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时,雅典打了败仗,因为赔款,欠了很多钱。债主国的国王来访,说只要雅典送他《入浴的维纳斯》,一尊大理石雕塑,他就免了雅典的全部国债。结果,民主制的雅典竟通过全民投票拒绝了这一善意: 美,是不能出售的。
《入浴的维纳斯》,古典后期普拉克希特勒斯(公元前四世纪)的作品,塑造的是奥林匹斯山的爱神,造型是一个成熟女性的人体,丰满而匀称,典雅又高贵,全然神的风姿,又隐约几分凡俗的羞态,仿佛正款款走进浴池,身姿小心翼翼,神态略有些迟疑,却充满感性美,无丝毫矫揉造作之态,想象中,与华清池中的杨贵妃相比,也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凡间了。总之,这尊维纳斯成了美的典范,在古希腊时,是雅典的国民艺术,到意大利文艺复兴时,就成了贵族艺术,今天藏在梵蒂冈教皇那里,要看还得买票。
美在古希腊的雅典是无价的,让人惊诧,也让人顶礼。对美如此真诚,如此单纯,又如此执著的,历史上怕也只有雅典人。今天没有人敢指责雅典人的审美,但绝对不会有人认同美是无价的。这是一个沦落的时代,不论什么东西,都以能卖决定其存在,特别是艺术,更是被金钱绑定绑死而后已。过去的艺术家是有理想的英雄、猛士、侠客、高人、逸士,今天呢,是自产自销的商人,如果没有信仰,又缺乏人文修持,艺术的质量可想而知。与古代相比,今天的艺术,既缺乏震撼心灵的审美力量,更缺乏升华心灵的精神力量。
古代的人信神,美是超然的;近代的人信人,美是亲切的;当代的人信钱,美在拍卖行搞定。人,据说来自天堂,从天而降,也就每况愈下,钱是越来越多,但又怎么样呢?终不过古人死了埋在土里,你死了埋在钱里。谁在乎呢。其实,大道恒常,但道的形式却流变不止,在自然是季节递变,在人,是进化成长。若无开放的心态,就难把握天意,何况认识世界,更何况升华精神和心灵。都说这是民族成为强大的关键。古希腊人就有这样的心态,所以短短三百年,走完感性、理性完美再现的全部路程,让世界模之仿之,不亦乐乎,千年不殆,成为唯一做完作业正常毕业的民族。反面例子古埃及,一坐四千年,圣人、巫师、法老僭越天意,唯我独尊,障碍大道,结果被外力强行结束,如结束一场顽疾,那时的埃及人恐怕也哭天抢地不迭的。
《入浴的维纳斯》,一尊雕塑,可以凝聚一个国家的国民。中国山水画呢?如果只有一幅也还好罢,可能会有《入浴维纳斯》的雅遇,但有铺天盖地那样多,激发爱国热情?怕不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