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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突变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没放下过她,只是于她,除了亏欠,没有别的什么可以补偿。爱未必痛苦,被爱也未必幸福。

帝京春天短暂,转眼已春末夏初,距离桃芝的婚礼仅剩月余。许是太过于紧张,她一直选不到满意的婚纱,每一件国际设计师的名作穿在她身上,她都觉得配不上她和韩昭的婚礼,不够好,怎么都不够好。桃芝位于京郊的别墅内,林夕倚靠在半圆形的露台栏杆旁眺望,不远处是别墅的足球场,向南曾经跪在那里,被她爸爸收拾。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同发生在昨天。想起不由得有些唏嘘,她和他之间,最后怎么会变成那样?

“夕夕,快,过来帮我拉下拉链!”桃芝在屋内大声喊她,身上白色的鱼尾婚纱紧得令她迈不开步子,拉链又卡住了,她一手绕过肩,一手从腰后往上伸,拼了命地去够,还是拉不动,急得像个跳蚤似的乱蹦,“什么破婚纱!还好意思说是Vivienne Westwood的呢!怎么穿上就脱不下来了!”

林夕快步走进去,握住她的肩将她的身子摆正,笑道:“好了,我来帮你拉,别着急。”说着仔细看了下拉链的情况,里面卡到一点儿蕾丝,所以才拉不动了。

将那卡住的料子挑出来,拉链就顺利地打开。林夕剜她一眼:“你啊,最近怎么越来越暴躁了,都要当新娘子的人了,不应该是开开心心的吗?”

桃芝没好气地将婚纱从身上剥下来:“哎呀我选择恐惧症又犯了,你看这么多婚纱,我都选不到一件满意的,你说我能不暴躁吗?”

林夕瞥了眼满床从世界各地空运来的定制婚纱,也不由得掩唇轻笑:“这么多是挺难选,不过只要新郎选对了就好,这些婚纱无论你穿哪件,都很好看。”

桃芝丧气地往床边一坐,垮着肩膀,眉心皱出个包子褶儿:“可能是我太看重婚礼了,所以才会选什么都觉得不够好。”

林夕坐到她身边,安慰地搂了搂她的肩膀:“你就是太紧张了,放松点儿。能遇到你爱又爱你的人,本就已经很奢侈了,婚纱,甚至婚礼,这些都是身外物,差不多就行,不用去追求那种牛角尖似的完美。就算你只穿个白T恤和短裤,在韩昭眼里,一样是最美的,他一样会想娶你。”

桃芝听了,脸上终于有了点儿笑意,臭屁地哼一声:“他敢不娶我!打断他的腿!”说完两人笑了一阵,桃芝拿肩膀碰了碰林夕,“哎,你现在跟傅夜司怎么样?”

林夕笑了笑:“什么怎么样?你知道我对他没有感觉,之前跟他在一起,也只是想利用他让向南离我远一点儿。最近我们也不怎么见面,没有什么必要。”

“可是感觉这个东西又不能当饭吃,你看多少人不都凑合着在一起过日子嘛,至少你跟着傅夜司,他不会让你受委屈。”

林夕安静片刻,摇了摇头:“我曾经也想过,要不然就找个人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我也试着这么说服过自己。可是你知道吗?每次我看见你和韩昭,或者是看见别的恋人,彼此对望时眼神都会发亮,我就会心生羡慕。所以我不想要凑合,找不到对的人,我宁可单着。”

桃芝长长地叹了口气:“这说来说去啊,我觉得你就是放不下向南。要是他不回头来找你,时间久了,你也就把这道坎迈过去了。可是他现在又回头倒追你,之前为了你还被叔叔打成那样,你有些动摇也是合情合理。”

“那又如何,我始终是要移民的。”林夕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更何况,我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上次傅夜司在我家过夜,真的把他刺激到了,后来他在电梯里对我发了一回疯,之后就又不见人了。”

桃芝诧异:“难道他是打击过大,搬走了?”

林夕摇摇头:“这倒没有。他的车还是在他的固定车位上,工作日会开走,晚上又会停回来。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早上会刻意等我出门。”

桃芝托着腮:“这倒挺奇怪,他既然不搬走,又不主动接近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难道是想对你欲擒故纵?”

林夕耸了耸肩:“谁知道呢。每次在我以为我已经很了解他的时候,他总是会给我惊吓。”

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拿起一看,来电人是隋青青,红三代,也是跟她关系很好的闺中姐妹。刚按下接听键,对方就朝她咆哮:“快开电视!快开电视!”

林夕一头雾水:“开电视做什么?”

“哎呀,你跟傅夜司上新闻了!还不快看看!在娱乐频道!”

林夕心下一沉,赶紧对桃芝道:“电视遥控器拿来!”

桃芝忙七手八脚地从床上那一堆婚纱下面翻出遥控器递过去,林夕打开电视,调到隋青青说的那个频道,上面放着张照片,像是自拍照,一个女人躺在床上,肩膀光裸,戴着个大墨镜,紧紧地靠着身边睡着的男人,而那个男人,正是傅夜司。

主持人正在说:“很显然两人是共度了一夜,至于这名神秘女子的身份,我们还不是很清楚,唯一肯定的是,她和朗廷酒店傅夜司的关系匪浅,不知道傅夜司去年离婚,是不是为了她呢?”

阮桃芝看着那则新闻目瞪口呆,推了推林夕的胳膊:“夕夕,那女的看上去怎么那么像你啊?”

林夕盯着电视机画面,愣得也没了反应。这是怎么回事啊?那女的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像自己?还有,傅夜司怎么会被曝出这种照片?

电话里隋青青还在吼:“夕夕,你看见新闻了吗?你跟傅夜司怎么搞一块儿去了啊?我是知道他对你有意思,可没听说你对他也有意思啊,不过你们玩归玩,怎么那么不小心,把照片给泄露了!”

林夕慌忙解释道:“青青,照片里的那个女人不是我。我怎么可能跟傅夜司拍床照,我们之间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隋青青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可那女的看上去真的蛮像你的耶。虽然我也觉得你不可能跟傅夜司有什么,但是现在有图有真相,外面的人不知道你,可圈子里的人肯定会议论的,你赶紧找下傅夜司,让他想办法把这事儿给解决了,不然你又要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次你跟陆川那事儿,搞不好还要被翻出来说。”

“知道了。”挂断电话,林夕立刻给傅夜司打过去,那头几乎是铃一响就接了起来,语气中夹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你看见新闻了?”

“嗯,隋青青先看见的,打电话告诉我了。”林夕迟疑了会儿才问,“你跟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你一向不喜欢女人亲近你,现在曝出这样的照片,是跟她在交往吗?”

那头沉默了许久,才说:“我跟她怎么样不重要,总之你放心,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不会伤害到你。”

林夕轻声道:“谢谢,我知道你肯定会保护我。”

挂断电话,她望着电视出神,刚才那则新闻已经过去了,又开始播其他明星的八卦。

阮桃芝凑过来问:“刚才那女的,是傅夜司的女朋友?”

林夕一脸迷惑:“他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听起来不像在交往,但是又有这样的照片,你说奇怪不奇怪。”

桃芝揣测:“莫非是一夜情?”转眼又否定道,“不可能,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要肯玩儿一夜情早玩儿了,更何况一般女人都近不了他的身,也就这个,猛地看上去还挺像你,估计就是因为这样,才能接近他。看样子长得挺漂亮,不知道是不是小明星想上位。”

林夕安静了会儿:“等风波过去,我再问问他,现在估计危机公关就有得他忙的了。”

几乎是在绯闻曝出的同一天下午,各家媒体就收到了朗廷公关部发来的邀请函,晚上在朗廷其中一间酒店举行发布会。

晚八点,记者们守在会场,长枪短炮,翘首以待,难得傅夜司肯高调一把,大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很快,故事的两个主角就准时登场了。傅夜司穿着正式的黑色西服,身边跟着个纤瘦的身影,穿白色单肩礼服。

一时之间,镁光灯此起彼伏地闪烁。

两人在台上坐定,主持人随即宣告发布会开始。傅夜司环视会场一圈,清了清嗓子,乌青的发色与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关于早上在新闻里报道的照片,相信大家都很好奇女主角的身份。此次召开发布会,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向大家说明这点,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说着,他伸手握了握旁边女子的手:“给大家介绍一下,我女朋友,晨曦。早上大家看到的照片,是她手机故障,拿去维修时,被有心之人窃取了。在这里,我希望各家媒体可以停止播出关于我们的新闻,尊重恋人的隐私。此外,我女朋友是圈外人,我想保护她,所以恳请大家之后不要来打扰她,让我们过平静的生活。谢谢。”

话音刚落,有记者提问:“请问您去年离婚,是不是也是因为晨曦小姐?”

傅夜司微微颔首:“是。”

“晨曦小姐,请问您作为第三者插足别人的婚姻,有何感想?”

晨曦垂着视线,手指紧紧地蜷着,连指关节都泛了白。傅夜司接过话,答道:“我和前妻是和平分手,在遇到晨曦之前,我们的感情就已经破裂了。”

“您之前一直很低调,为什么这次要高调地召开发布会?”

“因为我不想别人胡乱猜测晨曦的身份,她跟这个圈子毫无关系。”

“那你们会结婚吗?”

傅夜司微微一笑:“感情到位了,就会结。”说着牵起晨曦的手站起来,“这次发布会我要说的就这么多,非常感谢大家前来参加,如果还有任何问题,我的发言人会代为回答,我就先告辞了。”

微微鞠了一躬,他拉着晨曦离开了会场。

一到四下无人处,他立刻甩开晨曦的手,嘴角挂起诡异而阴狠的笑:“现在你满意了?苦心算计我,不就是想要这些?”

林夕晚上回到家,就在电视上看见了傅夜司召开的新闻发布会。外人看上去,也许这件事被他圆得滴水不漏,她却隐隐觉得有些蹊跷。

她不相信照片是在手机送去维修时,不小心泄露的说法。假若两人真是在交往,不想被曝光,势必会处处小心,就算要修手机,也会找更安全的途径,不会随便交给不信任的人。

所以她认为照片是被人故意送到电视台的。

只是那个叫晨曦的女孩子既然是圈外人,就排除了想要靠炒作出名的动机。若是她想通过曝光照片,来逼得一个正牌女友的名分,显然又有些可笑。哪怕她迫使傅夜司承认跟她交往,那又如何?他们不是夫妻,不受法律保护,转过头傅夜司就可以翻脸说分手。

更何况,若是她真要逼宫,又何必拍照时戴上那么大的苍蝇镜,来遮掩自己的面容?

还有一点,傅夜司向来低调,此次不得不出来说明情况,纯粹是因为晨曦和她长得像,他是为了保护她的名誉才挺身而出—要是不澄清,圈内恐怕会对她和傅夜司的关系有诸多猜想。

所以,核心问题是,这场闹剧里,究竟谁得到了好处?

脑海中骤然灵光乍现,她想明白了这件事。晨曦脸上的墨镜并不是随意戴上去的,而是故意要达到半遮半掩、模糊不清的效果,只有这样,晨曦才有可能会被误认为是她,从而混淆视听,也只有这样,傅夜司才会为了保护她,主动跳出来解释。

背后策划此事的人,想必对他们的性格拿捏得十分准确,才能精密地预测每个人的行为走向,以达到自己期望的效果。

略作思索,林夕心中已有了嫌疑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她打开房门,穿过走廊到达对面的单元,抬手摁下门铃。

须臾,门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跟着把手转动,大门打开,向南穿着宽松的居家服站在门后,看见她似乎不怎么意外:“找我?”

林夕开门见山地问:“傅夜司和晨曦那照片,是你动的手脚,对不对?”

向南把门拉开一些:“进来再说。”

林夕冷言拒绝:“不必,我就这一个问题,说完就走。”

向南滞了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瞒不过你。”

林夕见他默认,不由得怒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向南视线沉甸甸地落在她身上:“我不想让他在你身边待着。”

“就因为这样?”林夕简直无语,“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你知道这样做,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吗?”

向南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为什么要考虑他的感受?再说他不是号称是你男朋友?又怎么会被拍到那种照片?”

林夕柳眉紧蹙:“要不是你找人设计他,他怎么会被拍到?”

向南冷笑着哼了声:“照片又不是我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拍的,他要是对那个女孩没动心思,又怎么会三番五次地被拍到。”

“就算他跟那个女孩有点儿什么,也不关你的事,你不该那么陷害他。”林夕说着顿了顿,表情有些讽刺,“你知道吗?我一直不想欠他太多,因为欠得多了,我还不起。可是我今天又欠他了,要不是为了保护我,他不会去开那个发布会。原本我以为是他自己不小心搞出来的烂摊子,没想到是你在背后指使。”

向南沉默片刻:“你还不起就不要还,我来还,他要什么,我给。”

林夕嗤笑:“你给?你给不起。他要的是我,你拿什么给?”

向南眉峰蹙起来:“所以呢?因为你欠他,他又要你,你就要把自己给他?”

林夕挑眉反问:“这有什么问题?当初我把自己给你,不也是因为欠你一条命吗?”

向南脸色沉了下去,死死地盯着她,没有再说话。

林夕冷着脸警告:“别再来伤害我身边的人,那样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说完转身就走。

向南忙跨出两步,拉住她的胳膊:“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给我个机会?”

林夕拂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说道:“太晚了,你做什么都没有用。”

回到自己屋里,“砰”地关上门,林夕给傅夜司打了个电话:“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那头传来低沉的嗓音:“方便,你说。”

林夕很是愧疚:“你的发布会我看了,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傅夜司轻轻笑了笑:“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林夕咬了咬下唇:“不是,这件事是向南搞出来的,因为看你装成我男朋友不顺眼,所以才整你。”

傅夜司安静片刻:“我也猜到可能是他。”

林夕叹了口气:“所以对不起,因为我又给你添了麻烦。”

傅夜司安慰道:“不麻烦,只是开个发布会而已,你别放在心上。”说着顿了顿,又笑道,“不过这件事发生了,以后我就没办法再假装你男朋友了,有点儿遗憾。”

遗憾?林夕愣了愣,下意识地说道:“你以后找个真正的女朋友,当个正牌男朋友吧。”跟着岔开话题,“说起来,你跟那个叫晨曦的女孩子真的没什么吗?除了她,好像没有别的女人可以接近你。”

傅夜司沉默良久,才说:“她会那么容易接近我,是因为她长得像你。但是我跟她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张照片只是我喝醉了,她故意拍成那样,好让大家误会。”

林夕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其实,你没必要向我解释,我们只是假装男女朋友。”

傅夜司安静了半晌,才轻声说:“嗯,我知道。很晚了,那就这样,你早点儿睡。”

“嗯,拜拜。”林夕说完,挂断电话,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再长长缓缓地吐出来。

对不起,她还是没能爱上他。如果爱了,白天在看见新闻时,就不会是那么平淡的反应,甚至对他和别的女生交往,她竟有几分松了口气的感觉。

思及此,不由得叹气。也罢,跟傅夜司就到这里吧,本来拿他当挡箭牌就已经很不对了,若是再跟他纠缠下去,保不齐向南还会使出什么损招来害他,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几日后,林夕去她的工作室整理资料。她打算等桃芝的婚礼过后,就把工作室处理掉,转手卖给别人也好,抑或关掉,反正她要移民,这是迟早要解决的问题。

忽然助理小美风风火火地冲进她的办公室,结结巴巴地说:“夕夕姐,来……来……来客人了!”

林夕放下手里的图稿,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来客人就来客人,这么惊慌失措干吗?”

“不得了!”小美抚着自己胸口,喘息不定,“来的可是大人物!仁恒的主席向南!钻石王老五向南!”

林夕脸色微变,这人怎么追到她的工作室来了?上次他还知道识相地在路边等她,现在竟然直接来工作室里了……

小美不知内情,继续说道:“夕夕姐,你看,他上次也来过这里,车子停在路边,坐在车里等了好久,也不知道是在等什么。”说完又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该不会是在等夕夕姐你吧?”

林夕佯装镇定地笑了笑:“怎么可能。你去请他进来。”

小美欢喜地一笑:“是!”

很快,熟悉的脚步声就在门口响起,跟着向南推门进来,顺手将门关在身后。

办公室里就只剩他们二人,林夕也用不着假装客气:“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向南眉峰微挑:“这就是你对待客人的态度?”

林夕往椅背上一靠,嘴角微勾:“你是不是客人,取决于我做不做你的生意。不好意思,我不想接待你,请你回去吧。”

向南不理会她的冷淡,径直在她对面的皮椅上坐下:“我想请你替我打枚戒指。”

戒指?林夕柳眉轻轻挑了挑,没有接话。

向南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推到她面前:“就照着这个做。”

林夕瞥了一眼,顿时愣住。那是她设计过的,唯一一枚钻戒的初稿,铂金的戒环,上面镌刻着祥云图案,八爪形的戒托上是湖水蓝的彩钻,采用公主型切割。

设计那枚钻戒的时间,正好是去年傅夜司曝光绯闻后,他为温暖感到痛苦之时。那时她恐慌极了,因为害怕他会离开她,所以对婚姻的渴望无限增长,才设计了这枚戒指,而以前她脑子里只是有构想,但从来不敢画出来,就怕自己奢望太多。

记得当时在画这幅初稿时,她脑子里就一直在想,不知道这辈子,她还有没有机会被他亲手戴上这枚钻戒,她觉得她大概是没有机会了。

只是她没想到,他当时竟然拍下了她的初稿照片。微微抿了抿唇,她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向南墨黑的眼底闪动着复杂情绪,沉声道:“我以前一直对自己说我不关心你,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地记得你的很多事情,比如你从来没设计过戒指。所以当看到这枚钻戒的手稿时,我很惊讶,你从不做定制设计,画的都是自己喜爱的东西,那时我心里直觉地就想,会不会是你想结婚了。”

说着他顿了顿,扯了扯嘴角:“其实我也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偷偷地拍了这个照片,只是下意识地就拍了。”

林夕望着他,安静了会儿,问:“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打这枚戒指?”

向南神情如有暖风拂过:“因为有个人,有朝一日我希望她接受我,让我替她戴上。”微顿,继续道,“而且要是我不想出理由来找她,她就不会见我。”

林夕沉默良久,心思几回翻转,终于还是把他的手机推了回去:“很抱歉,我不能替你打这枚戒指,你可以带去别的店试试。”

任何东西都是有时效性的,错过了那个时间点,感觉就再也无法完整地复原了。

向南收起手机,深吸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只想要你替我打这枚戒指。既然这次不行,那我下次再来。”说着朝她点了个头,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回到车里,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扫平她身边的一切异性,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难的是她那颗碉堡般严丝合缝的心,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它重新打开。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他的秘书瑞贝卡,按下接听键后,那头传来稍显郁闷的声音:“向董,那个温小姐又来了。”

闻言,向南眉头微皱:“让她走。”

“她不肯离开,说是有重要的事和您谈。你要是不见她,她说就要把事情闹大。”

向南考虑片刻,沉声道:“你带她去会议室等,我马上回来。”

挂断电话,他径直开车回了公司,在会议室里见到了温暖。她胡乱地在走来走去,抱着胳膊不停地揉搓,神情茫然中带着点儿惊慌失措,一见到他就像见到救星一样跑过来,双手抓上他的手腕:“向南,你帮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她言辞恳切,模样楚楚可怜,向南却忽地心生厌恶。之前她骗他时,也是用的这么一张柔弱而悲情的脸,那时他傻,无条件地相信她,没想到最后一切都是她的算计。如果不是她把林夕拉下水,他根本就不会失去孩子,失去挽回林夕的最后一丝机会。

冷冷地甩开她的手,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神情冷淡:“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温暖愣了愣,讪讪地把手收回来,艰难地咬了咬苍白的下唇,她今天没有上妆,看起来既疲惫又憔悴:“我爸被放高利贷的人抓走了,要是还不出钱他会有危险,但我手上已经没钱了,你能不能给我点儿?”怕他不同意,她又哀求地加了句,“求求你!”

向南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底平静无波,声音里也没有一丝感情:“我上次给你那一百万时告诉过你,那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温暖急道:“可是这次不一样,要是拿不到钱,他们真的会对我爸动手的!”

向南平静地理着右手腕上的衬衣扣子:“他既然敢去借高利贷,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我没有义务帮他。而且仔细算一算,我也没有亏欠过你什么,反倒是你欠我,上次给你钱已经是我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而这次选择不帮你,才是我的本分。”

温暖苦苦哀求:“向南你别这样,我知道我欠你很多,但我不是故意要害谁才做那些事。我拉林夕下水,也不是真的想要她死,只是想试探你的反应,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她怀了你的孩子。人家都说不知者不罪了,你就看在过去的分上,原谅我吧。”

向南冷笑一声:“你还有脸为自己开脱?你知不知道我跟林夕都没有出手报复你,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宽容了!还说你不是故意要伤害谁?”

他在得知自己有过孩子,又已经失去的事实后,曾经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脑子里全是如果那个宝宝还活着,生出来会是什么样子,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是像他多一点儿,还是像林夕多一点儿,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一定会无比幸福。

他在傅夜司那里拿到泳池和电梯的录像后,亦曾无数次地拿出来重看,每一次看到鲜血染红林夕的白色鱼尾裙,他就恨不得亲手杀了温暖,亲手杀了自己。若不是自己固执,也许这一切不会发生。

而当时只是把她从别墅赶出去,抵他孩子一条命,已经是很便宜她了,现在她还有脸求原谅?想到这里,他额角不由得青筋暴起,咬着后槽牙说:“要我原谅你?可以,把我的孩子还回来我就原谅你。”

“我……”温暖胸口一窒,这根本是不可能办到的事啊,“对不起,我除了道歉也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可以做了。就算你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你帮帮我爸,你有那么多钱,再给我一点儿,让我救救他!我求求你再帮我一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向南不由得冷哼道:“最后一次?你见过乖乖收手的赌徒?他们次次都是最后一次,但永远不会真正收手。我告诉你,你爸嗜赌就是个无底洞,一旦沾上就没完没了,我不是你的提款机,更没有义务帮你。”

温暖走投无路,只得央求说:“那你借给我好不好?就当是我借你的,我给你写借条,以后会还给你的。”

向南嘴角一勾:“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无非就是想着先借了再说,还不上我也奈何不了你,之后说不定还可以继续借。”

温暖被戳破,恼羞成怒:“你以为我想这么做?我也是没办法!那帮高利贷的人凶得很,万一我爸出事怎么办?”

“高利贷要的是钱,不会真把你爸怎么样,他要是出了事,他们找谁收钱去?”向南说着顿了顿,才继续道,“看在过去的分上我提醒你一句,别再纵容你爸赌博,无论有多少钱他都可以花光,这次他被抓,正好让他受点儿教训,不然永远不会改。”

温暖咬着牙,鼓着眼睛,不死心地问:“这么说,你当真不肯借钱给我?”

向南微微摇头:“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埋单,你凭什么例外?还有,以后别再来我公司,如果你想把事情闹大,我奉陪,不过我劝你别跟我斗,你输不起。”

温暖愣了愣,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向南,算你狠,不过你记着,是你不帮我,要是这次我爸真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撂完狠话她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会议室。

数日后,到了林夕二十九岁生日,也是她在国内的最后一个生日。林泽平疼爱女儿,本想把生日宴办得隆重一些,被林夕阻止了。今年领导班子换届,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低调行事。

于是一家三口简单地在家里吃了顿便饭,林夕妈妈梁吟秋亲自下厨,鸡鸭鱼肉,倒也弄得有模有样。吃完饭,八点刚过,林夕接到桃芝的电话。

“我约了青青他们替你过生日,在唐会,你赶紧来。”

林夕揉了揉肚子,犯愁:“可是我刚吃饱,一点儿都不想动。”

“呔!”桃芝佯怒道,“我好心替你庆贺,你要敢不来,我扒了你的皮!”

“好了好了,怕了你。”林夕笑着挂了电话,给父母说了声,便乘车前往唐会。

邵孟在酒吧门口把她放下,前去停车,林夕上了顶层,找到桃芝说的包间,推门进去,里面除了隋青青等几个闺密,傅夜司也在其中。见到她来,他们纷纷站起来把手里的小彩炮拉响,异口同声道:“生日快乐!”

林夕不由得从心底笑出来:“你们怎么搞这么大阵仗,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桃芝黏过来挽着她的胳膊,往她头上扣了顶花花绿绿的生日帽:“必须得这么大阵仗啊,以后你就不在国内了,哪能像现在这样想见就见?可不得好好抓紧剩下的时间。”

林夕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瞧你,怎么今天这么煽情,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旁边韩昭手法娴熟地开了香槟,“砰”一声,塞子飞得老高,浅金色的液体从瓶口冒出:“这叫婚前综合征。”

“你去死!”桃芝嗔他一句,挽着林夕坐到位置上,“我们几个都怕胖,所以没给你准备蛋糕,就喝酒给你庆生,好不好?”

林夕笑起来:“我敢说不好吗?不然你又要扒我的皮。”

桃芝掐了她的胳膊一下:“讨厌!”

韩昭把几个酒杯都倒满,大家举杯在空中一碰,桃芝说:“夕夕,许个愿吧。”

林夕想了会儿,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希望我身边的人,一辈子都平平安安。

许完愿,大家围坐在一起,女人们便开始八卦圈内的最新消息,例如某某×长的女儿嫁给谁谁谁了,某某×长的儿子最近又提了官阶。谁风头正盛,谁薄暮西山,圈子里的高低计较,她们可都看得清清楚楚,眼光赛老鹰。

韩昭陪了她们一会儿,便去包房外抽烟,傅夜司则始终安静地坐在角落,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夕。如果估计得没错,这应该是她在国内的最后一个生日,以后她走了,他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想她的时候,可以随时偷偷去看她。要是他也跟着她移民,她会不会生气?

林夕说话间察觉到他的注视,抬眸和他对视一眼,安抚地笑了笑。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没放下过她,只是于她,除了亏欠,没有别的什么可以补偿。爱未必痛苦,被爱也未必幸福。

不知不觉,几个女人聊到夜里十一点多,隋青青和其他人先走一步,包间内只剩下林夕、桃芝、韩昭以及傅夜司四人。林夕不小心多喝了点儿酒,吃力地揉着太阳穴,桃芝见状忙问:“你待会儿怎么回去?邵孟来了吗?”

林夕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步子有点儿虚:“来了,在外面等着呢,这里太吵了,我出去再打他的电话。”

傅夜司见她走路身形有些不稳,赶紧过来护着,手虚放在她身后,以免她一个不留神摔倒。那头桃芝也搀扶着韩昭的胳膊,脑袋枕在他的肩头,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四人走出唐会,在门口告别。韩昭的车子就停在路边,目送他和桃芝离开之后,林夕才从手包里拿出手机给邵孟打电话,通知他把车子开过来。

傅夜司趁着这个间隙问她:“你的移民手续大概什么时候能办好?”

林夕掰着指头算了算:“应该还有几个月。不过我打算等到桃芝婚礼之后,就在国内四处走走,多去见识见识,以后可能真没什么机会回来了。”她是桃芝的伴娘,所以得一直陪桃芝战斗到婚礼结束。

傅夜司默了默:“你真舍得放下国内的一切?”

林夕沉默片刻,深吸口气,又呼出来,抬头望着天上的繁星:“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我去国外重新开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傅夜司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眼里的黑色湮没了一切情绪:“那我祝你心想事成。”

林夕浅笑:“谢谢。”远远地,她看见自己的车子从出口开出来,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准备走过去。她忘记了脚下是路边的台阶,身子一个重心不稳,高跟鞋一歪,就摔在了马路上。

事发突然,傅夜司也没反应过来,见她倒地了才赶紧去拉她。林夕借着他的力道站稳,甩着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大概真的是喝多了,脑子晕,难得这么高兴。”

傅夜司仔细地替她拍掉裙摆上沾着的一片树叶:“既然高兴,那以后每年要回来一次,找我们聚会。”说着他抬起头,视线却忽然被她身后一辆疾驰而来的车子所吸引。

那辆车开在非机动车道上,照理说起步之后,应该很快变道至机动车道,但是它始终直行,而且速度逐渐加快,大有猛冲过来之势。

等到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下意识地推开了林夕,跟着自己的身子飞了出去。

林夕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推得倒在了人行道上,耳边响起一阵尖厉的刹车声,待她慌张地从地上坐起来一看时,傅夜司已经躺在了血泊里,身下一片猩红,触目惊心。

肇事车辆在停稳后,又瞬间启动,以极快的速度逃逸了,林夕只模糊地瞥见一个车牌号码。她几乎是狂奔至傅夜司身边,跪在他身侧,看见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脑后一摊血,心中顿时涌起巨大的恐慌,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他该不会,死了吧?

前方邵孟目睹了刚才的一切,停下车奔过来,迅速地拨打了120和110。救护车很快赶到,将傅夜司送去了最近的医院抢救。

林夕坐在急救室外面的椅子上,双眼发红地盯着那盏亮起的红灯,整个身子止不住地发冷。她不敢想象,要是傅夜司就这么死了的话,她要怎么办?她已经欠他太多太多,现在还搭上一条命,她要怎么样才能还清?

旁边警察正在给邵孟做笔录:“描述下事发经过。”

邵孟眉头紧皱:“这绝对是蓄意谋杀,那辆车突然就从路边起步,直接朝他们冲过来,撞飞人之后就立刻逃逸了。”

“你看清车牌号了吗?”

邵孟点头,将车牌号报给了警察。他的车子正好跟肇事车辆是对向行驶,所以看得一清二楚。警察录完口供就暂时离开了,邵孟走到林夕身边坐下,也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才好,只能陪着她安静地等待。

抢救的时间焦灼而漫长,每一分每一秒,对林夕来说,都是难挨的煎熬。她指尖深深地抠进柔嫩的掌心,紧紧地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他推开她那一瞬间,不停地在她脑中回放。那时她背对着肇事车,根本不知道后面有危险,要是他不救她,自己跑的话,是完全不会出事的。

可是现在,他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想到这里,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掉。要是这个世界有神明,她愿意向他祷告,如果能让他不死,不管什么代价,她都愿意付。

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她拿出来一看,来电人是向南。划动屏幕,她将电话接起来,那头传来低沉又有些严肃的声音:“你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我等了你一晚上,想给你过生日。”

林夕张了张嘴唇,艰难地发出喑哑的声音:“我在医院,傅夜司出事了。”

向南心头一跳:“怎么回事?”

“他为了救我……”林夕话还没说完,声音就开始哽咽,似是已经哭了。

向南心一揪,急道:“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找你。”

林夕说了地址,他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见到了她。只见她孤零零地垂头坐着,纤瘦的身子显得单薄而萧索,白色连衣裙的裙摆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像是坠落在冰天雪地上的蜡梅花瓣。

胸口一下子就疼了,他脚步轻缓地走过去,慢慢在她身前蹲下,才看清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红血丝。心脏顿时像被人用力扼住,隐隐作痛,他忍不住抬起右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视线柔软得如同最幼细的羽绒。林夕这才从空洞里回过神来,眼睫微颤,视线对上他的刹那,鼻子立时就酸了,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来。

向南赶紧把她抱进怀里,结实有力的双臂牢牢地环住她的腰,将她保护在自己胸前。林夕纤细洁白的手指紧紧扣住他的手臂,脸埋进他宽厚温热的胸膛,像在惊涛骇浪中抱住了她的定海神针,无声而放肆地痛哭。

自从傅夜司被送进急救室,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她真的好怕,怕他有个什么万一,她这辈子都赔不起……

向南一边顺着她的背安抚,一边吻着她柔软的发顶,低声地呢喃:“他不会有事的,他救了你,老天一定不会让他出事。”

林夕仍是哭,仿佛恐惧会随着泪水一起离开她的身体。不知多久以后,痛哭才渐渐收起,转为抽泣,向南稍微松开了她一点儿,拿出纸巾替她擦眼泪:“好点儿了吗?”

林夕拿过他手上的纸巾,擤着鼻涕啜泣:“嗯。”

向南在她身边坐下,柔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夕这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向南亦听出其中蹊跷。这显然不是一起单纯的交通事故,而是有人蓄意肇事,只是对方的目标,到底是傅夜司,还是她?

片刻后,邵孟买了咖啡回来,走到林夕身前,将温热的纸杯塞在她手里,眉心蹙着担忧:“抢救的时间不会短,喝点儿这个会好一些。”依照他目测,那样的伤势送进去,不到半夜是出不来了。

林夕捧着杯子暖手,触到杯壁才惊觉自己指尖已经凉透:“警局那边有消息了吗?”

邵孟微微摇头:“我刚才打电话问过,暂时还没有进一步的消息。”

直到半夜,更深露重之时,急救室那盏刺眼的红灯才熄灭,医生们戴着蓝口罩,疲惫地从里面走出来。

林夕三人立即围了上去,没人敢问话,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主治医生的脸,企图从他那被遮挡得只剩双眼的脸上看出一点儿端倪来。

死了,还是,活着?

主治医生抬起手臂,慢慢地摘掉脸上的口罩,嘴角挂着极浅的笑意:“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期,现在就等他醒过来再做进一步检查。”

此言一出,三人均是松了口气。林夕摁着自己方才还在狂跳的心口,像是过山车终于抵达了终点,向南站在她身侧,左手轻轻握上她的右手,十指相扣,安抚地摩挲。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出人意料的温顺,没有挣开。

之后傅夜司被送进重症监护室,嘴里插着呼吸机,身上连满管线。林夕站在房间外,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朝里望,双手在胸前绞成一团,下意识地问向南:“你说他什么时候会醒?”

向南站在她身后,握了握她瘦削的双肩,柔声道:“你今天太累了,我在这儿替你看着他,让邵孟送你回去,洗个澡睡一觉,白天再过来。”

林夕固执地摇头:“我要在这里陪着他,要不是因为我,他不会出事。我不想他醒过来时,一个熟悉的人都看不见。”他的父母在他幼年时就过世了,由爷爷把他拉扯大,老人家八十多岁时,没能熬过寒冬,也仙去了。傅家三代单传,如今只得他孤零零一人。

向南心知劝不动她,便拉她到椅子上坐下:“你不知道会等多久,还是先坐会儿,闭着眼睛休息一下也好。”

林夕依旧摇头:“我不困,也不累。”说着怔了怔,星眸里满是惆怅,“你说世事怎么能这么无常,前一秒还是好好的一个人,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他来拉我,还替我拍掉身上沾的树叶,下一秒他就躺在血泊里。”

说到这里,她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白色连衣裙的下摆,上面猩红的血迹深深地灼痛她的双目,她下意识地、拼命地用手去擦,血迹却早已干涸,怎么都擦不掉。于是她越擦越急,双眼通红。向南见状,忙捉住她的双手,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好了别擦了,不是你的错,别自责,他不是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吗?不会有事了。”

林夕在他怀里闷声闷气地回答:“我怎么能不自责?要不是因为我,他根本不用受这种罪。”

邵孟回家替林夕拿换洗的衣服,向南就陪着她一直等。

林夕头靠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无言地注视着玻璃后的一切,夜阑人静,只有仪器上的数字和波纹在跳动,不知道躺在床上的他,有没有在做梦,会不会是,幸福的梦。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直至破晓时分,林夕的手机响起,才划破了这一室安宁。

她拿起来一看,是警局的号码,原本她还有些头昏脑涨,现在立马一个激灵,清醒了,迅速接起来,那头传来厚重的嗓音:“林小姐,昨晚肇事的嫌疑人抓着了。”

林夕立刻问道:“谁?”

“是个女的,名字叫温暖。”

林夕头“嗡”了一下,像是一口古老的挂钟被重击之后,发出连绵不断的回响。温暖?

温暖!

握着机身的手顿时紧起来,指关节血色褪去,泛起青白。林夕挂上电话,眉头紧蹙,仍有些不敢相信。温暖是工于心计,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情来!

向南伸手揽了揽她的肩:“凶手抓到了?”

林夕“嗯”了声,抬眸望向他:“是温暖干的。”

向南一震,脸色顿时一变,猛然想起那日温暖来找他要钱,他坚决不给,她当时就放了狠话,若是她爸出事,她不会放过他。现在想来,他隐隐觉得,两件事必然有联系。

“夕夕,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与其等温暖到了说破,不如他自己先坦白。

林夕视线狐疑地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什么事?”

向南便将那天温暖如何来要钱,他为什么没有给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林夕沉默片刻:“她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等见到她就知道了。你没有借钱给她是对的。”

很快,两人就在拘留室见到了温暖。温暖走进来时,头发蓬乱,满身尘土,像是在抓捕过程中强烈地抵抗过,又被残酷地镇压。眼神木然,双手被镣铐锁住,垂在身前,上面搭着一件衣服,巧妙地遮住了手铐。

一见林夕和向南,她表情立马狰狞起来,对着林夕道:“你果然是命好,连出个车祸都有男人不要命地保护你。你到底哪点值得?让那些男人一个接一个地为你发疯?”

林夕掐着掌心克制想要抽她的冲动,咬牙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温暖冷笑一声,“因为你该死。要不是因为你,傅夜司不会娶我,我爸也不会因此染上赌瘾,要不是因为我爸染上赌瘾,就不会欠高利贷的钱。”顿了顿,她望着向南,继续道,“要不是因为你不给我钱还债,我爸就不会在逃债时不小心被车撞死!现在那些债务要我来还,你知道还不出钱,他们会怎么对付我吗?”

说完她仰天大笑道:“反正我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拉几个陪葬的。你该死,傅夜司也该死,他现在躺在里面,全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林夕沉默良久,忽然箭步上前,抬手抽了她一耳光,力道之大,温暖整个身子都歪向一边,脚下趔趄,差点儿摔倒。待站稳后,她捂着发痛的脸颊望向林夕,却看到一张全然陌生、如鬼魅一般的脸,耳边听见她轻细的声音,不大,却渗着透骨的寒意:“他现在在里面受的每一分痛苦,我都会一一在你身上讨回来,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作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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