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光是她的人，就连她的笑容，也令他感到了一阵莫名的熟悉，那种入骨的熟悉，就好像是……
不，不可能。她早就闭上了眼睛，现在尸身都还存放在地窖中，怎么可能会是眼前的这个人？
再说了，云风邪也并不是凭空出现的一个人，就算是那个女人还没有死，也绝对不可能眼前的这个魔教教主。
“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沉默许久之后，夜无殇松开了抓紧了她手臂的手，轻声说道，似是感慨，那里面却包含了浓重的哀伤与遗憾，以及，仇怨。
汝嫣璃紧绷的神经一点点的随着他的话而放松下来，眼神忽然转而望向了别处，变得有些恍惚，似乎是映现出了浅浅的水雾，再眨眼望去之时，却只是余下了一片清冷，似乎那抹泪光自始至终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她方才的那抹哀伤，却终是没能逃过他锐利的眼睛，就像是一阵清风，拂过了他心中那根敏感的心弦，看起来，纹丝不动，却已经在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仿佛，她的痛，他也有所感应。
一切，渐渐变得安宁起来，带着柔和的婉转。
只是，下一瞬，她凌厉的话语，就彻底的打破了这份难得的静谧。
“故人？”汝嫣璃重复着呢喃了一遍这两个字，然后浅声道：“不知道夜皇说的这个故人是不是指的已故之人？”
故人？呵呵……说的好听。
夜无殇淡漠的眸光，在刹那间，变得犀利起来，他自小警觉，是以，她方才的那抹凌厉中夹杂着的浓重的悲哀，并未逃过他的眼睛。
她为何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他想不懂，也想不通。
汝嫣璃也不再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缓步走到他的身边，道：“多谢夜皇救命之恩，以后风邪的这条命，便是夜皇的，若是夜皇想要取走，风邪也绝无半句怨言。”
她欠他的，只不过是一条命而已，她现在本来就应该是一个死人，所以，对这条命，她没怎么特别在乎。
而至于他曾经欠她的，没关系，夜无殇，我要你一样一样，慢慢还给我。
夜无殇是玩权弄术的高手，自然也知晓，现在这种情况，不是去探求她为何会露出那种神情的时机，当下笑道：“我要云教主的命作甚？孤只是对尊教内的一样东西感兴趣，只是不知云教主是否能够……忍痛割爱？”
“哦？”汝嫣璃浅浅的勾起唇角，状若不解，“何物？”
嘴上询问，不知何物，她的心内，其实早就一清二楚。
她的命，夜无殇自然是不稀罕的，因为夺走她的命对于夜无殇来说没有丝毫用处，这个男人想要的，只有一样，那就是……魔教宝藏！
“云教主是聪明人，怎会不懂？”夜无殇轻笑，如果不是那么深刻的了解他，说他无欲无求，或许汝嫣璃真的不会怀疑。
因为，皇室中人，大多都是掩饰自己隐藏自己的高手，夜无殇如此，轩辕傲如此，就连夜无痕……都是如此。
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她相伴十多年从未看清过那个男子，竟然不知道他也有着如此狠毒的心肠。
或许，或许他是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都不是可以杀害她的借口。
而且，他安排的那个人，还偏偏是凝蝶。
汝嫣璃不敢想象，甚至是有些害怕，她最后会死在凝蝶的手中。
她可以死在这天下任何人的手中，但是独独，不能死在夜无痕和凝蝶的手中。
因为别人对她而言，她都已不在乎，无心牵挂，唯有他们二人，是她的心之所向。
曾经，她被夜无殇背叛过，尝试过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所以重生之后，她再也不要去尝试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孤对云教主的性命不感兴趣，但是对魔教镇教之宝还是有兴趣的。”夜无殇滴水不漏的回答。
他之所以如此不顾姓名的救下云风邪，所图的，不过也就是魔教内的宝藏，这是他在云风邪身上找到的唯一价值。
“既然风邪这条命都是夜皇的，那么宝藏自然也不在话下，可以双手奉上，只是，想要夜皇拿一件东西来交换。”汝嫣璃淡淡说道，她想要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曾经交到他手中的姑姑留给自己的兵符。
他们之间既然已经两清，那么，该属于她的，她就全部夺回来。
那是姑姑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她绝对不能，再放在他的手中！
“何物？”夜无殇皱眉问道，他的身上，除了江山，似乎并没有什么，能够让云风邪想要得到的东西。
但是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想要得到他的江山，那么，他想向自己要的，又是什么东西？
“这个东西，风邪暂时还没有想好，等到想好了的时候，自然是告知夜皇。”汝嫣璃轻轻浅浅的回答，语气不卑不吭，没有一丝感情，淡然若水。
夜无殇久久不语。
汝嫣璃久久不言。
许久许久之后，他方再度开口，“孤答应你便是！”
夜色，是一望无际的深沉阴暗。
一阵冷风袭过，汝嫣璃却并没有躲，因为她方才的感觉，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她甚至都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
只是，身后也只是刮起了那一阵风，并未出现半个人影。
汝嫣璃抿唇不语，她倒是想看看，那个丫头能撑到什么时候会忍不住出来。
半晌，直到后面再次传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之时，她才忍住了唇边的那抹笑意，头也不回的浅声道：“出来吧。”
一道黑影闪过，下一瞬，她的面前就多了一道人影。
“你到底是谁？”黑衣女子定定的伫立在那里，冷声开口，黑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生怕会错过一丝踪迹。
“蝶儿，我是谁，你心中不是有数吗？”汝嫣璃执起几案上面的琉璃盏，轻轻啜饮了一口茶水，清声开口。
其实，对于凝蝶，她倒是没有想过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想来，这个世上，她现在最信任的人，也只有眼前的这个女子了。
而且，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对于她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影响。
在听到那声“蝶儿”的时候，凝蝶猛然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愣了足足半晌之后，才略带欣喜的喊道：“璃姐姐，真的是你！”
话落，她大步上前，走到汝嫣璃的面前，然后才停下自己的脚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璃姐姐，你……你怎么会……”
后面的话，她没有问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璃姐姐，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是魔教教主？那之前的云风邪又是谁？你没去离开人世吗？
这么多的问题，她真的不知道该问哪一个。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似乎问哪一个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还活着，她的璃姐姐，还活着！
凝蝶上前几步，扑倒她怀中，澄澈的双眸，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就连语气，都沾染上了一丝哽咽，“璃姐姐，我好想你。”
在这种陌路相逢的情况下，说的再多，也只是枉然，这四个字，才是她内心中最想说出的几个字。
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了，她挚爱的那个女子，她最亲的那个姐姐，已经离开她，整整三个月了！
当她得知她的死讯的那一刻，没有人能够体会得到，那是怎样的一种，毁天灭地性的悲伤。
事到如今，她也仍然记得，当初在她六岁那年，被父母卖进青楼，她宁死不屈，她慌忙逃窜，流落街头。被人欺凌，被人鞭打，是这个人，救下了自己，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下了她的命。
她对自己的恩，她对自己的情，她此生，都无以为报。
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女子，她最在乎的人，除了汝嫣璃，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傻丫头，哭什么？”汝嫣璃轻笑出声，将手中的琉璃盏放几案上面，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璃姐姐，你既然没死，为什么不告诉我？”凝蝶趴在她怀中，委委屈屈的诉苦，“你知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三个月了，九十多天，没有一个人，能够彻底洞悉她内心深处，是怎样的一种生不如死的煎熬。
她的璃姐姐，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最在乎的人，是唯一能够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人。
她们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对了。”凝蝶这才想起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抬眸，对上她温和的目光，狐疑的开口，“璃姐姐，你怎么会是魔教教主？”
一想到她这个身份，她就内疚的无地自容，她竟然，差点亲手杀了她！
如果不是最后一刻她及时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她不敢想象，自己会犯下怎样滔天的错误。
如果真的亲手杀了她最爱最亲的人，那么她，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何意义？又谈什么有朝一日要为她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