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不认识这个没生几年的娃儿冯幺幺。冯幺幺将毛桃一交,就傻傻地望着寺爷笑。他晓得二爷是转弯抹角的长辈,是啥关系,他弄不懂,但尊重长辈他是懂的,他理解的尊重就是笑容可掬。
二爷抖开布袋看到毛桃就晓得是老家来人,他躺在床上用手招呼冯幺幺坐下,倒水喝茶。二爷一见到毛桃有些激动,从小他就知道一句村里的民谚:深山长名树,土坡出毛桃,他梦寐以求的毛桃终于来了,他觉得他已想念了一辈子了。过羊肠道不易哩,亏这小伙子背了来,他想问问收成,问问五爷近况,问问村里情况,一抬眼,人不见了。这不怪冯幺幺,走时没交待清楚,只叮嘱将毛桃亲手交给二爷,他已经交到了,任务完成了。他要去完成第二个很为复杂的任务。他主要是怕他说不清,不是说不清而是他一口土话别人听不懂。他很有自知之明地将身上的纸单交给药店的人,请他们写上价钱。单子实际上有的不清楚,人家问,冯幺幺也说不清,就说:能写就写,不能写就空着。人家就三下五除二地划了起来。尽量少说,五爷早就教诲过他,言多必失。
二爷见屋里没了人影,有些失望。他摸出一只毛桃来,用手擦擦,先看,他将桃子在手中转了一圈。毛桃像美人似地红了半个脸,看得见细细的绒毛,就像当年新婚时他看见新媳妇脸上细微的汗毛。一身冰凉的他,只有一处发热。他恍惚中回到当年。当年年轻,嘴上无毛,下边也无毛,他就想看看面前的女人的下边有没有毛。女人不让看,只把脸伸过来,闭着眼,他退而求其次,就在那细绒绒的脸上啃了一口,这一嘴下去,下边的小手就松开了,他就是这样得寸进尺的。他这会儿感到嘴里也是毛绒绒的,但不舒服,他一口咬了去,一股涩味弥漫开来,牙齿山摇地动般晃动起来,接着无比的酸味就刺进五脏六腑,打了个噤,下边就无声无息地挤出了几滴热的马上就冰冷的水来。二爷摆摆头,出了个怪相,呼出一口长气,眼睁开,见手中的桃露出惨白的肉,不再是温热软玉般的肉了,他唉地一叹,随口“呸”的将口中的桃肉吐了出来,在地上叭地瘫成一团白色的泡沫。
“老啦──”他哀悼地自言自语,牙齿漏风般发出丝丝的臭气,“都老了,──我的桃子哟……”
他的手伸进胯下那个人生最生动的地方,那里啥子反应也没有,只有一片荒芜的丘陵,杂草丛生,夜色正浸入荒凉,使业已潮湿的荒野更加冰冷死寂。
“老了。”他无力地悲叹,闭上老泪纵横的眼,泪水继续像透明的蚯蚓爬过坎坎坷坷的沟壑,寻找栖息之地,最后他感到咸咸的泪水同酸涩的味儿合而为一,变为一种熟悉的怪味儿,这怪味儿是在哪里闻过,他想不起来,那么熟悉,是小时候在桃树下的气息?是对着树根冲尿的气味?对了,像吃生核桃的味儿……他觉得五脏六腑被扯着走回那个已经模糊的山村,身子却动弹不了,一刹时他觉得无法忍受这种煎熬和撕裂。
他在痛苦中觉得眼球一阵刺疼。他无力地不情愿地睁开昏花老眼,朦朦中见有人走近床前。他以为还是在梦幻中。
原来是赵副乡长,直楞楞地叫道:
“出事儿了!”
这一声惊醒了他。神经一下就绷紧了:“出啥事儿?”
“你老家壁虎村的人,给抓了!”
“是哪个?”
“叫──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