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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失恋”(一)

沈寒天从没有见过她哭成这样过:仪态全无——虽然顾小妞平时也没有什么仪态可言,但像现在这样,所有的妆在脸上糊成一团,眼是熊猫眼,脸是调色盘,发是贞子发……这个部分大家可以自行想象,想象不出的,可以给自己画个妆,然后去吃个超辣锅底的火锅,什么眼泪汗水鼻涕一起流,然后找面镜子……于是你就看到效果图了。当然,最好是那天还下着雨,你还穿着裙子跟高跟鞋。记得千万不要带伞,这样才能更贴近“真相”哦!

他没见过她这么狼狈的样子,就好像也从没见过出门前那个盛装打扮过的顾念屏一样。她在他面前从没这么精心打扮过,以前也许是因为在读书,所以学生顾念屏很乖,成天素面朝天,他没机会看到。后来她毕业工作,可能也有过这样隆重装扮过,可惜他不在身边,依然没有机会看到。

就连那个时候,她都没有这样打扮过。不过她一定是不记得“那个时候”了。

一天之内,不,其实也不过是三个小时内,他不仅看到了盛装的她,还看到了狼狈到极点的她。所以说,上天还是公平的,他欠了你什么,会高效率神速地补偿给你。只是时机的问题而已。

沈寒天也从没想过那个大大咧咧的顾念屏会有一天打扮得这么妖娆美丽得出门,像个娇滴滴的美女。然后转头就像个弃妇一样悲惨的回来。他想,这就是所谓的“女人是善变的”嚒?

但看到她回来后踢掉高跟鞋趴在沙发上哭泣的样子,他心里有种闷闷的难受的感觉,比看到她妖娆着出门号称跟帅哥约会去的时候还难受。他皱了眉头,有那么几分不知所措。

他从没安慰过顾念屏,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一向傻乐傻乐的顾小妞一下子变身成这样悲恸欲绝的绝望主妇时,他便手足无措了。曾一度怀疑顾念屏其实是个男扮女装的梁山伯:看着是个女生的模样,其实骨子里分明是个男孩子。当然,这种反串恶搞版的《梁祝》与爱情无关,他也不是男版的祝英台,那些不过是青葱岁月里一摸俏皮的颜色,而且是一抹让他从头一路无语到结束的颜色。

可是她现在居然哭了,像个女孩子一样嘤嘤的无助地哭着,还带着一身的狼狈。若不是外面真的正在下雨,沈寒天甚至会以为她刚从“案发现场”回来。这个想法一出现,他心口的闷痛似乎更甚了一分。但很快他就打败了这个想法,因为顾小妞的三寸细高跟绝对是致命的护身武器。而且据他了解,顾小妞的身手已经不错了,虽比不上他的,但自我保护也是绰绰有余。更何况她的脚力确实够硬,一般男人反应不够快的话,可以等着断子绝孙了。

两个小时四十三分钟前,她出门前一分钟还特意在他面前转了两个圈问他好不好看。他当时从电脑前抬起头,看到她,先是一愣,继而皱了眉头。还没来及说话,顾小妞已经小嘴一撅,嘀咕着:“就知道你会是这么一副嫌弃的表情……真是没眼光!哼!”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门边,最后那个“哼”字是她穿好鞋之后,免费赠送给追逐她身影一路看过去的沈寒天的。然后大力地甩上门,扬长而去。留下他一个人在客厅里傻坐着,对着电脑却一点心思也拉不回来了。

其实他只是没想到顾念屏女人起来居然是这么要命的妖娆。可她的妖娆显然不是为了他准备的,他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闷闷的,及其不舒服,所以皱起了眉头。可是她连申诉的机会都没给便甩门而去了。

在她出门的这段时间,他就是这样呆坐在客厅里的厚地毯上,电脑放在盘着的腿上,手指却一个代码也敲不出来了。所看之处,全变成顾念屏那张脸。甚至他还自行加载了那张脸上带着顾念屏平日里各种表情的效果图,越想眉头越纠结,心里闷闷的,好像外面的天气一样,随时打雷下雨。

顾念屏面若桃李地出门,誰成想再进门时,那些桃李全部糜烂了……

他看着她,努力地回想着看过不多的电视剧电影里,男主角在这种时刻是怎么做的。研究了片刻,他默默地起身,坐到趴在沙发上哭得正欢的女主角身边。可她偏偏不配合地按照剧本里那样娇弱地靠过来,也没有声泪俱下地跟他哭诉,径自抱着靠枕旁若无人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上面抹——不得不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顾小妞自动自发地屏蔽了来自身边坐着的那个生物体所有信息。

沈寒天干坐了三分钟,看她依然当他是隐身,有些不耐了,索性直接扳过她的身子,抽调她怀里的抱枕丢到一边,把她的头摁在自己肩膀上。

你不跟我借肩膀,我只好主动地把肩膀借给你了。

她倒也不客气了,把脸埋在他肩窝哭得好像天崩地裂一般。期间沈寒天还很好心地给她递了一杯水,让她补充一点水分好继续哭。

终于不哭了,抹抹眼泪,看了看沈寒天肩膀上一大片水泽,也分不清是她的眼泪还是口水,或者鼻涕?有些不好意思了,握着水杯,低了头,哑着嗓子道:“对不起。”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一下衣服,“嗯”了一声站了起来,“没事。”

“要不,我帮你洗干净吧?”

他想了想,从沙发后面拖出一个塑料袋,推到她眼前,“好。”又指了指那袋子,“顺便一起吧。”

“……”摆明了是乘火打劫啊!

可是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情跟他火拼,只好改怀柔政策。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哭过的眼睛显得尤其的水汪汪,像是小狗的眼睛,黑白分明,巴巴地看着他:“人家失恋了……”

他点点头,“所以让你化悲愤为力量!”

“……”说完他摸了外套穿上,又翻出一把天蓝色的伞,准备出门的样子。她瘪着嘴巴不说话,只仰着头一路看着他,希望唤起他的良心发现。

对视三十秒后,他终于想起什么似的,“啊”来了一声。

顾念屏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期待得仰着脸看着他。

只见他微微一笑,“我出去一会儿,你顺便把卫生也打扫打扫吧!”

“……”

“对了,先去把脸洗了,真难看!”

“……沈寒天!你禽兽!”她愤愤地捡起靠垫就丢了过去,可惜他已经拉门出去,靠垫打在关上的门上,又弹到了地上。

顾小妞怕是史上最悲惨的失恋者了——前脚被人踢出局,后脚回家还要被当成丫头使唤。

要说是顾小妞被人踢出局其实也不确切,但那天确实是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去约会,也准备好跟许豪来一个质的飞跃。谁知道……

总而言之,顾小妞最后一跃没跃好摔了个脸朝地。身体有没有什么伤害不清楚,但是自尊摔得算是粉身碎骨。

11月8号,《失恋33天》如火如荼地在全国上映。前期的噱头够唬人,整容也算强大,选材还贴近生活——为了迎接“2011。11。11”这个百年一遇的神棍节,所以才一上映据说票房已经是直冲九霄了。

之前的宣传片顾念屏也看过,还是跟Eve一起挤在办公室电脑前趁着下午上班时间没到,争分夺秒的看的。看完后Eve直砸吧嘴,道:“王小贱怎么就没遇上我呢?”一脸的遗憾惋惜的样子。

顾念屏歪头看了看一脸花痴中的某女,想了想道:“大概是遇见你了就不是《失恋33天》了。”

Eve皱眉:“何解?”

顾小妞一本正经地答:“是《缉凶33天》。你是女主,被人抛弃后丧心病狂杀害了那个狼心狗肺,然后弃尸。王小贱则是一个正义凌然的刑警,为了正义和真相对你紧追不舍……”话没说完,人已经被某“丧心病狂”的女人狠狠地压在了身下。顾念屏使劲扑腾着挣扎着,可惜她中午红烧肉没Eve吃得多,所以力气不够,只能甘拜下风,颤颤地喊着:“我错了我错了……”

Eve拍拍手,放过她。一边斜眼看着顾小妞带着几分狼狈地整理着衣服,一边道:“错哪儿了?”

顾小妞眼睛亮闪闪的,似乎沾了些泪水:“您怎么会抛尸呢……”Eve刚想附和,只听顾小妞不徐不疾地道,“您肯定得先碎尸,然后把肉末冲进马桶,再把旧情人的头颅放进冰箱,一日三餐地瞻仰之……”Eve狰狞着嘴脸又想再下毒手,大BOSS偏偏走过来了,敲了敲她的桌子,肥嘟嘟的脸明显写着“爷很不高兴”。

“Eve,Pinkie,闹够了没?这里是办公室!”

Eve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点头哈腰,顾念屏嘛认错态度向来很好这次更是虔诚地“羞愧”地低下了头,于是大BOSS也没多说什么,满意地“嗯”了一声,负手继续路过……

顾念屏瞄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老板就是老板,时间掐得分毫不差!”Eve顺势看了过去,刚刚好14:00。所以说,资本家就是资本家啊,剥削起劳动人民肯定分秒必争。

Eve推了推顾念屏,没好气地道:“滚回你自己的办公桌,老娘要赚血汗钱了!”

顾念屏回头冲她笑了笑,“要不,等这电影上映了,我陪你去看?”

Eve白她一眼,“是你陪我还是我陪你啊?”

她讪讪一笑,“显然我陪你啊!我怎么可能失恋啊?”

“我也没有失恋啊!”

“啊,对,你根本没有恋嘛,要失起来难度系数大了点哈!”

“……顾念屏!”

“Yes?”

“给老娘华丽丽地滚!”

顾念屏“哦”了一声,愉快地往自己的座位走去。终于报仇了,让你那么大力气压我?哼!我顾念屏从不记仇,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心里还没爽完,Eve凉凉的声音从后面幽幽地飘了过来:“你就慢慢体验失恋吧,折腾死你!”

她转头给了她一个鬼脸。

当时没在意,谁知道一语成谶。

顾小妞一边拖着地一边苦哈哈地想着,苏苍术是对的,她果然跟Eve“水火不容”。

只是没想到陪她看这部电影的是沈寒天。

她从没跟他单独地看过电影,以前就算有过,也是高中时学校发的电影券,然后他们一群要好的朋友成群结队地去看电影。那时候他甚至都不高兴坐她旁边,最后还是顾小妞彻底贯彻了死皮赖脸的精神才能赖在他身边,把一场据说是亿万投资超明星阵容的苦情复仇记看成了一出喜剧。人别的女生捂着嘴巴哭,她一个人把头埋在沈寒天背上止不住的笑。后来出了电影院沈寒天瞟了她一眼,点评道:“冷血动物。”自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去看电影了。一来是因为学业渐渐紧张了,二来是因为顾小妞伤自尊了。

可是这么一场以赚人眼泪为目的的电影,沈寒天居然主动提出陪她去看。她是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后来琢磨着,也许沈寒天只是出于同情她。

本来是想叫上Eve组团去的,但考虑到沈公子与Eve之间建立起的莫名其妙的“血海深仇”,她连照顾自己的心情都没有了,更懒得搭理别人之间的硝烟弥漫了。万一他俩当着她的面对砍起来,这尸她是收还是不帮他们收呢?

想了想,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于是决定自己接受沈公子的“施舍”,去看那么一场电影,找个正当的理由再哭一场。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正面地跟沈公子说过自己失恋的事情,但是聪明如他,估计早就猜着了吧。只是这么一块木头不会什么安慰人的技巧,唯一的方法就是闭口不谈。

他什么也不问,她就什么也不说。他的一切言行举止她也不做多想,只当他是在回报她收留他。自作多情这种事情最根源的就是人自己想多了,本来挺简单的一事儿,偏要在心里千回百转个千万万遍,最后转的估计连当事人都看不清事情原本的面目了,还特美地自欺欺人:你看,就是我想的那样!

这样的蠢事,说实话,顾小妞已经干过不少了。也干腻歪了,而且打算以后都不干了。所以她不让自己想,这样就能从根源上扼杀了萌芽的可能性。

看完电影顾念屏实在是很失望,本来想再发泄发泄的,结果愣是一滴眼泪没有掉。还看得无比郁闷:那个印象里的周卫国怎么就被折腾成这么一副娘娘腔的样子了?是,他是有那么一瞬很MAN很男人,但是一辈子那么长,只一瞬够干什么呢?塞牙缝?

所以打一开始她就看得兴致缺缺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爆米花瞄几眼银屏。后来忍不住了,偷偷摸出手机调了静音模式,然后开始玩愤怒的小鸟。电影究竟讲的什么也记不清了,只依稀知道最后是大团圆的结局。

电影一向如此,欢喜,团圆,男女主角相亲相爱在一起。

散场的时候她依然纠结于愤怒的小鸟中,皱着眉头低着头,一次又一次试探着,想要拿到三颗星。可惜每次都只有两颗星,试了几遍后,她恨不得摔了手机。

沈寒天一直默默无语地坐在一边看电影,捧着她的爆米花。散场的时候碰了碰她,“喂,走了。”她才恍然大悟,散场了,大家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站了起来伸伸懒腰,皱着小脸跟沈寒天抱怨:“这位子不软!”

他抬眼看了看她,淡淡地道:“你以为你家那破沙发很软?”

“……”

出了门她还是专注于游戏,把沈公子晾在了一边。

平时都是沈公子默默无闻地走着,顾小妞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个那个誰誰誰什么的,今儿倒是完全颠倒了。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适应。总觉得自己这样傻站着实在可笑,于是低了头看她玩游戏。

看了几分钟眉头也皱了起来,又过了几分钟,默不吭声地抢过她的手机,轻轻地点了几下。

“喂喂喂……喂!你拿三颗星啦!”抗议的声音渐渐变成崇拜加惊喜。

他嘴角微微勾起,“嗯。”

“好厉害啊好厉害,我折腾半天了,都不行……你是怎么做到的?”她抢过手机研究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他。

只见他微微一笑,鄙视道:“笨!”

“……”请问她又被鄙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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