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的时候，陈玄回到了家里。那个方科长对自己很好，管了自己两顿饭。当陈玄进屋的时候，陈华刚刚给他们的母亲喂了药，他妈躺在炕上，盖着被子。
“上厕所了吗？”陈玄问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干完活以后，他感觉自己比较疲惫。以前的自己从来没有这种全身心的疲惫。
“上了。”
“洗过没有？”
“洗了！”
“大姐走了，邓坤来接的！”陈华小心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陈玄愣了片刻的神。他这才不得不面对昨晚上大姐给他们的信息。她怀孕了，不管陈玄愿不愿意，想不想知道，现在已经知道，大姐怀孕了。
再也回不到以前了。他心中说道。嘴上淡淡的应了一声，“姐，你去睡觉吧，我来照顾妈。”
陈华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即走开。而是看了陈玄一眼，有些担心的问道，“你没什么事情吧？”陈玄摇了摇头，从一边拿起热水瓶，哗哗的给脚盆里面倒水。“你的脸色很差，眼睛红红的……”陈华的声音越来越小。
“没事的，姐，你被操心了！”陈玄将脸盆里面的剩水倒入脚盆中，试了试温度，这才脱鞋，泡脚。“我这几天活忙，白天你和二姐倒着照顾妈。”陈华应了一声，看着自己弟弟苍白的脸色，她忽然眼睛发酸起来，赶忙起身离开了屋子。
陈玄洗完了脚，又看了看母亲。他的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双眼，呼吸微微，已经进入了梦乡。陈玄出去倒了洗脚水，回来后又替母亲掖了掖被角，这才拉开大炕上自己的被子，头重脚轻的躺了下去。
他今天真的很疲惫。以至于一躺下去马上进入了睡眠。
不过，睡的不好。很快进入到光怪陆离的梦中。似乎是梦，似乎清醒。一会儿似乎来到了一处阴暗的地方，一个模糊的身影窈窕动人，与他依偎一处，说着一些古里古怪的语言。他很开心。
然而片刻过后，梦境中的一切便变了颜色，红彤彤一片，像是置身于一片血海之中。他听到一个声音。
“玄仔！”
“玄仔！”
接着是牙齿咯吱咯吱咬啃东西的声音。像是周围突然有一只磨牙的老鼠，接着，磨牙的声音密集起来。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那个声音还在响着，“玄仔，玄仔！玄仔？”熟悉而又陌生，陌生却又满是关切，很焦急，带着恐慌，带着不舍。
陈玄霍然惊醒，就看到眼前一双明亮的双眼。
屋子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他竟然躺在母亲的臂弯中。母亲微笑着看着他，轻声的吟唱着：“不要怕，不要怕，没有什么害我家的狗娃！不要怕，不要怕……”陈玄真的醒了，出了一脸的汗水！
妈妈不是瘫痪吗？怎么回事？是梦吗？他不愿意醒来。
“狗娃睡吧，睡吧，妈妈在你身边，不要害怕。”母亲微微笑着，轻声细气的安慰他。陈玄忽然间想到了那个声音。
那是父亲的声音，只有父亲才会叫自己玄仔！父亲，啊，父亲？
他的母亲突然嘿嘿笑了，露出满嘴残缺的黄牙，她嘿嘿笑着，咯咯笑着。声音怪异。“狗娃，你看到你爸咧，看到他没有，他给人剃成了光头，他死了，他死了！他要吃肉，爱喝酒，肉吃不成，酒喝不成啊！”
陈玄木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知道这是真实还是梦境。妈妈笑的很疯狂，说话很急促。可是，一字一字她说的清晰无比，她笑的很癫狂，还在不断的说着：“不能吃肉，不能喝酒，不能吃肉，不能喝酒……”
渐渐的，她的笑声停止了，她抱着陈玄，呼呼的出着气，闭着双眼。
陈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疼。他缓缓挪动自己的脑袋，离开了母亲的臂弯。他不想离开，那里是那么的温暖。
他告诉自己要离开，他得确定，这是不是梦境。
这不是梦境。
母亲真的在半夜醒过来，并且不知道怎么挪到了自己的这边，抱起了自己。
“玄子，没事吧？”窗户外面，陈兰的声音传来。
“没事，妈做噩梦了！”陈玄一边将母亲沉重的身体搬到原来的地方，一边回答到。陈兰应了一声，细碎的脚步声在吱呀一声之后，变作了安静。陈玄给母亲将被子盖好，疑惑的看着炕上的一切，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们家的炕是大炕，小时候姊妹4个与父母可以挤在一起。
难道，母亲的中风好了？他不敢相信这个突然冒起的念头。不是这样的话，怎么解释？母亲微微打鼾，陈玄披上外衣，蹑手蹑脚的拉开门，走到了院子中。
春寒料峭。夜幕沉沉。有孤寂的狗叫声传来，随即湮灭在黑暗之中。看不到风，你却可以感觉到风的寒冷。
陈玄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而后，那个本来就沉寂在他心底的身影忽然之间在他的脑海中活了过来。长长的头发，严肃的面容，还有，温暖的笑。是的，他的笑一直很温暖，只不过，以前的自己没有感受到那种男人间的温暖。
他想到了那一盒饼干。
他真的死了吗？
他的尸体呢？
不，可能他并没有死？
陈玄的心忽然热起来，可能父亲遇到了什么？可能？他找不出为什么他将近五年都没有消息的可能？可是，他的心是热的，他情愿他活着，只要活着，他始终是自己的父亲，父子之间，会有什么？
因为想到了这里，他灰暗的心情渐渐兴奋起来。紧了紧衣服，他又回到了屋里。母亲还在打鼾，她的鼾声一直不大。可是陈玄瞪大了自己的双眼。他心中就好像绽放了一朵硕大而又芬芳的牡丹，全是香喷喷的气息。
母亲睡觉的地方动了！虽然只是几乎微不足道的差距，可是，陈玄知道，母亲在睡梦中，真的动了。
母亲能动了？哈哈哈！他想要开心的大笑。
大炕上，他的母亲忽然间皱起了眉毛，“毛子，不要吃肉，不要喝酒！”她的眉毛皱在一起，一只手臂伸出被窝，另一只手臂也挣了出来，在空中无意识的乱抓，似乎要抓住头顶正在发光的灯泡。
“不要吃肉，不要喝酒！”
“不要吃肉，不要喝酒！”
母亲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陈玄不明白。他也来不及考虑这些，母亲动了，意味着母亲醒了，这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