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
不久,传来了战场上的消息,李家军攻下霍邑阵斩宋老生……
家眷们也都松了口气,虽然各自仍有不同的担心,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昭儿大多时间用来读书画画,或者被香儿拉出来一起玩玩蹴鞠、荡荡秋千什么的。偶尔也到大嫂那里坐坐,或者去陪万姨娘聊聊天、一起做些女红——虽然万氏现在是当家的女主人,但毕竟不是上上下下皆信服的窦氏,所以她就把一直跟在窦氏身边、又深得人心的昭儿当成了参谋和帮手,昭儿倒是每次都特意拉上大嫂,要听听她的意见。李渊从晋阳宫得来的宫女,一个是尹氏,一个是张氏,自恃年轻美貌自然不把万氏放在眼里,但见两个出身名门的儿媳妇对其不无尊敬,倒也不敢嚣张造次……
元吉免不了要跟当家的万氏打交道,因为当初他和大哥建成在河东丢下了智云,万氏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好在有昭儿,减轻了他们见面时的万分尴尬。
见面多了以后,昭儿的亲切温柔和善解人意,让元吉以为早已彻底放下的感情慢慢复苏了……怕见她——告诉过自己千遍万遍,她是二嫂!二嫂!却又忍不住找各种借口去找万姨娘!每次回来却必须纵情酒色才能忘掉她的美丽……
院子里,树的叶子由绿变黄到凋落在地,转眼雪都下了几场……
快过年了,家里也忙忙碌碌有了些许热闹的气氛,元吉带来的好消息让女人们有了更多欢喜的理由。原来李家军已经进入长安,立杨侑为皇帝,遥尊炀帝为太上皇,李渊进封唐王,李建成为唐世子,李世民为京兆尹、秦公,李元吉为齐公。现在李渊派的信使已经过来,说准备明年开春天气暖了,就把家眷们接过去……
万氏欣慰地笑了,独孤静拿着建成的信被孩子们围着露出一脸的幸福,尹氏和张氏虽然看到两个儿媳妇各自拿着丈夫的信不免有些嫉妒,却是难掩兴奋的心情,相拥大叫“长安!长安!”惹得万氏和元吉侧目……
昭儿拿着信本是舍不得在这嘈杂的人群中看,却也不好意思独自离开引起大家的注意,但看每个人各怀心思、没有人注意她,还是忍不住打开了信——
关于战事几乎不着笔墨,说要亲自讲给她听;思念之情倒是表达了不少,末了竟然还戏謔了一番说“秦公在长安恭侯夫人回家”……
仅仅是一封信,但是看到那熟悉的字体,仿佛世民就在眼前,很想快快地看完,又怕遗漏了哪句话,看得自己脸红心跳,竟然像回到了未出嫁前的少女时代……
只是在昭儿忘记周围的一切,沉浸在信中世界的时候,一举一动却被元吉看在了眼里:二哥说了什么会让她脸颊绯红?怎样的甜蜜会让她的红唇显得如此娇艳?那松松绾起的秀发不知道放下来是什么样子?微微低头脖子后面的那一抹雪白……不知道将来有没有一个女人会因为自己的一封信笑得这么美?
虽然屋内的温度并不高,元吉却感到热得要窒息,在一片欢笑中,默默离开了……
一开始是为防务,后来因为哥哥们在战场上建功,元吉也跃跃欲试,在家中感到无趣的时候,便让几百名家奴男男女女都披上盔甲,拼杀打闹,家中万氏、独孤静、昭儿、还有他的乳母陈氏劝说过多次,他都不听,说是迟早要上战场的,现在是演习!但是刀剑无眼,有一次玩闹中元吉还是受了重伤——
陈氏见他受伤心疼得要命,没日没夜地照顾他……谁知道这伤口刚有些好转,就见他喝得烂醉,便夺过酒罐子数落他,“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和下人们打闹,就是不听!伤口还没有愈合,又开始喝酒!你是非要把乳娘吓死是不是?”陈氏毕竟还是疼多过气,说着说着就摸起了眼泪。
“我没事!”元吉涎着一张脸要去拿酒罐。
“不能再喝了,小祖宗!”陈氏执意不给,“你忘了当初你娘扔下你不管,是谁把你养大的吗?我有权对你的身体负责!”
如果是平时,元吉可能心生愧意,可是他已经醉了,想起母亲竟然要把他扔掉,简直就是耻辱!涨红了脸大吼,“给我拿过来!”
“先是你娘去世,接着又是起兵,本来到了该正式成亲的年龄,却给耽搁了!能早点娶个媳妇管着你就好了!”陈氏心想元吉身边的侍妾不少,却只会跟他厮闹嬉玩,抱着酒罐子仿佛是自言自语,“可是像你二嫂那样的媳妇也不好找啊!”
陈氏只是认为世民娶了个好媳妇,却没有想到无意中揭开了元吉另一个伤疤!
“把酒放下,给我滚!”元吉脸色发白,声嘶力竭。
陈氏以为元吉只是耍酒风,醒了就没事了,抱起酒罐子便往外走,却被元吉拦住,夺过酒罐子,奋力推了一大把。陈氏的头磕在了柱子上——只是一瞬间,就见血顺着脖子后面流满了前胸!
“乳娘!乳娘!……”元吉吓醒了,上前大声叫起来,可是陈氏已经没有了气息!
万氏和昭儿进屋看到惊慌失措、满手鲜血的元吉,一个一阵心寒,一个有些眩晕!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万氏焦急地问道。
元吉流着眼泪,结结巴巴说了整个事件的过程……
“这可如何是好啊?”万氏正在平复心绪。
“姨娘,我看这事还是不要声张为好?”昭儿平静了心情,征求万氏的意见。
“我也这么认为!”万氏虽然心里觉得元吉忘恩负义、冷酷无情,但也认为李渊不在,元吉出了这样的事情自己也有责任,于是嘱咐知情的两个家仆对外就说陈氏得了陡病,在照顾少主人的过程中突然晕倒,不幸撞到了柱子上……
“等到了长安,你再主动向你父王认错!”万氏觉得无可奈何。
万氏和昭儿吩咐下人收拾好陈氏的尸体,安顿好追悔莫及的元吉,这才回房去——
“姨娘,元吉年纪小才铸成大错,这事对他应该是个教训!他真的后悔了!”昭儿说道,元吉突然让她想到了三哥安业——这样的元吉很陌生,但又希望他知错能改。
“我看未必!元吉有点怪,被惯坏了!虽然你和他早就认识,但他和世民不一样!你不能用看世民的眼光看他!”万氏倒是直言不讳……
陈氏被体面安葬了,墓碑上被元吉刻着“慈训夫人”,其娘家也得到了不少赏赐……
在嫩柳吐绿、桃花芬芳的时候,唐王李渊派人来接家眷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