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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000年尸身不朽

——长沙马王堆汉墓

1972年,在长沙马王堆汉墓中出土了一具近2 200年前的完好女湿尸。这是世界上首次出土湿尸,震惊中外。2 200年前的长沙是西汉长沙国丞相、侯利苍的封国,而这具女尸正是利苍的妻子辛追。千年岁月中,这位国相携同家人一直安睡在长沙。

喷火的墓穴

1971年,长沙市某部队医院在距离市区以东4千米的马王堆挖掘防空洞时遇到了一件怪事。马王堆是两座连在一起的高20多米的土丘,当地也有人根据形状称它为“马鞍堆”。防空洞就挖在东面土丘上,当横向挖掘20多米时,遇到了比较疏松的黄土层,不但经常塌落,而且用棍子一捅就能捅出一个小洞,还能感觉从洞中冒出丝丝的凉气,更奇怪的是当工人在附近抽烟时竟然点燃了小洞中的气体,发出幽蓝的火苗。“这是地下的鬼火!”工人们不敢继续挖掘,向领导反映了这个情况。

几经周折,消息传到湖南省博物馆,博物馆立刻派专家前往考察,最终确定喷火的原因竟然是地下埋藏着一座密封较好的古墓。在长沙地区曾经发现过多座战国、秦、汉时期的重要墓葬,而密封如此完好的大墓,会不会又有惊人的发现呢?

消除古墓密封层

为了保护古墓,也为了探寻墓中的秘密,考古发掘工作随即展开,这座古墓被正式命名为马王堆一号墓。首先清理了一号墓高大的封土堆,封土主要是黄砂土质,但中间还夹了一层约15厘米厚的白膏泥层。清理完封土,墓口的痕迹就显露出来,其南北长20米,东西宽17.9米,好大的墓口!不过随着继续向下发掘填土才发现,原来大约每向下1米,墓坑的四壁就约向内缩进1米,形成台阶状,这样的台阶一共有4级,之后才是有一定斜度的直坑壁。

填土是经过夯打的五花土。发掘填土的过程中出现了惊人的迹象,填土中竟然出现了几片碧绿的竹叶,看起来就像刚刚采摘下来,还有一些木屑、木片,颜色也非常鲜亮。这一奇观使参加发掘的队员们都聚拢过来,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竹叶和木片却渐渐变成了黑色。大家这才意识到因为没有及时的保护,这些珍贵的发现再也不存在了。不过它们的“牺牲”还是值得的,正是这几片竹叶、木片的出现,使考古队员们在后续的工作中格外注意,保全了之后更为重大的发现。

大约向下发掘了十几米,填土终于清理完毕,一层非常致密的白膏泥出现了。白膏泥又称高岭土,是一种黏性非常强的泥土,水和空气都很难透过它,所以长沙地区的大型楚墓与西汉墓历来有用白膏泥密封墓室的传统。发掘白膏泥时又出现了翠绿的竹叶,这回考古工作者们有了准备,马上将它们浸泡在蒸馏水中,果然颜色没有再变黑。白膏泥之下又出现厚厚的一层木炭层,挖开木炭,一层嫩黄色的竹篾席显露出来。它们覆盖在椁板之上,上面还有一个墨书的“家”字,为什么要写这样一个字,直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令大家非常惋惜的是因为面积太大,无法浸泡保护,本来光艳如新的竹席也都很快发黑变暗了。

椁室里的惊人发现

揭取了竹席,一座长6.7米、宽4.5米、高2.8米的巨大木椁终于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之前的发现已经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木椁中又会有怎样的惊喜等待着我们呢?

椁室的结构极为复杂,它是由数十根粗大的木枋与厚重的木板榫卯而成的。仅椁顶的盖板就有三层,而椁又分为内外两重,内层椁中放置着墓主人的套棺,而内外椁之间被隔成四个边箱,堆满了各种随葬品。打开椁室盖板时,从北京赶来支援的考古与文物保护专家也已经就位,他们不但带来了发掘与保护方案,对墓室中的气体也进行了抽样采集,为解开古尸不朽之谜留下了证据。

随着一层层椁盖板的开启,椁室内的情景终于显露出来,大家向椁内望去,不禁惊呼:“啊,这么多随葬品!”透过边箱清澈的积水,可以看到下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随葬器物,也有一些漂浮在水面上。其中最醒目的是北边箱积水上漂浮着的一个漆案,上面摆放着5个小漆盘,小盘上放着竹筷子,盘中盛放着各式菜肴,旁边还摆着漆质酒杯,颜色看起来还都十分鲜艳,似乎刚放入不久。墓室中陪葬的器物以漆器最多,种类各异,此外还有许多木俑,不但雕刻得惟妙惟肖,许多还穿有锦绣的衣服,也保存完好,这就格外珍贵了。

当清理到一尊漆鼎时又有惊人的发现,打开鼎盖,几片颜色鲜嫩的藕片漂浮在水中,形状清楚,非常完好。考古工作者立刻用相机记录下这宝贵的镜头。

然而,当一名队员小心翼翼地将漆鼎捧出边箱时,藕片受到轻微的震动,立刻消融在水中,再也难寻痕迹。

事后一位地质学家听说了当时的情况,敏锐地觉察到其中蕴含的重要信息,轻轻震荡即使藕片消融,而它们却完好地保存了2 200年,那么说明2 200年来长沙地区没有发生过重大的地震灾害,考古发现为地质研究提供了重要的证据。

开启套棺

精美随葬品,特别是大量纺织品的完好保存,使人们对棺内有了更多的期待。当然,此时还只是寄希望于墓主人的衣衫可以保存下来,没有想到更大的惊喜正在静静等待着我们。套棺共有四层,最外面的是一具髹褐色漆的杉木素棺,棺盖与棺身相接处可以看到使用粘合剂密封的痕迹,其内侧则涂满了红漆。第二层是一具黑漆红彩的髹漆彩绘棺,上面绘着云气纹以及许多珍禽异兽。打开黑漆棺盖,第三层艳丽夺目的红漆棺出现了,棺盖上还绘制着双龙双虎搏斗图。

当第三层棺被开启,又一件稀世珍宝显露端倪,这就是著名的马王堆“T”形帛画,帛画通长2.05米,呈“T”字形,上宽92厘米,下宽47.7厘米。整幅画面分为上、中、下三部分,上层绘制了传说中的天界仙境,中间是对人间世俗生活的描写,最下层则是对地下鬼怪世界的想象。这幅精美的帛画真实再现了当时人们的生死观与宇宙观,使我们能够直面2 200年前人的精神世界。帛画被十分细致地卷起揭取之后,第四层装饰着绣绢与羽毛的棺显露出来。

已经开启了三重棺木,里面还会有么?为了保护文物的安全,套棺被整体吊装回博物馆进行室内清理。

随着第四层棺盖的开启,大家的心情一下子激动起来。棺内塞满了色彩艳丽的丝织品,被浸泡在棕色的棺液中。这些历经千年的丝织品光泽闪烁,看上去如同刚放入不久,但用手一摸才发现它们已经有一定程度的腐朽,形成豆腐一样的质感,需要用衬板从下面托起才能完好提取出来。取出了盖在上面的几层织锦,一个用九道帛带捆扎起来的被卷显露出来,这是先秦时期一种名为“绞衾”的葬制,能够使用这种葬制的人都有非常高的地位。

不腐地轪候夫人

接下来,考古专家们剪开了帛带,开始打开这个大包裹。一位专家轻轻托起一端的丝织品,向里面一望,立刻激动地大喊:“头部保存很好,脸上还有肉,没有腐烂!”一具2 200年前的尸体,这真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大家围上前来仔细察看,死者是一位女性,脸部肌肉保存完整,眼球脱出框外,口微微张开,舌外露,鼻子已经被压扁。虽然不能说面貌如生,但也保存得相对完好。等专家们耐心地逐层清理完女尸身上多达18层的各式覆盖物与衣衾之后,她的真容终于显露出来:女尸脸部方圆,两侧的颧骨高高耸起,五官很清楚,甚至连睫毛都清晰可见,头发盘成发髻置于头后。女尸全身皮肤呈浅黄色,看上去光滑柔软,毛孔的痕迹非常清楚。用手指在尸体上的各个部位按压几下,凹陷的肌肉很快又能弹起恢复原状,真的像刚刚逝去一样。

这具不朽的女尸就是一号墓的主人,轪侯利苍的夫人,从墓中出土的印章可以知道她的名字叫作“幸追”,但人们习惯称她辛追。马王堆女尸的出土提供了古代防腐技术的成功实例,也是研究古人种学、古病理学、古医药学的重要标本,但笼罩在她身上的谜团还有很多。

古老文献的宝库

考古队员们发现在一号墓南侧不远处还有一座大墓,埋藏深度较浅,木椁的一角已经暴露出来,该墓后来被命名为马王堆三号墓。墓上已经看不到封土,而是被压在一号墓的封土之下。三号墓墓穴的结构与一号墓非常相似,但比一号墓要小一些。墓主人的棺木置于内椁室中,分为三层。第一层为内壁涂朱、外髹褐漆的素棺。第二层棺也仅涂了一层棕褐色漆,从颜色和质地上看都与一号墓相差很远。第三层棺内积满了黑褐色的棺液,一些丝织品漂浮在水面上。一位专家将手伸入棺液中摸索,找到了一根股骨,非常可惜,三号墓的墓主人尸体已经腐朽,只剩下了骨骸。

三号墓的墓主人尸体没能够保存下来确实令人失望,但经过对墓中出土的竹简、帛书与帛画材料的研究,考古专家们惊讶发现,原来三号墓竟然保存了大量的古代文献,其中许多早已失传。此外,几幅帛画经过研究证实是中国迄今为止最早的地图。这些发现的重要价值完全可以和千年女尸相提并论。

出土的竹木简牍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登记随葬器物与下葬情况的“遣策”,另一部分则是“医书”。“医书”共发现200支,包括《杂禁方》、《十问》、《天下至道谈》、《合阴阳方》四篇,都是早已亡佚的古代医学著作。

出土的帛书更引人注目,它们是用墨或朱砂写在黄褐色绢上而成的,字体有篆隶、古隶和汉隶等。其内容包括医学方面的《五十二病方》、《脉经》、《养生方》等,哲学方面的《老子》、《周易》等,历史方面的《春秋事语》、《战国纵横家书》等,以及科学技术方面的《五星占》、《阴阳五行》、《相马经》等。这些书籍有些是早已经散佚,此次又重现人间的,还有些是至今仍有流传的,但是对比流传本与这些2 200年前的古本,其中的异同同样是极其重要的信息。

马王堆文字材料与地图的发现,在历史学、文献学、天文学、医学、书法等诸多领域都产生了轰动性影响,通过对它们的不断深入研究,我们对2 200年前古人社会生活的理解更加深入与生动起来。

那么这位如此文雅的墓主人会是谁呢?最新研究成果出人意料,认为三号墓主人是一位曾经扬名沙场的武将,利苍与辛追的长子,第二代侯——利豨。利豨继承侯爵时只有十几岁,后来出任了长沙国的军事武官,三号墓中出土的大量兵器与军事地图可能正反映了他的经历。不过他显然不只是一介武夫,从墓中涉猎广泛的书籍来看,他很可能有继承父亲长沙国丞相的志向,希望能够实现“出将入相”的至高荣耀。

一世轪候的茔冢

马王堆三座汉墓中,最后发掘的是二号墓。二号墓位于马王堆西侧的土丘下,比较奇怪的是该墓的墓口并非常见的方形,而是椭圆形的,这在长沙地区已经发现的众多战国汉墓葬中是绝无仅有的。由于二号墓曾经多次被盗,填土和白膏泥都曾被盗洞打穿,所以椁室已经腐朽塌陷,保存得非常不好。但是在二号墓中仍发现了一批重要的随葬品,比如大批胎骨已经朽烂的漆器、陶器、玉器、兵器等。而更为重要的发现是在椁底板缝隙中找到的三枚印章,其中一枚玉印上面篆刻有“利苍”,另外两枚铜印刻着“长沙丞相”与“侯之印”字样。正是这三枚珍贵印章的出现,使我们最终确定了这座墓的主人正是第一代侯利苍。同时也令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在在男尊女卑的西汉,利苍夫人的墓竟比利苍阔气得多?

马王堆汉墓背后尚有许多秘密还未解开,也许有一天,它还会带给我们更多的惊喜与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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