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禹的阴郁更深了,但是他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他把靑涔抱到床上让她躺着,帮她拉好了被子。
靑涔浑然不知她现在在那里,她脑海里充斥着她刚刚看到的那张脸,那是她最深刻的恐惧的来源。
不会错的。也许有一天,她真的能把那段记忆忘掉,但是那张脸一直在提醒她厄运般的童年,那段记忆怎么都不能抹去。就像是毒瘤般,一辈子跟着她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被绑架的时候,她还看到一张脸,一个十多岁男孩的脸。
那男孩的脸和刚才那个男人的脸重合了,他就在那里,她不能确定什么,但是她见到那个男人的深刻恐惧,她躲避不了。
她被硬生生拉回了过去,被逼着回忆残忍的记忆,任凭她拼命甩头,片刻的昏眩阻止大脑回想起过去。
“靑涔!靑涔!靑涔!……”治禹拍着她的脸,想借此换回她的心智。她的精神现在高度紧张,就像随时都可能昏过去一样。
那张脸,破旧门后的那张脸,和她刚刚看的那张脸,重叠了,不但分离、重合,她昏眩了,是他,她肯定就是他。
他又来了,他来干什么。
靑涔紧闭上眼睛,又倏地地张开,她的眼里是深刻的恐惧和无措,眼眶的泪水也惊恐地迟迟不肯落下。
她就像做了一个噩梦,现在她就快被自己的噩梦生生吓死了。
治禹没有犹豫,温热的唇碰上她冰冷的唇,靑涔快速飞转的脑袋因为她感受到的湿润停顿了,她忘记了刚才存在在她脑袋里的可怖画面,泪终于流下。
治禹捧住她的头,压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他更深地吻住靑涔,他的拇指不忘轻柔她的太阳穴。
他感受靑涔的身体已经不再那么僵硬,紧绷的神经开始平复。
但是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靑涔的心又震动了一下。
治禹没有理会敲门声,相反地,他脱了自己的鞋,不理会有些湿的裤腿,坐进被窝,把靑涔揽尽他的怀抱。
他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个时候会是谁来。
不管是谁,他现在,不愿意离开靑涔半分。他抱着靑涔的手更紧了几分。
但是门外的人好像并不打算放弃,敲门声越来越近。
“嘀”,门在外面被打开了,潘百丰走了进来。
治禹有些不敢置信,但这的确是他的做事风格。但是,靑涔好像被吓坏了,她‘腾’地挣脱治禹的怀抱,做了起来,直直地看着走进来的人。
“你一定要这么做吗?”治禹怒叱道。
潘百丰终于看清楚了靑涔,并毫不避讳的地打量着靑涔。的确,她长得很像少离。他眯着眼看着他们一起在床上的情形,他们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亲密,潘百丰更加肯定这一次赶来学校是对的。
“你在做什么!”治禹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的大掌却及时蒙上靑涔的眼睛,她以为靑涔刚才的恐惧是因为潘百丰。
靑涔没有挣扎。
“我想和你谈谈……”潘百丰知道怎么去威胁一个人,他的身后出现了两个黑色装束的人,“你不愿意你的朋友受到惊吓吧!”
简言之,他不介意在用强的,他在威胁治禹。
治禹并不是一个轻易接受要挟的人,但是,显然,治禹不想靑涔看到他和自己这个所谓父亲的争执,更不愿她再受到任何惊吓。
潘百丰率先出了门,治禹放开了手,扶靑涔躺下,低声道,“我就在门外,马上就回来!可以吗?”
得到靑涔的允许后,他才走出了房门。
治禹把房门轻轻掩上,那两个人就在门口守着,他跟着潘百丰走到楼梯口的位置。
他的眼睛一直望着自己的房门,看都不看潘百丰一眼,“你要说什么?” 他只想尽早结束和他的对话,“你既然已经沦落到对我用这种手段,看来,你是真的老了”。
潘百丰并不介意他口中的讽刺,他会这样,是因为他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那个女孩……”潘百丰的话还说出,治禹就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潘百丰嗤笑道,“她是个不错的孩子,很干净,也很倔强,很像你妈妈。你会选择靑涔也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你没有资格说这些!”治禹怒叫着。
治禹的母亲永远是他们两人之间禁忌的空间,其实除了他的母亲,治禹又何曾在别的事情上给过他机会。应该说,少离死后,治禹和潘百丰已经断了关联。
潘百丰的眼睛闪过悲痛。
治禹不止一次望着那虚掩的房门,对潘百丰,他本就没有耐心,“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只是为你好!你必须和那个女孩分开。”潘百丰悠悠道。
治禹讪笑,这就是潘百丰的一贯作风,专制独裁,以己为尊。“你没有资格决定什么对我是好的,我只知道你有什么事隐瞒我!”
潘百丰停顿了一会,回避了治禹的问题,另外道,“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
治禹考前一步,“你最好开出让我满意的条件。”
“整个潘氏够吗?只要继续了潘氏,你会比别人拥有更好的前途。权利、财富、女人,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只要接受我的要求!”这是潘百丰一开始就打算给他的,无关补偿,无关其它,只是提前告知。
“我不知道,原来靑涔在你那里的价值这么大。还是你妄想利用潘氏、利用金钱买回你悲哀的父爱吗?”
“男人都不会一辈子都守着一个女人。你很聪明,但还年轻,对于金钱、权利、女人还领悟的不够。等你长大些,你就会明白。”
“是吗?我只记得在我八岁那年,我失去了母亲,也死了父亲,从来没有人教我这些,我所知道的,就是我必须打败别人才能让自己生存下去。”治禹清楚地记得在八岁那年他从妈妈的床边被拉走,又被送到美国,就连参加母亲的葬礼的要求都被拒绝,直到二十二岁之前他亦被要求不能回国。这是治禹心中永远的遗憾。
“你不必费心了。”治禹的声音充满了嘲讽,他不觉这样的对话还有继续的必要。
“我可以告诉你母亲安葬在哪里?”
治禹成功地止步了。
“如果你回来只是想拿回你妈妈的骨灰,就不要再搞那么多其它的事。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条件,你要做的就是和那个女生分开,你们两个不能在一起。”潘百丰也许不是什么好的父亲,但是他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子女。以前是,现在也没有改变。
治禹不想去想潘百丰执意要分开他们的理由,他和靑涔在一起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他不需要想任何人交代,也不会受任何的影响。
“就是挖遍整座白蝶谷,我都找到妈妈!”
“不要愚蠢了,你只是在浪费时间。”
治禹眯着眼看着潘百丰,“是不是浪费时间,我自己很清楚。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拥有妈妈!”
潘百丰以为治禹为了他妈妈,会动摇,放弃靑涔,但是他现在罔顾他的母亲。他低估治禹对他的恨意了,低估治禹对靑涔的感情。
这就更加坚定了他要处理掉靑涔的想法。
“不要去动她!” 本已经离开的治禹又折了回来,恶狠狠的,就像是在保护自己的幼雏。他可以不理会潘百丰的想法,但是他绝对不容许潘百丰真的对靑涔做出伤害她的事。
潘百丰比治禹老练,当然没有把治禹的威胁放在心上,“我知道你现在还听不进去我的话,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这段时间会留在H市,和一个故人见面,你好好想一想,想到什么或者想清楚了再来见我吧。”
潘百丰和治禹聊过以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必须尽快去见蒋少秦。
“把治泠带回去!”治禹没有回身扔了一句。
治泠该回去继续她原来的生活,他没有余力去改变她的人生。
但是潘百丰却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