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现代绘画之父保罗·塞尚去世一百周年,画家的故乡法国埃克斯普罗旺斯将于今年六月到九月举行大型塞尚回顾展,纪念这个给西方绘画带来深远变化的法国人。
塞尚是法国南方人,出生于普罗旺斯的埃克斯。父亲做生意很成功,后来跟人合伙开了埃克斯的第一家银行。但家庭的富裕并没有给塞尚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他一生都非常惧怕他的父亲。为了顺从父亲的愿望,他先在大学念法律,但他对绘画的执著终于使他的父亲让步,使他得以在巴黎学习绘画,生活上靠父亲每月汇给他的一点点钱维持,这样的生活维持了很久。靠父亲生活差不多是塞尚一生的情形。
表面上看,塞尚的一生是寂寞的。初到巴黎学画的时候,他认识了印象派的画家们,受他们的启发,他走出画室,开始从大自然寻找绘画题材和作画根据,一段时间也参加他们的展览,但在技巧上很快走向独立,甚至经常跟他们发生争吵,因此同他们也始终没有成为朋友,虽然有的艺术史家将他看成后印象派画家,但确切地说,他其实是印象派绘画的掘墓人,走向了印象派的反面。
捕捉明亮的光线和原始色彩在画面上的直接运用是印象派给塞尚的影响,但他从来没有因此忘记自己对绘画的认识:“大气给画面空灵的感觉固然美丽,但形体必须塑造得坚实,像博物馆一样的坚实和持久。”塞尚对形体有着超乎寻常的感觉和把握。如果将他与印象派代表画家莫奈比较,后者无疑给观众空灵缥缈的大气印象,而塞尚的画面空间则是实实在在的,硬邦邦的,甚至是拥挤不堪的,不论是人物、静物还是风景,因为有形体格外地凸显的缘故。
进入中年,塞尚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这一认识: 平面二维空间的绘画必须借助色彩的运用以突出对象的形体,尤其是对象的基本形体,然后将其强化后在画面上表现出来。所以,有艺术评论家这样说,塞尚的绘画表现的是自然的结构,而不是表现自然。造型这些结构,塞尚用的是宽大厚重豪迈的笔触,让色彩相互追逐般地堆砌排列上画布,是他的主要画面风格。
静看塞尚的某幅作品,各种暖色调会让人感到由衷的慰藉,而冷色调则常常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印象。他的画看起来都很写意,似乎画得很快,但他作画的时间总是很长,几个月,甚至几年,埋头于一幅作品是常有的事情。到了晚年,特别是进入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塞尚在原来对色彩和造型认识的基础上,对自己的风格进行了进一步的改变: 简化形体,简化色彩,简化构图,突出对象的精神。选择最平凡的题材作画,如《女佣》、《打牌的男人》、《穿牛仔装的少年》和《扮成小丑的儿子》,画中虽然是普通的,但他们让观众感到作为人的端庄和尊严,构图上的单纯加强了人物的纪念碑式效果,同时人物的单纯、心平气和,给人“我即主人”的感觉。塞尚的风景和静物画,树林风景,水果静物,村落房舍,在他的奔放且粗犷的笔触下,给人精神焕发的感觉,粗犷中透出一种清明爽朗、纤尘不染的光晕,一种遥远的浪漫,一种近在咫尺的家园感。宁静的空气,温柔的清风,抚弄着坚实的树干和山石,拂过明净的湖水和蓝天。
塞尚杰出的作品很多,但最具代表性的是他晚年的静物画《苹果和橙子》。这幅看起来简单,却耗费了画家五年的时间。浑然坚实的水果球体,体现了画家对大千世界基本形体的礼赞,太阳、月亮和地球无一不圆。果皮的暖色调甚至给人果香的印象。水果四周是朴素的桌布,堆砌得有点隆重;其间是乡村的什物,朴实的粗陶花瓶和果盘。细细读来,人文自然天然聚合在这一朴素的画面,如一首朴素的歌,一首天真的诗篇。
大师一辈子默默地作画,直到去世前两年,他才终于得到官方的承认,被邀请参加巴黎的一九四年的秋季沙龙展览。这是每年一度的官方画展,塞尚参展的作品虽然没有卖出去,但有资格参加对他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塞尚的画面上没有所谓正确的透视和造型,完全凭借主观感觉和认识画画,近乎中国古代文人画家的风范。倾斜的笔触,宽厚的色块在反差极强的对比中,堆出一个个原始的形状: 立方体,圆锥体或球体,感觉坚实而沉重。这是塞尚绘画的基本特征。他的晚年作品《苹果和橙子》、《打牌的人》和《海滩浴女》等,与其说表现了一种场面,不如说是画家对场面感受后的主观诠释,这里面又加入了很多个性的成分: 宁静。
塞尚的画面是非常宁静的,他的个性也是宁静的,他有跟同行争吵的时候,但只是为了捍卫自己内心的那种已经认定的宁静。在巴黎学画的期间,他有一个模特儿,他的作品不少以她为原型。后来,塞尚还跟她生了一个儿子,这是画家唯一的孩子。塞尚从未告诉父亲自己的这段姻缘,四年后跟模特儿结婚也没有告诉家人,直到父亲去世以后,他才公开这段婚姻。塞尚的儿子后来同父亲非常亲近,晚年常常陪伴画家。父亲的去世给塞尚心理上带来了某些解放,他得以回到老家,开始无忧无虑地生活,同姐姐住在一起,偶尔去巴黎看望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因为妻子一生对瑞士充满向往,所以晚年,塞尚还陪她去了一趟瑞士,画了著名的《安奈西湖》(1896,伦敦)。
如果说,印象派画家将色彩还给了绘画,则可以说,塞尚在西方绘画中重新发现了原始有重量感的形体,并直接应用到绘画中,给后来立体派绘画的毕加索、布拉格等人提供新的创作灵感和新的绘画方向。因此,保罗·塞尚,在西方绘画史上,被公认为现代绘画之父,理当是无可非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