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还有选修课，在学校食堂匆匆吃过饭后，肖笑便起身赶往教室。上课地点是第七教学楼，是学校最偏的一栋楼，从食堂出发，需要经过一座小桥，然后再穿过一个小树林才能到达。当然，也可以沿着大路走，不过要绕一个圈，多走十几分钟。肖笑抬头看了看天，暮色略沉，但感觉空气清朗了许多。如往常一样，她径直往小桥那边走去。
然而一边走一边不住地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儿小念，而蔺莫则成了自己的老板，还做了一次亲子鉴定..原本平静无趣的生活，顿时被打乱了。想到这里，肖莫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蔺莫那张英俊的面孔，她不自觉地笑了笑，未觉察到一片落叶掉到了右肩，又被风吹到了地面。
过了桥，便是小树林。这个林子也算得上是学校有浪漫色彩的景点之一。小径都是石子铺成的，到了晚上，小路两旁的路灯都会亮起，是情侣散步聊天的好去处。但是今天，整个树林却笼罩在黑暗之中，路灯一盏都没有亮。肖笑刚踏上石子路，便迟疑了。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要不要走大路？她掏出手机，发现时间不多了。算了，走吧，反正一会就到了。一阵风吹来，伴随着树叶沙沙的声响，她不自觉扫了一眼周围，并无异样。
突然间，似乎有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她放慢了脚步，仔细聆听周围有什么动静。只觉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一步一步，频率在加快。当能清晰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时，那个人突然停下了。回头？不。肖笑小跑了起来，已经看到不远处教学楼的灯光，快安全了！
教室在一楼大教室，此时讲台上坐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教授。只见其一身唐装，半眯着眼，手中还盘着一串玉珠。他见肖笑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微微欠了欠身，然后站了起来。
“肖笑啊，什么事这么急啊？”老教授声如洪钟。
“陈教授，没，没什么，我以为又要迟到了。”肖笑环顾了四周，发现偌大的教室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像往常一样，她坐在了第一排，靠近幻灯片的地方。
“哦，快点坐好，开始上课。”陈教授执起一个长长的木棒，准备开讲。
说起这个陈教授，也是一个古怪的老头。据说他年轻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也做过很多工作。到了四十岁才参加高考，考上了北京的大学，读的是哲学。之后便来到上海，在XX大学任教，一教就是很多年。如今已经退休，但受不住寂寞的生活，一再要求学校能让他继续讲课。学校领导经过商量，便返聘他回来教选修课，每周一次。XX大学是偏工科的大学，再加上他的选修课不点名，不考试，因此选读的人多，来上课的却寥寥无几。老教授倒也不介意，按他的话说，学生数量无所谓，关键要有质量。即使只有一个喜欢听他讲课的学生，他也会用心讲。显然，肖笑就是那难得的一个。而这学期选修的主题就是：书画鉴赏。
肖笑虽然对书画类的东西有些兴趣，但并没有到痴迷的程度。只是见老教授如此看重自己，每次也不好意思不来，最主要的还是怕他失望。再加上教授和蔼可亲，课间还会询问她近期的生活学习情况，就像自己的爷爷一般。因此，肖笑对于他的课也是认真听讲，对于他的提问也会主动回答。
现在教学设备越发先进，但陈教授却依然喜欢使用旧款的幻灯片，再配上一根长长的木棒，俨然回到了八九十年代。不过在肖笑看来，这种授课方式效果很好。教授每次的讲稿都是精心准备的，一堂课不过一个多小时，但收集的资料往往有一大摞，包括很多史册图册。这些资料并不是网络上都能找到，而是到各个图书馆典藏室搜寻得来的。这样的老师，现在可真是不多了。肖笑已经大四，其实已经修够了学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她依然每周来听课，不能辜负了教授辛苦准备才好。
“好，今天我们来说一说南宋画院，有人能举出几个代表人物吗？”不出所料，他的目光落在了肖笑的身上，满带期许。
“嗯.我知道的有李唐、马远、刘松年，夏珪..”
“很好！”陈教授用木棒轻轻敲了一下桌子，显得很兴奋。“现在我们来看看这几位的作品。”
放幻灯片的时候，肖笑听到有开门的声音，是从后门传来的。然后，走进来一个人。那脚步声规律而有力，和刚才的一样！那个人站了一会，好像在犹豫坐在哪里，然后选了一个她正后方的位置坐下了。
她还是忍不住回头，发现是一个面生的斯文男生，穿着黑色的衬衫，黑色西裤，还有一双黑色的皮鞋。肖笑顿时放下了心，看来刚才是自己吓自己，不过是个来听课的学生而已。
过了一会，她感觉有人戳自己的后背。刚想转身，发现课桌上右手边的位置多了一张纸条，上面有一行清秀的字迹：“肖笑，你还认识我吗？”
她惊讶地转头，发现那个白净男生正死死地盯着她看，只是嘴里多出了一根棒棒糖，整个人有些奇奇怪怪的。
“我.认识你吗？”
男生似乎愣了愣，继而似有似无地笑了笑。
“我叫陶然，现在你认识了。”
“这位迟到的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陈教授用木棒轻轻敲打了下桌子，有些不满他的到来影响了他的讲课。
男生马上站了起来，向教授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拔出口中的棒棒糖，认真地说道：“陈教授，我是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这里是课堂，尽管说。”
“教授，我想知道，画是不是有灵性？”
几乎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这个古怪的少年，当然，更多的则是窃窃评论他不合年龄的穿着还有那张俊美面孔的。
陈教授没有回答，只是将木棒放到了讲台上，走到了少年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陶然。”
“陶然同学，你这个问题很好。是不是有灵性取决于画家，他想通过画表达什么，说一个什么样的故事。而对于我们来说，若能从一幅画看到画家的内心，才是真正到了鉴赏的境界。
蔺莫到王琳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得知他要来看小念，王琳特意换了一条蓝色的连衣裙，安静地坐在一边发呆。桌上摆了一盘自己亲手制作糯米糕，还有一些水果。蔺莫一直以来有个习惯，喜欢在晚上吃甜食，特别是糯米饼干类的，记得他曾经说过，晚上一个人安静地吃着东西，能让人心情愉悦。虽说这个习惯对身体不怎么好，但也未曾见他发胖。倒是王琳久而久之养成了一个兴趣，她常常晚上一个人参考着食谱做各种各样的小点，不谦虚地说，已经达到了可以开店的水平，就连王骁每次冲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东西吃。不管怎么说，总要有一样东西能让蔺莫一直惦记着，她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叮咚.”门铃响了。
王琳急忙理了理裙摆，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才跑去开门。
“王琳，我来看看小念。”蔺莫依旧保持着他那种平缓的语气，听上去总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哦，她已经睡了。”
“没关系，我就看看她。”他轻轻将鞋整齐地放好，然后跟着王琳来到卧室。只见小念整个身体都蜷缩进了被子，拱成了一座小山。蔺莫叹了一口气，轻轻走过去，开了盏柜灯，然后坐在了床沿。
“爸爸！我好想你啊！”听到这轻微的声响，小念突然从被子里钻出来，双手环住蔺莫的脖子。
“怎么还不睡觉？”
“爸爸不在，睡不着.爸爸你是带我回家的吗？”
“你还要再住几天，等我把事情都安排好了。”
“可是我想爸爸.”
“好了，过几天一定带你回去，好不好？”一改刚才的口吻，蔺莫此时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哄小念躺下，然后帮她盖好被子。
王琳在一边注视着一切，没有说话。
退出卧室时，王琳轻轻地问了一句：“蔺莫，是不是有什么事？”以她对蔺莫的了解，他不会这么晚了没有计划性地就登门造访。
“没有，就是想来看看.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不多待一会吗？”
“不了，不怎么方便。”说完，便往门口走去。
“蔺莫？”
“什么事？”
王琳上前了一步，抬头盯着他的双眼。
“如果，如果报告显示小念不是你的.你还是会收留她的对吗？”
蔺莫明亮的眸子黯淡了下去，过了一会，他才开口。
“她需要我。”
王琳轻轻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等等。”她到客厅将一盘的糕点打了包，然后递给了蔺莫。“给你，知道你喜欢吃。”
蔺莫眼睛亮了一下，然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谢谢。不过.”
“不过什么啊，你还不是仗着我喜欢你让我做这个做那个的。不过我告诉你，等我找到男朋友后悔死你！”王琳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就像初见时那样。
蔺莫没有再说话，但眼睛说明了一切。这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的愧疚，但更多的是坚定。他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对于事业是这样，感情，也是。
“我走了，过几天再来。”
“恩，拜拜。”
王琳躺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任由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