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麦当劳。
周蒙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里。他是来见网友的,论坛里一个精灵古怪的丫头——你眼里的沙。想到丫头的网名,周蒙的嘴角向上扬起,无声地轻笑,连名字都起得这样刁钻,不知道真人会是什么样子?
和这个喜欢待在别人眼里的丫头相识,还有一些故事。一年前,周蒙的女友留学去了英国,他们谈了四年的恋爱也划上了句号。那些日子周蒙的心里是很苦的,多年的热恋一下子就结束的彻彻底底,那个原本天天在他面前的或笑或怒或吵的人儿再也看不到了,习惯了和她说的话不知道再向谁说,甚至于他不停想不停想她的时候都再想不出她在哪里做些什么,原本那么亲近的一个人就这样和他再没有任何关系了,周蒙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
白天他用拼命工作麻痹自己,每天都努力地找一些属于自己的和不属于自己的工作不停地做,不让自己有一点空闲下来的时间去想她和他们过去的事情。这一年来的努力工作也确实给他带来了不菲的回报,一年间他的职位升了两级,工资更是翻了三倍不止。
夜晚回到家里,形影相吊,难言的孤单和寂寞还是紧紧地包围着周蒙,原本没有酒量的他每夜都用酒把自己灌醉,然后孤独地睡去。常常在凌晨酒醒,醒后周蒙就再也无法入眠了,于是他起床冲个澡,然后一直上网到要去上班的时间。
一次偶然间,他在一个论坛里看到一个凄美感人的爱情故事,后面很多人跟帖发表着感慨和讲述着他们的感动。周蒙看了不禁苦笑,爱情越早结束越美,在最适合的时间最适合的场景下结束的,就拥有了恒久动人的美,而那些想要将爱情延续下去的,最后得到的都是变了味的感情。周蒙将他的这一番感受写出来发了个帖子,先是被人扔了一些砖头后来又有许多人表示赞同,为此还引起了一场不大小小的争论。在那个帖子里有一个很特别的跟帖,只有一张图片:绿意盎然的背景,一团球似的小刺猬伸着鼻子小心地嗅着一只鲜艳欲滴的草莓,睁大的眼睛好像在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图片很漂亮,卡通的,很可爱。
插图上有一段文字:受伤了吗?我们说不再相信这个世界,可只有自己知道,我们多希望一切都是可信的,我们那么渴望温暖。。
这个图片就是那个丫头“你眼里的沙”的跟帖,周蒙一下子记住了这个名字。
以后,周蒙几乎天天都去那个论坛,发一些有关爱情的伤感的、批判的、怀疑的帖子,他也看别人的帖子,但很少跟帖。“你眼里的沙”却相反,她从不发帖,但差不多每个人的帖子里都有她的跟帖,周蒙最初只是看别人文章时碰巧看到,到后来他开始追着她的回帖去看。周蒙喜欢看她的跟帖,她回得很精彩,总能恰到好处地触动周蒙内心深处的感受,伤感时看她的帖子能够感觉慰藉,有想法的时候也能在她的帖子里找到共鸣。更多的时候他看到她带给大家快乐的、积极的生活信念,这是周蒙隐约的感觉,她总是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样子,用她特有的幽默让大家快乐,不露声色地影响着论坛的气氛。她很受大家欢迎,论坛里很多人都喜欢她,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年龄和职业,周蒙总觉得她不是谁眼里的沙,而是一条大海里顽皮的小鱼。
一年的时间不长,但周蒙在夜里已经不再需要借助酒精的力量让自己入眠了,在那些个看帖、发帖、跟帖、回帖和琢磨感受的夜晚,有一个人,哦,是一粒沙?一条鱼?或者是一个梦慢慢地走进了他的脑海,那个看不见的摸不着的影子在他心底种了棵开心果树,让他一想到她就忍不住要笑。
十点五十八分,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两分钟,周蒙腰间的手机急速振动,有电话打来。周蒙从兜里掏出电话,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是“丫头”。就是她,昨天说好要见面时周蒙要来号码时存的。周蒙看着手机笑了,丫头还很守时,他按下接听键:
“喂?”
“周蒙吗?”
周蒙听到对方这一声称呼又忍不住笑了,昨天在网上谈见面事的时候,那丫头非要定什么接头暗号,还自作主张给彼此起了“地瓜”和“土豆”两个不伦不类的名字,说是见面时一定要叫。周蒙自然不肯,经过两人一番辩论,周蒙用了真名,丫头要求叫她“豆豆”。电话里的声音柔柔的甜甜的,很好听的年轻女孩的声音,周蒙的期待中还是不禁生出些忐忑。
“我是,你是豆豆吗?”周蒙回道。
“我是豆豆,周蒙你在哪里?”女孩的声音里同样带着稍许忐忑。
“我在靠道边这排窗户这边,东边数第三张桌子,双人座上就我自己。”周蒙讲解着。然后,他发现和他隔一张桌上单独坐着的一个女孩站了起来,女孩坐在那里有一会儿了,周蒙一直知道。他是十点二十分到的,那个女孩将近五十的时候坐到那里的,用托盘端来一杯饮料和一包薯条,但她似乎一直坐着摆弄手机,桌上的东西都没有动。这时候那女孩已经将电话收起,端着托盘走到周蒙面前,并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周蒙,你好,我是豆豆。”女孩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着,脸上却是调皮的笑容。
这样一句故作认真的开场白,又让周蒙想笑,而且女孩的样子更出乎他的想象之外。来之前他曾在心里无数次描绘她的样子,可还是没描出这个样子:戴着一副大大的黑边眼镜,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的运动帽,头发都包在帽子里。最想象不出的是她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服,绝对是洗得发白旧得足够的一身衣服,上衣的领口袖头微微显露着牛仔布特有的经纬,周蒙敢打赌,那衣服再洗几次就会坏掉了。
周蒙做管理工作,工作时职业装穿得一丝不苟,工作之余的服装也都切合他的身份和地位的。象这个丫头装扮成这样就大咧咧走到大庭广众中的人,他平时很少见到。打从在论坛里遇到她,这个丫头就让周蒙不停吃惊感叹,忍俊不住地一次次暴笑不止。
“喂,你笑够了没有?”故作生气的语气,眼里却是掩不住地顽皮。
“呵呵,不好意思……你好,请坐。”周蒙终于恢复正常了。
“我是落沙”周蒙向女孩伸出右手。
“哦,我是你眼里的沙。”女孩的手在眼睛上指了指,顽皮地眨眨眼,然后伸出手。
“呵呵,我真名叫周蒙。”周蒙握住女孩的手,手很小很软。
女孩轻轻地回握,“我叫林雁,认识你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