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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孙行者智胜二怪

唐僧又得了孙行者,师徒一心西去取经。正走着,又见一山挡路。看那山势,十分险峻。唐僧勒马观山。听到山中一个樵夫厉声高叫着说:“那西进的长老,暂停片刻。我有一言奉告:此山中有一伙毒魔凶怪,专吃往来的人。”长老听说,吓得魂飞魄散,忙叫悟空去询问。

悟空上山来,问那樵夫:“不瞒大哥说,我们是东土差来西天取经的。那马上是我师父,叫唐三藏。麻烦问一声,此山有什么妖怪?”樵夫说:“此山名唤平顶山。山中有一洞,名叫莲花洞。洞里有两个魔头,要捉唐僧吃。”悟空说:“我自有法儿过山,我不怕他。”

行者回来,暗想:“八戒一向懒惰,今番等我照顾他一回。先叫他去打头阵,赢了是他功劳,若被妖怪拿去,我再去救他也不迟,也好显出我的本事。”计议已定,只装出一副哭相来。唐僧见了忙问:“悟空,你一向欢笑,今日如何这般模样?”行者说:“师父,若要过此山,须是八戒依我两件事,才有三分把握去得。假若不依我言,替不得我,半步儿也莫想过去。”八戒说:“师兄不去就散伙罢,不要把我扯进去。”唐僧说:“徒弟,且问你师兄,看他叫你做什么?”呆子真对行者说:“哥哥,你叫我做什么?”行者说:“第一件是看师父,第二件是巡山,你挑一件罢。”八戒说:“看师父怎样?巡山怎样?”行者说:“看师父时,师父饿了要你去化斋,师父大小便,要你侍候,师父瘦了也要拿你是问。巡山时便是前去打探山中有多少妖怪,是什么山,什么洞,我们好过去。”八戒说:“巡山是小事,老猪去巡山吧。”呆子扛了钉耙,雄赳赳气昂昂上山去了。

行者在旁忍不住发笑。唐僧骂着说:“你这个泼猴,全不顾兄弟之情。你捉弄他去巡什么山,却又在这里笑他!”行者说:“不是笑他,这其中大有趣味。八戒这一去,决不是巡山,也不敢见妖怪,不知往哪里去躲半天,扯一个谎来哄我们。”唐僧说:“你怎么就知道他?”行者说:“我是这样估计他。不信,等我跟着他去看看。”行者摇身一变,变作个飞虫儿,赶上八戒,钻在他耳朵后面鬃毛里面。那呆子只管走路,怎知道身上有人!行了七八里路,指手画脚地骂:“你这个老和尚!捉弄人的弼马温!软弱的沙和尚!全都在那里自由自在,支使老猪来探路!哈哈!晓得前边有妖怪,我就躲着些儿走。我不如找个地方睡一会儿,回去只含含糊糊的答应他,说是巡了山。”那呆子只图侥幸,拖着钯,见山坳里一片青草,就一头钻进去,倒头便睡,伸了一下腰,说:“真是快活!就是那弼马温,也不像我这么自在!”行者在耳朵根后面,句句听得清楚,忍不住飞起来,要逗他一逗。

孙行者又摇身一变,变成个啄木鸟,飞下来在八戒的嘴巴上啄了一口。那呆子慌忙爬起来,口里乱嚷:“有妖怪,有妖怪!刺了我一枪,好疼呀!”摸摸鼻子,流出血来了。忽然看见头上有只啄木鸟,呆子咬牙切齿骂道:“你这东西,弼马温欺负我也罢了,你也来欺负我!它一定是把我当一段黑朽枯烂的木头看,到上面寻虫子吃。等我把鼻子揣在怀里睡罢。”那呆子又咕咚一声依旧睡倒。行者又飞起来,在耳朵根又啄了他一下。呆子慌忙爬起来说:“这死东西,又来打搅我!想必这是它的窝巢,怕我占了,因此才来打搅我。罢罢罢!不睡他了!”八戒爬出草丛,找路又走。这真是笑倒了孙行者。行者又变作个飞虫儿,附在八戒的耳朵毛里。

那呆子入了深山,行了四五里,见山坳中有桌面大的四四方方的三块青石。呆子说:“我若就此回去,他们一定说我懒惰,不如编个话儿蒙骗他们。”见前面三块青石,不觉计上心来,对石头行了一个礼说:“他若问这是什么山,我只说是石头山;他若问是什么洞,也只说是石头洞;问是什么门,却说是铁叶门;若问门上钉了多少钉,只说老猪心忙记不清。就这般去骗那弼马温。”

呆子编造停当,拖着钯,依原路而回。怎知行者躲在他耳朵后,听得明明白白。行者见他回来,连忙先回去见师父。师父说:“悟空,你来了,悟能怎不见回?”行者笑着说:“他在那里编谎哩,就要来了。”行者见师父不信,便把八戒在草丛里睡觉,被啄木鸟啄醒,又编造什么石头山石头洞等话,预先说了。不多时,八戒走过来,又怕忘了谎,低头又温习了一遍,被行者喝了一声:“呆子,口里念什么哩?”八戒掀起耳朵来看看说:“我到了山里了。”那呆子上前跪倒。师父搀他起来说:“徒弟,辛苦啦!”八戒说:“正是。走路的人,爬山的人,第一辛苦了!”师父说:“可有妖怪么?”八戒说:“有妖怪!有妖怪!一大堆妖怪哩!”师父说:“他怎么打发你?”八戒说:“他叫我猪祖宗,猪外公,安排饭食叫我吃了一顿,送我下山哩!”行者说:“想必是你在草里睡着了,说的是梦话罢!”呆子听完,吓得矮了一截说:“爷爷呀,他怎么晓得?”行者上前,一把揪住说:“你过来,我且问你,那是什么山?”八戒说:“是石头山。”“什么洞?”“石头洞。”“什么门?”“铁叶门。”行者说:“你不用说了,后半截我记得。恐师父不信,我替你说了罢。”八戒说:“不害羞!你哪又不曾去,还你能晓得,要替我说呢?”行者笑着说:“若问我门上有多少钉子,只说老猪心忙记不清。可是这样么?”那呆子慌忙跪倒。行者说:“把石头当做我们三人,朝它行礼,一问一答的演习,是不是?又说‘等我编造停当,去骗了那弼马温’是不是?”那呆子只是磕头,说:“师兄,我去巡山,你莫非是跟着我去听的?”行者骂道:“你这个夯货!这般要紧的事,教你去巡山,你却去睡觉!不是啄木鸟啄你醒来,你还在那里睡觉!又编造这样的大谎,岂不误了大事?你快伸过手来,打五棍好让你记住!”八戒说:“那个哭丧棒一擦就脱皮,碰着一点就伤筋,若打五下,就会死人!”行者说:“既是怕打,又怎么扯谎?”八戒说:“哥哥呀,只是这一回,以后再不敢了。”行者说:“一回便打三棍罢。”八戒说:“爷爷呀,半棍也经不起!”呆子忙扯住师父说:“你替我说说情罢。”师父说:“悟空说你编谎,我还不信。今果如此,确实该打!只是如今过山少人使唤,暂且饶你,待过了山,再打罢。”

这平顶山莲花洞中有两个妖怪:一个叫着金角大王,一个叫着银角大王。金角大王对银角大王说:“近来听说东土唐朝差个御弟唐僧往西天拜佛,一行四人,分别叫做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连马五口。你看他们到了哪里,给我拿来。”银角说:“我们要吃人,哪里不能捞几个?管这和尚到哪里,让他去罢。”金角说:“你不晓得。我当年出天界,听得人说:唐僧乃金蝉长老下凡,十世修行的好人,尽是元气。若得他肉吃,可以延年益寿哩。”银角说:“既如此,我们还炼什么功,等我去拿他来。”金角说:“兄弟莫急,待我拿一幅画与你,上面有他们的模样,莫要弄错了,惹人笑话。”银角拿了图画,点起三十名小妖出来巡山。

八戒得了饶,又奔大路去巡山,一路上便疑神疑鬼起来。见到一只老虎从山坡上跑过,他也不怕,举着钯说:“师兄来听谎的?这次不编了。”又碰到一棵树被风吹倒,滚到面前,又说:“哥哥啊,这是怎么说?说不编谎了,又变什么树来打人!”这一番行者却没有跟来,他自己却胡乱猜疑,大惊小怪。

也是八戒运气不好,正行处,正好撞着那群妖魔,当面挡住说:“那来的是什么人?”呆子慌了,扯了个谎说:“大王,是过路的。”那些小妖拿出图来一对,银角说:“这长嘴大耳的是猪八戒。”呆子听说,忙把个长嘴藏在怀里。那怪说:“和尚,伸出嘴来!”八戒嘟哝着说:“是天生的,伸不出来。”那怪令小妖拿钩子来钩,慌得八戒把嘴伸出说:“小家子气!罢了,这不是,你要看就看!”那怪认得是八戒,举刀就砍。八戒使钯相迎。那怪使七星剑,使尽平生本事,和八戒一来一往的斗,二十回合不分上下。那怪见八戒舍命死战,回头招呼小妖,一齐动手。八戒见了,慌了手脚,招架不住,回头就跑。不料心慌,被一根藤绊了一跤,跌个狗吃屎。群妖赶上按住,抓鬃毛,揪耳朵,扯腿拉尾,扛扛抬抬,拿进洞去。

金角见了八戒,说:“兄弟,拿错了,这个和尚没用!”八戒说:“大王,既然没用,就放了我罢。”银角说:“哥哥,不要放他。虽然没用,也是唐僧一伙的。将他宰了腌起来晒干,等天阴下酒。”八戒暗暗叫苦。

却说唐僧见八戒半日不回,心中焦躁,叫悟空去看。行者说:“师父,那呆子懒惰,又不知哪儿偷懒去了。你且上马,我们去追他。”唐僧上马,行者在前,沙僧挑担在后,上山而来。那金角大王见没捉住唐僧,又派银角下山。正走时,忽见前面瑞气祥光闪现。银角说:“唐僧来了。”小妖问:“大王怎知唐僧来了?”银角说:“凡人头顶无光。前面瑞气祥光,不是唐僧是谁?”正说着,只见唐僧骑马而来,行者持金箍棒护持左右。银角说:“早听说孙行者神通广大,他那条铁棒有万夫不当之勇。我洞中不过四五百兵,怎禁得他那一棒?那唐僧只可智取,不可蛮干。”主意已定,即令众小妖散去,他自己摇身一变,变做个年老的道人,伏在大路旁装成一个跌断腿的,只叫:“救人!救人!”

唐僧策马而来,见那道人喊救命,他是个心软的人,上前问:“先生从哪里来?怎么伤了?”那道人花言巧语:“师父啊,我是前面一座观里的道士。昨晚回来,忽遇一虎叼了我的徒弟去。我逃命时摔了一跤,折了腿,不能回去。万望师父大发慈悲,救我一命。”唐僧见他可怜,将马让与他骑。那怪说:“腿伤上不了马。”唐僧要沙僧驮他,那怪又推说看见沙僧就怕。唐僧要悟空驮他,行者暗笑:“这个魔头,别人驮他不要,偏要老孙驮他,也不知老孙手段。”行者将他驮上背,同唐僧、沙僧上路。

行者驮着银角,心中暗笑:“你这个妖魔,怎敢来哄我!你那些鬼话,休想骗我!让我掼死他罢。”大圣正算计要掼他,可那怪知道了,就使了一个“移山法”,把一座须弥山遣来压在行者身上。行者把头一偏,山压在他的左肩上。银角想:“一座山压他不住!”又念动咒语,再遣一座峨眉山压在行者右肩上,行者挑着两座大山,飞着来赶师父。那魔头见了,吓出一身冷汗说:“他会担山!”又念动咒语,遣一座泰山来,劈头压住孙行者。大圣被他压得七窍生烟走不动。

银角见压住行者,抽身来抓唐僧。慌得沙僧丢了行李,挺杖来战那怪。战不数合,沙僧力乏,被那怪捉住夹在左胁下,又伸手拿了唐僧夹在右胁下,将他两个带回洞中。银角说:“大王,这和尚都拿来了。”老魔闻言,大喜:“拿来我看。”银角命人推了唐僧、沙僧上来。金角说:“不成,不成!那猴子神通广大,变化多端。我们若吃了他师父,他岂肯善罢甘休!须是将孙行者一起拿来,才好放心吃唐僧肉。”银角说:“哥哥不必夸他,那孙行者也没什么手段,被我压在三座大山下了。”金角闻言大喜说:“造化!造化!把那孙行者一起拿来蒸了吃罢。”银角说:“这事容易。只须派两个小妖拿了我的紫金红葫芦,你的羊脂玉净瓶两件宝贝,即可捉拿孙行者。”金角说:“派哪两个去?”银角说:“派精细鬼、伶俐虫二人去。”金角拿出宝贝吩咐两个小妖说:“你两个拿着这宝贝,看见孙悟空,将底儿朝天,口儿朝地,叫一声:‘孙悟空!’他若应了,就已装在里面,随即贴上太上老君的帖儿。他过了一时三刻就化为脓了。”二小妖领命而去。

行者被银角大王压在山下,叫苦不迭,厉声高叫:“师父啊,想当时你到两界山救老孙脱了大难,皈依佛门,同你西去取经,谁知到了此处,遇着妖魔,又被他遣山压住。可怜!可怜!”叹罢,泪如雨下!早惊动众山神土地,忙念动咒语,把三座山遣回原处,放行者出来。

孙行者出来后,见前面来了两个小道士。只听他说:“不知孙行者在哪里?”行者忙变成个老道士迎上前去,故意绊了他一跤。小妖爬起来说:“缺德!缺德!若不是我们大王敬重道人,我就和你比试起来。”行者忙笑着说:“道人见道人,都是一家人。休要见怪!”小妖说:“老前辈,你从哪里来的?”行者说:“我是蓬莱山来的。”小妖说:“蓬莱山是海中神仙境界啊!老神仙,我们肉眼凡胎,休怪!”行者装作不知道问:“你二位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小妖说:“自莲花洞来,奉大王之命去拿孙行者。”行者说:“那行者神通广大,待我助你两个一臂之力。”小妖说:“老神仙,不用了,孙行者已被压在三座大山下,寸步难移,叫我们拿两件宝贝来装他。”行者说:“什么宝贝?”精细鬼说:“我的是红葫芦,他的是玉净瓶。”行者说:“怎么装他?”小妖说:“把这宝贝的底儿朝天,口儿朝地,叫他一声若应了,就装进去了。贴上老君的帖子,他一时三刻就化为脓水了。”行者听说,心中吃了一惊:“厉害,厉害!当时值日功曹报信,说有五件宝贝,这是两件,不知那三件又是什么东西?”行者笑着说:“二位,把你宝贝借我看看。”小妖不懂事,就把宝贝递与行者。

行者本要即刻抢去,又怕坏了名声,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拔了一根毫毛,叫声“变”,变作一个大紫金葫芦,说:“也让你们看看我的宝贝。”小妖看了一会说:“你这红葫芦虽大,却不中用。我这两件宝贝,每个可装一千人。”行者说:“装人有什么奇怪的?我这葫芦可装天哩!”小妖不信,行者就念动咒语,差巡游神去奏请玉帝,说要借天来装。玉帝听后顿生烦恼,哪吒三太子闪出说:“万岁,天也装得。只要借真武神的大旗在南天门一展,把日月星辰闭了,哄那怪说把天装下了。”玉帝依了哪吒的话。

早有巡游神来报行者:“哪吒太子来助了。”行者便对小妖说:“我要装天了。”将一个假葫芦抛上天去。只见南天门上,哪吒太子把大旗一展,将日月星辰遮住了,满天一片漆黑,对面不见人。二小妖大惊说:“才说话,怎么天就黑了。”行者说:“天被我装了。”小妖大惊,说:“罢罢罢!放了天罢,我们晓得你装了天了。”行者见小妖信了,又念动咒语,惊动太子,把旗卷起,日头又出来了。小妖笑着说:“妙啊,我们将两个宝贝换你一个宝贝罢?”精细鬼和伶俐虫将葫芦和净瓶一齐递与行者,行者却将假葫芦递与那怪。行者得了两件宝贝,纵身上天去谢哪吒。

两个小妖将假葫芦拿在手中争相看着,忽然不见了行者。精细鬼说:“拿过葫芦来,等我装装天,试一试。”说完真就把假葫芦往上一抛,不料扑的一声就落了下来。伶俐虫慌了:“怎么装不了!莫不是孙行者变成假神仙,将假葫芦换了我们的真葫芦去?”

他两个正在那里嚷,行者回来在半空里听得明白,将身一抖,把毫毛收了回来,弄得两小妖四手皆空。两小妖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回洞报告。

行者在半空中见他回去,就变成苍蝇跟着小妖。不多时,到了洞里,小妖朝上跪下说:“大王,小的罪该万死!我俩拿着葫芦,走到半山之中,忽遇着蓬莱山一个神仙。他问我们哪里去,我们答道,拿孙行者去。他却花言巧语,拿他的假葫芦换了我们的真葫芦去,再也找不着他了。”老魔说:“罢了!罢了!这必是那孙行者假装成神仙骗去了葫芦!那猴头神通广大,处处有熟人,如今怎样拿他?”二魔银角说:“兄长息怒,走了也罢。我若没有本事拿他,永不在西方路上为怪!”老魔说:“怎么拿他?”二魔说:“还有‘七星剑’与‘芭蕉扇’在我身边,那一条‘晃金绳’在压龙山压龙洞老母亲那儿收着哩。如今差两个小妖去请母亲来吃唐僧肉,就叫她带晃金绳来拿孙行者。”二魔说:“不差这样的废物去了。”随后将精细鬼、伶俐虫骂了一顿,饶他两个去了,另派两个贴身小妖,吩咐他两个小心仔细。

两怪领命而去。没想到这事又让行者听得明明白白。行者飞起赶上去,本想立即打死他两个,又寻思到:“打死他何难?只是不知他奶奶的那晃金绳在何处,等我问他再打。”行者飞到后面去,变作个小妖儿,赶上前去说:“走路的,等我一下。”小妖说:“哪里来的?我们不认识你。”行者说:“我是新来的,大王叫我来催你们快走。”两个小妖不疑,急急的往前赶。待近压龙洞时,行者现了原形,一棒将他两个打死,却拔根毫毛变成两个小妖模样,前来叫门:“开门!开门!”有小妖出门来,行者说是来请奶奶去吃唐僧肉的。小妖领他进洞见了老奶奶。老奶奶问:“哪里来的?”行者说:“我从平顶山莲花洞来。二位大王请老奶奶去吃唐僧肉,并叫带上晃金绳去拿孙行者。”老妖大喜说:“好孝顺的儿子。”吩咐备轿子,叫小妖抬了,叫行者前面引路,老妖便往平顶山而来。走到半路上,行者掣出金箍棒来,将小妖和那老奶奶全都打死,夺了晃金绳。他自己却变成她的模样,拔两根毫毛变作两个小妖抬轿,上路而来。

不多时到了莲花洞,两个魔头前来,上前叩头说:“母亲,受孩儿一拜。”行者说:“我儿起来。”那位八戒吊在梁上,哈哈的笑了一声。沙僧说:“二哥,怎么会有心情笑呢?”八戒说:“我只怕那奶奶来了,就要蒸我们吃,原来不是奶奶,却是那弼马温来了。”沙僧说:“你怎么认得是他?”八戒说:“笑死人!他叫‘我儿起来’时,后面的猴尾巴就翘起来了。”

那大圣坐在中间,说:“我儿,请我来有何事呀?”魔头说:“母亲,前几日不曾孝顺。今日拿得东土唐僧,不敢自己一人吃了,特请母亲来一起蒸了吃,好延年益寿。”行者说:“我儿,唐僧的肉我倒不吃。听说有一个猪八戒的耳朵很好,可割下来给我下酒!”那八戒听了慌了,赶紧骂:“遭瘟的!你来为割我耳朵的?我喊出来不好听啊!”

呆子的这一句话走了猴王变化的风声。几个巡山的小妖回来报告:“大王,不好了!孙行者打死奶奶,他装成奶奶来了!”那魔头一听,急忙掣出七星剑,照行者便砍。行者化道红光出了洞外。老妖吓得魂飞魄散,说:“罢罢,把唐僧与沙僧等都还了他罢,免生是非。”二魔说:“哥哥说哪里话?我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将这和尚拿来。你这样怕他,岂是大丈夫之所为?你且坐不要担忧,待我出去与他大战三十回合。我若不能胜他,那时再送唐僧给他不迟。”老魔只好同二魔出来战行者。行者和银角大王战了三十回合,不分胜负。行者说:“我已得了他三件宝贝,何不用晃金绳拿他?免去我多少工夫!”大圣一手使棒架住他的宝剑,一只手把那绳抛起,唰的一下扣住银角。

原来这魔头有个“紧绳咒”,又有个“松绳咒”。若套住了别人就念紧绳咒,若套住了自己,就念松绳咒。他认得这绳是自家的宝贝,便念松绳咒脱了出来,反将那绳抛去套住行者。行者正要使个“瘦身法”脱身,却被那怪念了紧绳咒紧紧捆住。银角大王从行者身上搜回红葫芦和玉净瓶。

见银角拿住了孙行者,金角大王满心欢喜,准备酒宴互相庆贺。八戒见行者被绑了,笑着说:“哥哥,耳朵吃不成了!”行者不顾八戒嘲讽,趁那看守的小妖防备不严,掏出金箍棒,变成一根钢锉,三五下锉断绳子,脱了出来。又拔根毫毛变成个假身,拴在那里,真身却变成小妖。行者又以假换真,把晃金绳又拿到手中,跳出洞外,对小妖说:“进去报告你家大王,说者行孙来了。”两魔头闻报,金角大惊说:“拿住了孙行者,怎么又来了个者行孙?”银角说:“哥哥,怕他怎的?宝贝都在我手中,等我拿他。”

银角大王拿了葫芦出来问行者:“你是哪里来的?”行者说:“我是孙行者的兄弟,我叫者行孙,听说你拿了我哥哥,特来给他报仇!”银角大王说:“你兄弟是我拿了,既来报仇,我也不与你交兵,我先叫你一声,你敢应么?”行者说:“你叫上一千声,我就答应一万声!”银角跳上云端,将宝贝葫芦底儿朝天,口儿朝地,叫声:“者行孙!”行者想:“我真名叫孙行者,假名叫者行孙,就应他一声何妨?”就忍不住,应了一声。行者嗖的一声被他吸进葫芦去,贴上帖儿。原来那宝贝不管真名假名,一样装了去。

行者在葫芦里只见黑乎乎的一片,想起小妖的话,装在里面一时三刻就化为脓了。又想道:“化不了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被太上老君放在八卦炉中炼也没事。”

银角大王进了洞说:“哥哥,者行孙拿在葫芦里了。”金角说:“贤弟,不要动它,只等摇得响时再揭帖儿。”行者听后说:“我这般一个身体,怎么摇得响?我不如撒泡尿,他若摇得响时,一定会揭开盖子,我乘机走罢。”两个魔头喝了一会儿酒,只听到葫芦里叫:“娘啊,连腰骨都化了!”金角说:“化至腰时,都化尽了。揭起帖儿看看。”大圣忙拔了一根毫毛,变作半截身子在葫芦里,真身却变成个小飞虫儿贴在口边,帖子一揭,他就飞出去了。他打个滚,又变作小妖倚海龙,站在旁边。那魔头看到瓶子里有半截身子,忙说:“盖上!盖上!还不曾化完哩!”两魔头盖上帖儿,依旧去喝酒,银角大王因要喝酒,便将葫芦递给倚海龙。行者忙把葫芦藏入袖中,拔根毫毛变个假葫芦捧在手中。那银角大王喝完酒,把假葫芦拿在手中。孙行者撤身走出洞外,得了宝贝,心中暗喜:“这葫芦又姓孙了。”

行者到了洞外,现了本相,大叫:“妖怪开门,行者孙来也。”小妖进去报告,金角说:“贤弟,不好了,惹动他一窝蜂了!现晃金绳拴着孙行者,葫芦里装着者行孙,怎么又有个什么行者孙?想是他几个兄弟都来了。”银角说:“兄长放心。我这葫芦装得下一千人哩!”

银角拿着个假葫芦出来,还像前次那样,雄赳赳,气昂昂地说:“你是何人?敢在此吆喝!”行者说:“老孙家居花果山,祖籍水帘洞。曾大闹天宫,今弃暗从明,保唐僧取经。快还我兄弟,两家罢战,否则取你性命,毁你妖洞。”银角说:“你过来,我不与你打斗,我只叫你一声,你敢应么?”行者笑着说:“你只管叫罢。”银角拿着假葫芦对着行者叫道:“行者孙!”行者应了一声:“爷爷在此!”行者在那儿一动不动。银角见没把行者装入,慌了,又连叫两声,仍然如此。行者说:“该轮到老孙了。我且叫你一声,你敢应么?”银角说:“你有何宝贝?”行者从袖中拿出一个葫芦来,那魔头见了大惊道:“你的葫芦是从哪里来的?”行者说:“你那个又是从哪儿来的?”银角说:“我的葫芦是开天辟地时昆仑山下一缕仙藤结的,太上老君留下到如今。”行者说:“我的也是昆仑山下结的,我这个是公的,能装人,你那个是母的,不能装人。”银角捶胸顿足地说:“天哪!还说世道不改变哩!就这么个宝贝,也怕老公,雌见了雄,就不敢装了!”行者笑着说:“该老孙叫你了。”便纵过跟斗,跳起去,将葫芦底儿朝天,口儿朝地,叫声“银角大王”。那怪应了一声,倏的装在里面,行者忙贴了帖子,心中暗喜:“我的儿,你今日也来试试。”

银角被装,小妖们忙进洞去报告金角大王。那魔头和小妖听了,一齐痛哭不止。八戒呆在梁上见了,忍不住说了句:“妖精,你且莫哭,等老猪讲给你听。先来的孙行者,后来的者行孙,再后来的行者孙,反复三字,都是我师兄一人。令弟已死了,快放我们下来,不然就祸事临头了!”金角大怒说:“只说猪八戒老实,原来一点也不老实!小的们,把猪八戒解下来,蒸得稀烂,吃饱了再去拿孙行者报仇。”一个小妖说:“大王,猪八戒皮厚不好蒸,剥了皮才好蒸。”八戒慌了忙说:“好蒸!好蒸!皮虽然粗糙,烧滚烫了就烂!”

正在嚷,门外小妖来报:“行者孙又骂上门来了。”金角大王拿着七星剑和芭蕉扇,领三百小妖出来战行者。两个斗了二十回合不分胜败。行者求胜心切,使个法,拔一把毫毛,嚼烂吐出,叫声“变”,变成无数行者,围住金角大王厮打。金角大王慌了,取出芭蕉扇,向着东南丙丁火扇了一扇,只见火光熊熊。这火最是厉害,乃五行中的灵光火,直烧得石烂河干遍地红。大圣叫声不好,忙收了毫毛,念起避火诀,跳开去了。

行者想着要救师父,悄悄地又溜进洞中来。那魔头因打得疲倦了,回到洞中就睡着了,芭蕉扇就放在脑后。行者便把芭蕉扇拿了,呼地一下急回头跑出洞去。金角大王被惊醒,拿着七星剑赶来。行者已到洞外,将扇子藏在腰间,举棒来迎那魔头。金角大王和行者战了三四十回合,力怯而逃。行者后面赶来,见那怪逃得慌张,拿出玉净瓶,对着他喊:“金角大王。”那怪误认是自家人喊的,就应了一声,嗖的被装了进去。

行者连忙回洞中来解救唐僧、猪八戒和沙僧。将那一洞小妖尽都打死,又放把火烧了妖洞。唐僧说:“徒弟,真是辛苦你了!”师徒欢欢喜喜,就在洞中做了些素菜素饭,吃了斋,收拾行李马匹向西而去。

正走着,被太上老君拦住问:“和尚,哪里去?还我宝贝来!”行者见是老君,忙上前施礼说:“老官儿,哪里去?甚么宝贝?”老君说:“葫芦是我盛丹的,净瓶是我盛水的,扇子是我扇火的,绳子是我勒袍的带子,七星剑是我炼魔的。那两个怪:一个是我看金炉的童子,一个是我看银炉的童子,这都是菩萨安排的,考验你们师徒有无真心去西天取经的。”行者心中骂道:“这菩萨倒来辛苦老孙,活该她一世无夫!”行者将五件宝贝都还了老君,同唐僧、八戒、沙僧又往西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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