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大清晨,文儿叫青涔起了床,按照计划去蒋老师的鞋坊做鞋。
刚走出了寝室楼的门,就被人叫住了,“文小姐,蒋小姐,早啊!”
青涔认出了是卸了妆的涵雨,他手里拿着一把紫色黄色的小花,大大方方地站在女生寝室的门口。他的头发扎成了马尾,用白色的丝绸扎着,儒雅高贵。
“早啊!”文儿和青涔走向他。
“谢谢你的故事。”他专程来还随声听,现在他明白靑涔说的“喜欢”绝对不是只是说说而已,也没有夸张,随声听只有《美人鱼的故事》一个有声读物。
他又把那束小花送给青涔,“这是送给你的!”
“我没那么好听的嗓音,是文儿录的,你该谢文儿。”青涔接过随声听,却不接花。
涵雨微笑,请文儿接受他的花,再次道:“谢谢你的故事,你有很美丽的嗓音。”
文儿开心地接受了,手拨动着花瓣,昨晚心底的阴霾也因为这束花消散了。
青涔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男生,斜斜地靠着墙,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一幅慵懒颓废的模样。
“你是谁?”青涔想看清他的脸。
“这是我的朋友仲治禹。”涵雨介绍。
治禹的背脱离了墙,向靑涔走了两步,看似慵懒的黑眸盯着青涔。
青涔也直直地看着他。他们见过。她记得他。他只要站在她的面前,她就记得,她曾经见过他!她冲到治禹面前,手摸上他的发,她的头发松松软软,就像出生婴儿的胎发,记忆中是这样的触感。
她的另一只手也跟着放在他的脸上,指腹轻移,他的皮肤光剔、冰凉,她感受到了着他的真实,“我等你很久了……你回来了……”
“青涔……”文儿惊叫,急忙上前拉回青涔的手,一边向治禹和涵雨道歉,“对不起,她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已经觉察到这几天靑涔有些失常、怪异。但是她从来不会想现在这样,她像被附了身,完全不知道在做什么,她到底怎么了?
治禹随意抓了抓头发,转过身,不去看尴尬的文儿、迷惑的涵雨,以及惘然的青涔,但是他的心却因为靑涔的话不再平静。
青涔看着他转过身的背影,心像似被触击了。她悄悄按住自己的心口,那里隐隐作痛,青涔慢慢等待那种痛苦过去。痛楚却越来越强烈,就好像身体上什么东西被生生的割走了般。她的呼吸变得沉重,眼泪没有任何预警地坦然滑落,她不再掩饰自己的声音,哭出声来。弓着身体,指甲嵌进肉里,痛苦地喊出声。
文儿完全慌了手脚,“青涔,你怎么了……”
治禹听到声音转过身,看到的就是她苍白的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向后倒去,粘在睫毛上的眼泪滚落。
她手上的随声听掉在了地上,外壳摔得粉碎,磁带也摔了出来在地上跳了两下。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治禹不顾一切接住她下滑的身体。
“快送去医务室!”涵雨也没了绅士的风度,大喊着。
治禹横抱起她,神情复杂,向校医务室冲跑过去。
掩盖黑亮的眼眸的长碎刘海,在阳光下跳跃,发梢闪着初生太阳的光芒,是青涔晕过去之前脑海中最后的图影。
青涔又走回到了梦中。一张开眼,又见到了那个小男孩。
男孩这次没有哭,却在笑,他笑的很温柔、腼腆,左边的脸颊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男孩的小手捧着一些东西。
小男孩远远地站着,浅浅地对着青涔笑,他慢慢张开自己的手掌,是一颗红色的宝石,确切的说是一只镶着红宝石的白色蝴蝶。
青涔疑惑地走过去,从他手心里拿起,她见过这只蝴蝶,印象中她见过这只蝴蝶……
青涔确定自己见过,她挣扎着想要凭自己大声喊叫来记起那只蝴蝶,“我认得,我见过的……”
“你醒了。”陌生却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青涔在深层的记忆中隐埋着这个的声音。
青涔知道外面有人在喊他,但是她不想醒过来,醒来了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最后发现,原来不过是一场梦。忘记一个梦她不会觉得可惜,但是这个梦却和她的记忆牵连着,她放不下梦里的人和声音。
“如果醒了就不要再睡了。”又是那个声音。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却冷淡自制,打断了她的梦。
青涔慢慢地睁开眼睛,是他,仲治禹,他就坐在她睡着的床的床沿。
青涔眼里的泪水又要渗出。
“我对你做了什么,让你一见到我就哭!”治禹的嘴角上扬,眼角有着笑意,露出左脸上的小酒窝。
他的微笑和酒窝,和梦里的那个男孩一样。
“为什么你看到我就哭……”治禹靠近她的脸,他的发已经贴在了她的脸上。她的眼泪透明莹润,他终于忍不住,用手蒙住她的眼,“不要随便地在一个男人面前哭。”
青涔像似没有听懂他的警告,他的手感受到了又一波的湿热。
“青涔,你醒了啊!”去拿药的文儿和涵雨回来,却看到治禹蒙着靑涔的脸。
治禹这才拿开手,也不做解释,他放下的手握起空拳,掌心还有还残留着方才的湿润。
涵雨双手环抱在胸前,额前散落的发丝盖住了思索的眼,他在解读刚才治禹的动作,简直不可思议。
文儿疑狐地注视着治禹,足足有十秒钟,才忙着拿纸巾帮青涔擦泪。
“青涔,医生说你缺乏睡眠、精神紧张,所以才会晕倒的。你好好休息。这几天你就不要跑去山上了。”这次青涔晕倒,文儿真的吓坏了。
涵雨挤到治禹的身边,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治禹。之后又看向靑涔,靑涔脸上是一副茫然无遗的表情。涵雨突然双手撑在病床上,和靑涔离得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他的辫子也调到了她的杯子上,“本来还想跟你聊聊美人鱼的,看来只能下次了。期待我们下次再见。”
涵雨说完,手肘撞撞有些微愣的治禹,率先走了,离走前还不忘对文儿微笑道别。
治禹也不再多说什么,跟着离开,没有再看靑涔一眼。
靑涔偷瞄着他离去的背影,等他完全消失在门外,闭合上的眼角最黑处再次流出了眼泪。
治禹和涵雨走在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各自想着心事。
涵雨想着上午发生的事情,有些荒谬,有些戏剧,他觉得惊讶,觉得惑然,靑涔的表现太奇特,太霍然,她不像一个伤心人,但是她的整个身体都在哀哭,好像失去了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涵雨不明白靑涔的眼泪是为谁,为什么她看到治禹,就变了,哭了。
治禹心中有同样的疑惑,为什么她看到自己就哭,一次,再一次。她的每一滴眼泪莹耘着一个秘密,她无法开口说,泪水就越积越多,时间久了,再也装不下了,连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治禹不清楚,她的眼泪是否和自己有关。
他把刚才蒙着靑涔眼的掌心送到嘴边,来回磨触着。
“治禹,你以前见过她吗,你认识她吗?”涵雨看着他奇怪的动作,今天的治禹本身就很奇怪。
这个问题治禹自己都想不明白,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八岁以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吗?你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吗,也许她是你小时候就认识的人!”涵雨继续问。
“……忘了!”治禹没有忘记,八岁,他妈妈还在世。
“她很漂亮。” 涵雨径自说,今天他有些焦躁。的确,对涵雨来说,很难遇到一个可以和他媲美的人,青涔有这个资格。她不止长的很美,她还像一个人,治禹一生都在悼念的人——他的母亲。
涵雨从来没有见过治禹的母亲,甚至连照片都没有。但是治禹曾经亲口承认,他长的和治禹的母亲很像,而他和靑涔在外貌上也有几分的相像,那么,靑涔和他的母亲也应该是像的。
“你贪恋她的外貌吗?”涵雨直接问。
“你介意她的美貌?”
治禹承认,他开始时和涵雨交好,就是因为他长的有几分像母亲。但是这么多年,母亲的影像已经模糊了,他也已不是当初的少年,他更珍惜和涵雨相知相惜的兄弟情义。
靑涔虽然也有些长得像母亲,但是他也懂得分辨。
“她的确很漂亮。”治禹不想否认他对靑涔的一种向往,她就像闯进她梦里的一只白蝶。
“她的周身散发着抑郁的气质,我不觉得你和她在一起后,就能改变她!”涵雨突然道。
治禹不明白涵雨突来的话,今天的涵雨有意无意地在和靑涔比较,和占锋一样认定了他和靑涔之间会有什么牵扯。
治禹觉得这实在有些滑稽,他们什么时候都变成了先知。
“她的美貌还不足以打动我,而且我不喜欢会哭的女人。”
涵雨发现自己过界了,他逼着治禹说出了违心的话。
第一次,他法抵制心底的郁郁,“她脚上穿的那双鞋是你的!?”
治禹注视着他,没有否认。
涵雨的心里有些懊恼,就在刚才试图窥窃治禹的秘密,这是十分不理智,也十分的不礼貌。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
医务室,大大的板鞋在病床下静静的躺着,在阳光后留下投影。
青涔躺在白色的床上,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干涩,她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想回到刚刚的那个梦,她想再梦到哭泣的小男孩,她觉得有些线索能帮助她记清楚一些事情。
青涔脑中有太多的疑惑,小婴儿就是那个小男孩吗?为什么他会向自己要妈妈呢?他和自己有什么联系呢,为什么自己觉得见过他……
青涔觉得自己见过这个小男孩,觉得他有些熟悉,这似乎和她的某些记忆有关,但是她的以前一段记忆已经被封锁了,她记不起他是谁了……
现在在青涔的脑海中有许多的片段,但是现在她还不能完全把它们联系起来。
她不断搜索排删着自己的过去,寻找那一瞬间的熟悉,却怎么也抓不住。
“在想什么,青涔?”文儿有些担心她的精神状态,她在考虑要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青涔妈妈。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
“我从来没看到你哭过……为什么你看……你身体这么不舒服怎么不说呢……”文儿到最后还是没问,转了话题。
但是靑涔却没有她的犹豫,她想弄明白心中的疑惑。她闭着眼睛告诉文儿,“我梦到一个人。”
“哪个人?”文儿迷糊了,靑涔的心思总是很奇怪,很多时候她都分不清梦和现实,忘了那个是真,那个是假。
“我梦里的那个小男孩。”青涔睁开了眼睛,“他有着黑亮的眼睛,粟色的头发,软软松松的,他笑起来脸上左边有一个小酒窝,还有那只……”
那只蝴蝶,她曾经有一只漂亮的蝴蝶,镶满宝石。她本来想这么说,但是她最后转弯改变了心思,“……他们都这么对我笑过,和小时候笑的一模一样……”
文儿只觉得全身毛骨悚然。青涔在做什么,她是在追寻儿时的记忆吗?
她惊慌了,“青涔,你是太累了,才会才会做那些乱着七八糟的梦,你从小就很奇怪了,老是做一些奇怪的梦,也并不稀奇。好了,不要再想了,等会我把你的讯写本拿过来,你画画吧,就不会在胡思乱想了……”
文儿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但是她没忘了她的责任,她不能让靑涔想起小时候的事,她犹豫着要不要把今天的事情通知靑涔妈妈。
青涔本想告诉文儿,她有一种预感,那个小男孩已经走出她的梦里,走到了她的身边,她强烈地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但是她不会想听的,“文儿,我已经没事了,刚才只不过做了个梦!不用告诉我妈妈!”
文儿没说话,靑涔知道她答应了,她也不再多说什么,拉上被子蒙住自己的眼睛,让自己有陷入了黑暗。
今天的事情,不能让妈妈知道,不然她会想过以前一样,带她直接离开大学。
晚会之后,商学院大三的课堂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她总是远远地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每次只带一本速写本在上课铃打响前一分钟进来,下课铃响前第一个离开。
一时间各种传言四起,大家都在议论她。只几天的功夫,大家都弄清楚了她叫蒋青涔,是服装学院的新生。不仅貌美,家境优渥,而且是一个专业很强的人。她除了她的朋友文儿,几乎不和别人说话。所以关于她的其它,都是秘密。
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了一个多星期,她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刚开始大家只是小声议论着,后来干脆有几个人忍不住跑去搭讪,但是她也只是笑笑,一如既往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
大家只能不断猜测臆想,同时得出结论,她出现在商学院的课堂上的动机是为了追求这个班的某个男生。
后来又有消息传出来,服装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向商学院的主席打听仲治禹的情况,还听说是帮一个姓蒋的人打听。大家就笃定这个蒋青涔是冲着他们学院的仲治禹来的。这样的猜测后来慢慢得到了证实。一直坐在教室最后面的她,终于在一天拉开了治禹后面座位的位置。
所有的人都希望从他们的肢体预言中觉察到什么,哪怕的细微的表情,但始终一无所获。她更多时候只是望着他的背影,却从来不说一句话。谣传中的男主人公仲治禹也从来没转过身来。
她们两个人基本上没有任何的交际。
唯一的疑点就是仲治禹出勤率倒是较以前高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