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艺离开了威尼斯,简直一天也待不下去,她来到了维罗纳,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乡,她算计着可以在这个爱情诞生的故乡沾点儿仙气。那时候她还不懂,其实和转换地点没有关系,只是当她投入地爱一个人的时候,会产生巨大的幻觉,在他亲吻她的时候,她便觉得他救了她。
她吃着各种不同味道的冰激凌穿梭在维罗纳的街头,不匆忙走路,因为是她真正喜欢的城市,但城市玲珑精致,拿着宾馆提供的旅行地图,只用了一天时间,便把重点景点捋了一遍,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居、广场、斗兽场、教堂、商业街……印象深刻的还有街道四处林立的栗子树,满地散落着成熟的栗子,就这样走来走去,把自己消耗掉,很有意义,因为她觉得自己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既没有牵绊她的狗屁情歌,也没有一知半解的狗屁爱情,她拿着地图问路,大概是个很傻帽儿的行为,通常她不这样做,似乎她很需要找个人说话,于是她举着地图和一个陌生人说:“这条街,请告诉我方向。”
陌生人皱着眉头,不知道怎样用英语解释给她,虽然他试图说清,但似乎非常难走,他满脸难色,罗艺反应敏捷地跟他说:“谢谢,我再问问别人好了。”
但他追上罗艺:“我有车,开车带你去好了,车上有GPS。”
罗艺是一个野惯了的人,丰富的旅行经验培养了她识别好人坏人的本领(当然仅限于生来头脑简单的外国人),而眼前的这位绅士绝对是个老实人,于是她高兴地接受了他的邀请。
汽车后座上,堆满了各种图纸,透露了他的职业,显然,他是个建筑师。
聊天的过程中,她得知他还是个音乐家,每个月都要去柏林进行一次演出。
他以为罗艺只是一个大学生,罗艺告诉他,她已经工作七年,他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说她长得太像一个孩子。
绅士给她听了自己的音乐,她在国内接触过不少音乐家,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位看起来有些木讷的绅士,弹奏出来的音符竟然如此动人心魄。
她敏感地问他:你信佛教对吗?
绅士答:是的。
绅士弹奏的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是从灵魂里泻出来一样,清澈得不可思议,他唱着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这是她第一次深刻地感觉到——音乐无国界。
他的音乐时而疯狂,时而宁静,充满了人性的矛盾和打破矛盾的疯狂,后来她听到一首简单的只有bassline打底的歌曲,纯洁得仿佛触摸到天空上的云朵。
她问他:这是写给你的爱人的吗?
他目不侧视,似有遐想,用直白的英语告诉她:我不想离开她,我还是离开了她,但是我一直在想念她。你知道,男人是需要很长的时间,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的。
罗艺:她现在结婚了吗?
他转过头,忧伤地看着她:她死了。
……
他手握方向盘,笃定地掌握着方向,许久,才平静下来,用舒缓的语气告诉她:这是我做过的最坏的事情。
之后的一路,他们都无语,只有GPS在不停地说话,罗艺不知道怎样安慰绅士。
在绅士带她找到宾馆的时候,停下车,她对绅士说:我也要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我爱上了一个男孩,但是我并不知道他的心意,所以我来到这里,遇见你,我想告诉你的还有,我也是做音乐的,我喜欢你的音乐,你是我在生活里遇见过的最伟大的音乐家,如果你相信佛的存在,我想说的是,孤独也只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我爱你,希望你幸福,我爱你的音乐。
绅士像看个孩子一样温柔地注视她,敞开双臂拥抱了她:那个不爱你的男孩,不知道他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你怎么才告诉我你做音乐?
罗艺:这里面有很多故事。你不知道,在我的国家,做音乐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罗艺和绅士互换名片、下车、目送他离开,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对除自己之外的另一个灵魂充满真实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