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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刘过

刘过(1154—1206),字改之,号龙洲道人,太和(今属江西)人。晚年寓居昆山而卒。

他终身是一个布衣,性格放荡,漫游江湖,身处南渡之后,感于朝廷偏安东南,常在诗词中表露忧时报国之思。他是江湖派前辈,亦是这一派诗人中对国家大事较为关心的一个。他曾代人写诗词为权贵韩侂胄祝寿,自己亦参与南园之宴,还写了《贺新郎》词庆贺侂胄纳妾。这一方面或许因侂胄是力主北伐的人,一方面还是表现了江湖游士的习气。他有《送王简卿归天台》二首,其中“班行失士国轻重,道路不言心是非”,“事可语人酬对易,面无惭色去留轻”,皆很警拔。王简卿即王居安,人很正直,当初却是促成杀韩侂胄的人。

他的诗,七古纵横豪放,可以看出才气,亦可以看到性格。缺点是粗犷,所以王士禛就说:“刘过改之《龙洲集》,叫嚣排突,纯是子路冠雄鸡、佩貑豚气象,风雅扫地。”(《带经堂诗话》卷十指数类上)王氏是从所谓神韵说来要求的,未免偏了些。此外,七律如《偕陈调翁龙山买舟待夜潮发》的“一天如许皆明月,二客所须惟浊醪”,《舟中》的“东西日月寻常事,变化云烟顷刻间”,七绝《雁》的“岁晚客途营一饱,稻粱多处即为家”,皆佳,但如《夜思中原》的“独有孤臣挥血泪,更无奇杰叫天阊”,已觉一览无余,无法体味到这里面还有更深刻一点的东西,“血泪”之类词眼用得滥了就显得无力。《春日即事》之二的“物价甚廉常食肉,佣赀极省易钞书”,就更不像话,连冠雄鸡、佩貑豚的气象亦没有了。

题谢耕道一犁春雨图后①

阿耘无田食破砚②,奉亲日籴供朝饭③。

有田正恐拙把犁,何得更为画图看④?

汝父名汝汝当知,有田无田未可期⑤。

有田不耕汝懒病,无田画田真画饼⑥。

画田之外乃画牛,捕捉风影何时休?

头上安头入诗轴⑦,全家不应犹食粥。

【注释】

① 谢耕道,见“说明”。② 无田食破砚,旧指文人依靠笔墨为生,故将砚看做田,称砚田。苏轼《次韵孔毅父久旱已而甚雨》:“我生无田食破砚,尔来砚枯磨不出。”③ 奉亲句,因为无田,所以只好天天籴米供养老亲。谢耕道事继母极孝,谢母寿九十七八岁。④ 有田两句,意谓有田时只怕你连犁亦不会把,何必再在图上画犁呢?亦即下面“真画饼”之意。这两句一作“凝尘壁上挂瓶罂,寒日窗前照藜苋”。⑤ 汝父两句,意谓你父亲名你为耘,字耕道,你应当领会,至于有田无田,你自己却无法预料。⑥ 画饼,画饼充饥的省文,犹言空谈。⑦ 头上安头,比喻烦琐重复。黄庭坚《拙轩颂》:“弄巧成拙,为蛇画足,何况头上安头,屋下盖屋。”与上面画田两句相应。意谓既然你画图中有田又有牛,还写进了诗卷,全家不应再食粥了。安,安放。诗轴,犹言诗卷。

【说明】

谢耘,字耕道,天台人。绘有《犁春图》,自号谢一犁。当时诗人多至其室,“诗轴不知几牛腰”。壁间自写一联云:“路深容马窄,楼小插花多。”见张端义《贵耳集》。

刘过自己也很穷,故此诗实借调侃谢耕道以嘲讽自己,因为两人同是恃砚田为生,故有同病相怜处。他的主旨是在申述: 光是画画图,作作诗而想摆脱困境,岂非等于痴心妄想?末句是正语反说,“不应”就是“只应”的含蓄说法。

登多景楼①

壮观东南二百州②,景于多处最多愁③。

江流千古英雄泪,山掩诸公富贵羞④。

北固怀人频对酒⑤,中原在望莫登楼⑥。

西风战舰成何事,空送年年使客舟⑦。

【注释】

① 多景楼,注见曾巩《甘露寺多景楼》。② 东南二百州,宋代的疆土号称四百州,故东南半壁是二百州,这里当是慨叹四百州只剩下一半。司马光《庆历七年祀南郊礼毕贺赦》:“驿书散出先飞鸟,一日恩流四百州。”参见汪元量《湖州歌》。③ 景于句,稍后于刘过的柴望,其七律《多景楼》亦云:“关河北望几千里,淮海南来第一楼。昔日最多风景处,今人偏多黍离愁。”④ 山掩句,指秦桧等主和大臣。⑤ 北固,梁武帝曾称北固山为京口壮观,乃改称北顾。⑥ 中原句,中原指北宋汴京(今河南开封市)一带,这时已经沦亡,在多景楼上其实望不见中原,这里是借此抒发对故都的感慨。⑦ 西风两句,建炎四年(1130)三月,韩世忠曾于北固山设伏兵截击金帅兀,并以大战舰进泊金山下,世忠夫人梁红玉击鼓助威,兀驰马逃去。这两句慨叹朝廷不图恢复中原,反而使当年截击敌人的战舰徒然载着使臣到北地去乞和取辱。空,白白地。使客,指使臣。

【说明】

岳珂《桯史》卷二记开禧元年(1205)乙丑,刘过过京口,岳珂在幕中管军粮,因而相识,刘过曾作七古《多景楼》,这首七律当亦这时所作。

此时离建炎四年北固之役已有七十五年,离岳飞父子之被杀亦有六十三年了。金人南侵时,岳飞亦曾尾袭于镇江东,并打了胜仗。岳珂是岳飞之孙。这首诗中的“江流千古英雄泪”,实指韩、岳诸将。他的《六州歌头·题岳鄂王庙》亦是一首名作,对高宗即隐含讽喻意。

瞿佑《归田诗话》卷上引刘诗江流两句云:“盖自吴晋以来,立国于南者,恃长江天险,兢兢保守。北望中原,置之度外,况沙漠之境,毡毳之域哉。诗意盖深寓此恨也。”瞿佑之意,不但哀叹南渡君臣坐弃中原,还慨惜宋之太祖、太宗未能攻取契丹、女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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