁边,听着邱烨与陆希娅简单而实际的对话与问候。他们像亲人一般,彼此信任,彼此依赖。不像她和涂潇林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充满了太多的抱怨与愤恨,两个人有说不出的委屈。邱烨眉清目秀,言谈乐观,唐漪看不出他是个精神有问题的病人。有时邱烨笑笑,唐漪会猛然觉得那是亓遇泽的笑容,他们两个笑起来确实很像,笑得亲善和蔼却有所保留。

陆希娅给邱烨带去了一些用品,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她一件一件东西向邱烨交代的表情,像在种植可以有所收获的希望。

“唐漪,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回来的路上,陆希娅忍不住问。

“我?没……没有啊。”

“不解都挂在脸上了,想知道什么就问吧,只要我能答得上来。”

“希娅,你为什么会选这样一个人?即使你喜欢特别的人,但……他,未免也太特别了吧。”

陆希娅笑笑:“他不也只是个普通人吗?虽然很多人都在笑他傻,但他纯的地方却特别耀眼。”

“你有没有去了解一下,他过去是个怎样的人?”

“唐漪,他没有身世,没有过去,他是从遇到我的那天开始活的。这么说也许你不信。很多事情都不能给予一个终级答案,那样的生活只会被臆定的规则束缚得难看。我只是相信邱烨,相信我自己,就这一次。”

她知道陆希娅这么说是在故意躲避她,陆希娅分明就知道什么,但她不愿意说出来,也许这是她和邱烨之间的秘密约定。唐漪看着陆希娅一脸认真的表情,心里却在打鼓。中国的社会不是外放的,人与人的信任度也不高,不了解一个人的身世和背景,就不敢走近。陆希娅却不是这样一个人,她能承担比想象更难的事情,她的接受范围也远远超过唐漪。

“我信你,不管结局是什么。”

“我已经不去想天长地久了,无论我有没有恋爱。”

“你总是比我有勇气,我是表面什么都能承受,但心里却脆弱得不堪一击。”这或许是一个阴影,带着五年的回忆伴着唐漪走一辈子,没有人知道,什么能让唐漪从这个阴影中走出来。

“你知道为什么吗,唐漪?我们很像,却也有所区别。一个易于满足现在拥有,一个追求永无止境。我很满足现在眼前的一切,真的。在网上碰到亓遇泽的时候,也会聊上两句,但我们之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有时甚至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我能真切地感受到,那些说说笑笑都无关爱情了。”

每个人都有各自要走的路,要过的生活,有不同的理解也有不同的追求。

把现在领悟到的思想进行优美的凝练,为下一段路和生活,提供养料,支撑我们可以走得更远、更好。

这就是我们现在要做的。

彻底地告别了校园生活,唐漪也正式地进入了《U》杂志社。她和那可布成了同事,那可布倒是分外开心,说要晚上请大家吃饭。周五下班后,杂志社的同事在写字楼附近就近找了一个饭店,三三两两地坐了满满一桌。贝汐号称从不参加员工活动,这次也被那可布叫来了。他既然来了,就绝对能放得下社长的架子,融入到“基层员工”的娱乐当中。

“那可布真有面子,也只有他请得动社长了。”简雪恬凑近唐漪,在她耳边说。

“这就是贝汐的不对了,要关心员工的业余生活,这是很必要的。”唐漪义正词严地说,她可不怕被贝汐听到。

“怎么,又有人对我不满了?”贝汐侧过脸,他果然听到了唐漪的话。

“我可不敢,不过数数杂志社的编辑,也就这一桌子人。社长虽终究是要有社长的威严,但也就管我们寥寥数人,时不时地,也可以放松一下嘛。”

“你又将我一军。”贝汐用手点点唐漪,“唐漪你数数,从第一天来《U》,你几时给过我面子?也就是那可布交代过,我实在是拿你没办法。”

唐漪干笑了几声:“那可布,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知道逆境才能让我成长吗?”

那可布站了起来:“这个我还真知道,所以啊,接下来贝汐就要给你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贝汐咳嗽了一下:“唐漪,看了你的新策划,想法很不错啊!为了能给你这期杂志锦上添花,我特意请了一对很有名的商界夫妇,你可以对他们进行一次深度采访,有了这个采访做噱头,这期杂志销量肯定没问题。”贝汐说得自信满满的,唐漪虽不知道贝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既然这么慷慨地帮自己,又表扬了自己的工作成果,唐漪自然是高兴地多喝了几杯。

这样的聚会让唐漪心底积满踏实感,即使刚成为正式员工,但在实习的那段时间内,她早和大家混开了。虽不是可事事交心的知己,但也算得上可有话直说的朋友。贝汐还是那个样子,心里充满不安却还是故作镇定地给所有人打气。唐漪还记得刚到《U》的时候,经常在第二天早上上班的时候看到贝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穿着昨天的衣服,疲劳地盯着电脑。每当是这样的画面,所有人都知道了社长昨夜又一宿未眠。贝汐会带着编辑们去悼念已逝的各个领域的大师和专家,他教育自己的团队说:“我们要做有良知的杂志,我们是有责任的媒体。”那可布则是个天性善良,温和而不攻击任何人,处世大方,成熟而敏锐。简雪恬做事踏实,有板有眼,她已经从一个刚出校园的大学生成功转换为一个可以跟社会融合的工作人员了。这个角色转换过程在她身上体现的并不艰难,她磨合得很快。还有很多人,这些都是唐漪在《U》学到的,一点一点地,她已经收获了眼前一桌子的好朋友,和充满挑战又极富吸引力的她喜爱的工作。

喝完酒,唐漪就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浑身无力。一大早起来就浑浑噩噩的,父母去了外地,唐漪一个人随便捡起一身衣服套上,就朝医院奔去。

医院人多得像超级市场,难道大家都只有周末才有空挂个号看病吗?医生啰唆了一堆唐漪也没听懂多少,最后只得被医生留在医院挂点滴。输液室里有七八个人都沉着眼睛,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唐漪选了一个靠窗的座,护士拿着透明玻璃罐和针管过来,嘱咐了两句就熟练地把针管插在唐漪的手背上,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唐漪闭着眼睛,想睡一会儿,却总时不时地抬头看看罐子里的液体有没有规矩地流入体内。她有些担心,因为这是第一次一个人到医院来,她没打扰任何人,只想自己完成她本可以独立做到的事情。成长的第一步,就是学会独立,学会孤独。

输液室里药水和消毒水的味道呛得唐漪一直咳嗽,在结束输液的第一刻,她就奔出医院。医院门口停了很多出租车,唐漪随便找了一辆钻进去。医院终于被狠狠地甩在身后,唐漪低头看看还在渗血的针孔,轻轻地用左手食指揉了揉,然后无力地向后靠去。

没有眼泪,只是因为寂寞就不需要眼泪。

没有人陪伴,只是因为寂寞就不需要陪伴。

当我们只能一步一步坚持地迈向我们已选择的方向,任何暂时的感受都只是无声的呐喊,都只是惘然的悲喜。

无足挂齿。

出租车开过涂潇林的家,开到高中校园。唐漪下了车,走了进去。

周末的校园,安谧清净。篮球场空无一人,唐漪坐在看台上,闭着眼睛,“砰砰砰砰”手在空中拍着篮球弹在地上的节奏。

教学楼也寂静清萧,教室还是当初的模样,窗外那棵香樟树挡着半个窗户,伸手可以抓到树上的叶子。唐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第四排靠窗,闭上眼睛,门口会有班级的同学跑进来喊“唐漪,有人找你”。然后涂潇林的脸就会出现,半笑不笑地手指朝自己的方向钩一钩。唐漪羞怯地走出去,体会着周围同学贴在她身上羡慕的目光。

小剧场狼藉一片,昨晚刚有过演出,所有人都跑去庆祝了。唐漪坐在第一排最边上的位置,彩排时她经常一个人在这里发呆。闭上眼睛,涂潇林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面跳出来,递过外卖,一副很了解她心事的样子。

记忆像电影一幕幕地上演着,而这里,只剩唐漪一个人。一回头,就能看到高中的自己,看到涂潇林,看到曾经认真生活的每一天。唐漪咳嗽了几下,校园空荡荡的,只有风吹树叶的簌簌声响和挂在空中发亮的云彩。唐漪坐到教学楼的台阶上,抱着双膝,也拥着曾以为会遗忘的过去。

她突然想起在瑞士,那可布曾对她说的一句话:会告别,会放弃,才是一个睿智的人活得轻松的最大秘诀。

微微叹息。

成长的代价,就是年少轻狂时的感觉,再也找不回来。

更多时候,唐漪选择一个人窝在家里看书。不用考虑外面是晴朗还是阴雨,是炎热或者寒冷,她只需要考虑自己,想吸收什么样的养料。每当这时,她便会想起瑞士涂潇林家的书房,整齐摆放着一屋子的书,她头一次感受到知识也可以是对于一个人华丽的装饰。

梓潼曾告诉过她,迷茫的时候,徘徊的时候,失意的时候,就找本书看。看书总不会是错的,因为它不会侵犯你,并且让堵塞情绪的心事慢慢流淌出体外。它会引导你从悲伤走向快乐,从抑郁走向明朗。

当那些书,随手翻一天,了了几字,都能带来过电般的灵感与神往。不同的字符拼凑搭成一曲惊人耳目的交响乐章。文字现代化堆砌的工程师们,让文字流畅而细滑地闪着触经撼俗又勃然宏大的光芒。

只于此时,被唤醒的我的困于荒世的思想,还能在金秋的田埂上,望见铺满大地的丰硕麦浪。

只于此时,我恍然明了,自己还能赤脚奔跑,脱离晦暗的行尸走肉的污浊群体,寻觅自己不化一丝惊动的灵魂符号。

隐约伸向天际,不折返,不偏茫,一路通途,自己是自己圣心的殿堂。

不着痕迹的纯情阳光,洒向不着边际的广袤大地。5月,空气开始变得朝气而灼热。

唐漪拿着一会儿即将接待的采访对象的资料,边做笔记边用手指点着。近来的唐漪开始习惯没有涂潇林的生活。其实不过是重复以前涂潇林不声不响地离开时期的失落心态,只是这次被判了结局。已经知道了结局的故事,总是让人感觉乏味。她也很少敢去想凌夏,因为想到凌夏,就会想到狭隘的自己,想到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的岁月。她没再见过凌夏,唐漪不知如何面对她,哪怕她现在想对她说些什么,但一想到面对凌夏清澈的双眸,爽朗的微笑,秀气的面庞,她实在难以开口说出自己当初揣着如何拙劣鄙夷的想法。

“唐漪,采访的对象来了,社长让你去楼下接一下。”简雪恬匆匆忙忙地冲过来,交代了一声就跑走了。

“这么大牌?还要下去接。”唐漪端起手中的稿子,把录音笔收进口袋,向楼下走去。

大厦门口只停着一辆白色宝马,唐漪往两侧看了看,判断那辆宝马里坐的应该就是今天受访的对象,于是她试探性地朝宝马走去。刚靠近两步,驾驶位的车门就打开了。一个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西装的男子走了下来。唐漪偷偷抿了抿嘴,果然,大公司就是不一样,司机都这么有型。

还没来得及收回笑容,那个人已经开口示好了。

“果然是你。”他微微勾着嘴角,挂着像打赌赢了似的炫耀而欣喜的表情。

看到这样的表情,唐漪的心却凉了大半。这种感觉已经在太多歌词和散文里被描述过,已经约定好此生没有他,在用尽全力试图忘记并初见成效时,那个人毫无预兆地立耸眼前,会让心底建立起的所有防线土崩瓦解,只剩一片断壁残垣。

当眼前的涂潇林,从正在风化的记忆中走出来的时候,唐漪能感觉到,心在被撕扯着,被敲打着,剧烈的疼痛。

唐漪并没有与涂潇林做任何眼神交流,而是直接打开车门,迎接Roux夫妇。其实在唐漪的心里,是没打算过与涂潇林的父母有再见面的机会的。即使Julie Roux在洛桑的时候曾对她说过“有空常到瑞士玩,到家里坐坐”,但那种极伤自尊的话也只是一种敷衍和排挤。

“潇林,你一直坚持不要司机送我们,说亲自送我们来,原因在这啊。”

Julie Roux的笑充满气势,一如战场上身经百战的司令,仗还没开始打,心中已有了胜算。涂潇林没说话只是傻笑,唐漪目不斜视,不敢看涂潇林,也不敢看他的妈妈。

而现在的唐漪,坐在他们的对面,看着手中关于他们的资料,整理着采访的思路,俨然没有了住在涂潇林家时寄人篱下的姿态。

简雪恬把录音笔送过来,并说到那可布的嘱咐。唐漪揪住简雪恬问她那可布在哪?简雪恬只是摇了摇头,说是和贝汐去出版社了。唐漪顿时感觉自己是孤军奋战,如临大敌。

涂潇林的妈妈自然而亲切地问唐漪的近况,唐漪只是简单地回答自己生活得很好,然后礼貌性地回问。这些对唐漪来说都只是形式,并不具有任何意义,但为什么还是会紧张到窒息,唐漪自己也备感意外。是太在意什么了,还是太害怕什么了?

涂潇林一直站在门口,默默地关注着唐漪对他父母的采访。采访多是些商业和理念方面的问题,也包括一些个人的生活和态度。这是唐漪做得最艰难的一次采访,因为无论涂潇林的父母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也无法根据他们所说的内容来进行深度提问。直到采访的后半部分,涂潇林的爸爸自己讲述了很多未曝光过的独家消息,才给采访增加了些随性和有趣的信息,这次的采访才总算大功告成,价值颇丰。

唐漪听着涂爸爸和涂妈妈的故事入了神,怎样开始想去建立公司,到实施、发展、壮大,直到破产,再重头来,再发展……她忽然同情起涂潇林的父母,他们是在如何艰难的情况下,守着当初对彼此的承诺,守着一份最初的执著。而涂潇林,就是他们全部心血和收成的继承者。

从开始到结束,唐漪和他父母都没有谈过一句关于他们之间的话。唐漪跟他们握手道别,她第一次有了那么一丝不舍的感觉。不舍,源于一份理解,也源于一份真诚。

即使不能成为家人或者朋友,他们也不曾遥远。

唐漪把涂潇林和他父母送到了大厦门口。Julie Roux停下来,看了看旁边的涂潇林,然后回过身冲唐漪说:“明天我和你伯父回瑞士,涂潇林会留在这里。”

涂潇林和唐漪都愣住了,显然这是Julie Roux刚做出的决定,她已经暗自决定了什么。

“妈……”涂潇林惊讶得笑不出来,但他似乎理解了妈妈的用意。

Julie Roux没理会涂潇林,径直向车子走去。

唐漪送他们上车,然后微笑着道再见,一切都流畅自然不做作。唐漪的情绪没有太大的波澜,直到涂潇林的妈妈摇下车窗,面带柔情地用手摸了摸耳朵上的耳钉。那副耳钉是唐漪第一次见Julie Roux时送她的。今天的整个采访期间,唐漪都没有注意到Julie Roux的耳钉,但现在那耳钉却在Julie Roux的耳朵上耀眼地闪着光,亮得万丈光芒。而Julie Roux脸上的柔情与目光中的肯定,温暖得一直流进唐漪的心窝。

唐漪深深地鞠了一躬。

车窗摇上,车子开走了。

涂潇林站在阳光中,赖皮地笑,仰着头,好像等待着唐漪幸福地扑进她的怀里。

唐漪却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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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届来临,一切已清。他,一省之长,封疆大吏,能够与书记叫板,却无法与命运抗争。垂涎已久的书记宝座,他意外得到,却匆匆失去。站在政治生涯巅峰的他为何突然发觉自己竟然无路可走?他,省纪委书记,手持反腐利刃,却身陷是非漩涡。他为何黯然离去,却又强势回归?他一往无前,却为何突然不知该何去何从?他,市委书记,改革先驱,理想信徒,因为一个电话彻底改变了人生轨迹,因为一种偏执彻底放弃了理想信条。他到底是走向重生还是毁灭?他,一市之长,主政一方,因为女人而扶摇直上,也因为女人而黯然神伤。他为女人而疯狂,获得了刺激,却输掉了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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