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已经到了下午，太阳渐渐朝西边落去。夕阳的余晖照射在青山的树木上，树梢带着微微的金色光芒。
陈玄在半人深的坑中正在一铲子一铲子的铲土。刘虎在一旁帮忙，用铁锨将坑旁的土向外移动着。山里面的土地不多，陈玄的铁锨时不时的叮当响着，他已经铲倒了底下的岩石层。“好了，不用再挖了。”刘虎在上面喊道。
他递下来一架简易的木梯子。陈玄看了看，就是黑色的木头随便用钉子钉出来的，有些地方已经有了黑色的木耳。陈玄扶着梯子爬了上来。他一身是汗，满脸是土。刘虎笑眯眯的看着他，递给他一缸子的茶水。
陈玄咕嘟咕嘟的喝了个干净。他真的口渴，他大口的喘气。好久没有做过这样剧烈的运动了。他摘下墨镜，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刘虎对于那个墨镜很好奇，“后生，能不能让我看看这个东西？”
陈玄笑着将墨镜递给了刘虎，刘虎在自己的脸上戴了戴，可能他的脸颊太瘦，眼镜的腿子挂不住。刘虎透过墨镜向外看了一会，黑乎乎的，有些不太适应。“现在的娃子，搞什么名堂吗？”他把眼镜取下来，递给陈玄。
陈玄戴上了墨镜。他下意识的扭头望过去。墨镜中，夕阳下的小屋渐渐有了黑暗的色彩，和梦中的很像，非常像。他微微愣神，就这么看着那间小屋。他想不到这个土坑就在刘虎他们家的菜地。
陈玄没有在山里生活过，他第一次来到山里。原来，刘虎家的菜地就在他们的门口，他们的院子中也种的菜，菜很旺盛，地里的土很肥，是在定县很难见到的黑色的土地。黑土呵！
这里就像世外桃源，可是，世间真的存在世外桃源吗？
刘虎的老婆似乎身体真的不太好，她一直呆在小屋之中，坐在木头做成的简易的靠背椅子上，借着屋外的灯光，在缝补什么。
陈玄闻到了浓郁的肉香味。他饿了！他望过去，屋子中已经看不到刘虎的老婆的身影。一边的屋顶，冒起了青色的烟雾。有浓郁的肉香，香甜的米饭的味道，还夹杂着另类的香味，十分诱人。
很明显，他的老婆已经在厨房给他们准备下午的饭食。
“叔，你们没有子女吗？”陈玄明明知道一些事情，他还是憨憨的笑着问道。
刘虎脸上的笑容怔了怔，随即说道，“以前有一个，丢了！”他看着陈玄，笑容渐渐淡去，补充了一句，“他如果在的话，比你这个后生能大好几岁的。”陈玄故意“呀”了一声，“没找过吗？”
刘虎怪异的笑了，“找了，孩子他妈相信他很好，他会找回来的。”他继续笑着补充，“是啊，那个孩子会忘记回家的路啊！”
陈玄陪着嘿嘿笑着。“走吧，后生仔，我们去吃饭，爷俩个喝一个。”刘虎的手掌重重的落在陈玄的肩膀上。陈玄感觉到了沉重。这个刘虎的力气比他想象中的大得多。他憨憨的笑了一声，扛起铁锨，跟在刘虎的后面。
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他们便回到了小屋。屋门敞开着，有过堂风呜呜的吹过去，陈玄吓了一跳。“没事的，没事的，山里的风大！”刘虎拿起酒壶，放在墙角的火盆上面温酒。很奇怪，现在这个时刻，他们的屋角竟然一直点着火盆。
陈玄曾经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那是一块木头从中间掏出来的，镶了一个洋瓷盆子在里面。
“叔，我不喝酒的！”陈玄憨憨的笑着。
门外，“嘎嘎，嘎嘎！”那只鹅不知道为什么兴奋起来，大声的叫着。似乎在笑着陈玄。“唔！”刘虎愣了片刻，随即笑道。“山里面晚上冷，喝一点可以暖暖身子。”陈玄坐在小凳子上，抬起头看着刘虎，固执的说道：“我不喝酒！”
刘虎在桌子的另一边，看着陈玄的墨镜。他看不到他的一双眼睛。但是他发现，陈玄脸上憨憨的笑容消失了，脸上变得白生生的，冷冰冰的。
“你不喝，我喝。”刘虎干笑了一声。
“菜来了，菜来了，后生仔，我们家等闲不来人，你陪他喝喝酒，吃吃菜，别嫌弃我们山里人的东西撇气（低档）啊！”刘虎的婆娘将手里的盘子放在黑色的桌面上，乐呵呵的笑着说道。
陈玄的眼前，是满当当的一桌子菜。中间，是一盆很大的排骨炖猪蹄，汤色已经成了粉色，有浓厚的油花飘在上面，看着十分诱人。木耳炒鸡蛋，有一盘红油耳丝，一盘手撕鸡肉，一盘腌糖蒜，一盘油炸小鱼干。桌面上的菜肴香味扑鼻。
陈玄的脸色变了。
他想到了母亲的话语，不能吃肉，不能喝酒。他在******面前发过誓的，这一生都不会喝酒，这一生也不会吃肉。
可是，他饿了。整个桌子上，只有三盘素菜。
“后生，来，吃吧！”刘虎拿起了筷子，在桌子上顿了顿，然后，夹起了大盆之中的一块猪蹄。猪蹄的皮已经烂了，露出里面发亮的骨头。“不要客气，山里面没什么好东西。”陈玄笑了笑，拿起了筷子。
“呜呜！”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阵穿堂风吹过。刘虎微微眯了眯双眼，似乎因为这阵风，心情变坏了。
“走吧，玄仔，走吧！”好像风中有淡淡的人语，那么着急。
陈玄夹了一片鸡蛋，放进嘴里。他慢慢的咀嚼着。“嘎嘎嘎！”院子里的鹅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叫，听在陈玄的耳朵里，他忽然有一个错觉，觉得那只鹅并不是大叫，而是在放声的大笑。
陈玄抬起头，看着屋外。屋外的地面上，阳光整齐的地面上划了一条长长的线条，这一边渐渐黑暗，那一边，还有暂时的光明。光明在线条的那一边，就像潮水，正一点一点的退去。
“啪！”屋子里亮堂起来。
“死老头，也不知道开灯。”那个肥壮的婆娘埋怨着，再度端着一盘菜，一锅米饭走了过来。陈玄微微错愕，他不知道她怎么开的灯？不过，这并不是他惊讶的最终原因。他能看出来，这个女的不仅肥硕，并且很健壮？
陈玄的心中笑了。
这样健壮的人怎么会说死就死！“后生，不要嫌弃啊，喜欢什么吃什么？诺，这是米饭。”那个女的呵呵的笑着，看着陈玄，她那一只没有眼珠的眼睑上，眼睫毛都笑嘻嘻的——她就像一位当之无愧的，好客的女主人。
陈玄笑了笑，刘虎在陈玄面前的碗里放了一个油炸过的鸡腿。
“我不吃肉！”陈玄将鸡腿夹起来，放在了胖女人的碗里，“阿姨，你吃，谢谢你啊。”胖女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我做的不好吃吗？”她的眉毛竖起来，脸上的肥肉在一下一下的抖动，她圆睁着唯一的一只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暴怒。
“从小我妈妈就不让我吃肉喝酒。”陈玄下意识的解释了一句。他侧过脸面，发现一旁的刘虎脸色也变了。
刘虎发现陈玄看着自己，嘿嘿笑了一声，“当家的，不行你去弄点醪糟，后生可是出了不少力的！”
“砰”的一声，胖女人将面前的碗重重的摔在桌子上，油炸的鸡腿在里面跳了跳，掉在了地上。“你怎么不去？”她骂骂咧咧，脸上全是怒气。
“嘎嘎！”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里的那只鹅跑了进来，看到掉在地上的鸡腿，它欢快的拍了拍自己的翅膀，张开扁扁的嘴巴，叼住了那只不断滚动的鸡腿。陈玄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清楚的看到，那只鹅的嘴巴里，有一层细密的牙齿，白生生的。
一只手忽然从桌子旁边探出来，一把抓住了那只鹅的脖子。
“放开我的鹅！”胖婆娘喝道。她站起身，十分不情愿的走向了厨房。刘虎却没有放开手里的鹅。那只鹅不断的扑棱着一双翅膀。刘虎的脸是阴沉的，他另一只手伸过来，两只手抓着那只鹅的脖子，交替用力。顿时，鹅头上，一粒黑色的珠子掉了下来。陈玄听到了鹅的脖子发出轻微的“波”的一声。
鹅，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