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什么动静,林燕莎还没适应突然的黑暗,摸了摸身边,还好有个人,过了一会儿才微微看得清那人影:“喂,你没死吧?”
许久,响起了龙云的声音:“没有。”
“你说话有点温度会死吗?你好歹也要问一下我有没有事啊。”林燕衫愤恨。
他没有说话,沉默着,无奈之下,林燕莎甩了一下头发,正要走,双手却被他牵制着。
他看着她:“你为什么会来这儿,你跟着灵儿到底想做什么?”
林燕衫瞧着钳制她的手,又看向他,有些好笑:“在剑山外,我就跟你说过了,来玩玩而已,而且,你弄错了,我不是跟着你那位灵儿,我是跟着你。”
“跟着我?”龙云犹豫了一下。
“不信就算了。”林燕衫悄然间甩了他的手,退离了几步远:“趁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件事,我想,我必须做了。”
“什么?”
龙云迟疑片刻间,林燕衫已悄然拔剑,直朝他刺来,连续数招,龙云出剑抵挡,两人不相上下,林燕衫这才补上方才的回话:“找你打架。”
龙云破开她的一剑:“在剑山外,你已经输过一次了。”
“那是我故意让你,现在,我必须杀了你,这是命令,否则我也无法回去复命。”林燕衫继续送招,继续逼他出剑。
“为什么?”
听得他一声提问,林燕衫忽然收回了剑,脸容有过一刻的不平静,期身上前,拽住他的衣衫就问:“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我,否则,我们两个只能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向那双手拽着衣服的手递了一眼,对她突然而来的转变实在有些莫名其妙,龙云的声音冷淡:“你问吧。”
看在他还算老实要她随便问的份上,林燕衫松开了衣衫,闪烁着目光,咳了咳声音:“我问你……你和你那位灵儿……是什么关系?”
他皱眉:“关系有很多,你要听哪一种?”
“喂,你,我——”林燕衫怒容气急,听得那句‘关系很多’,握紧了拳头,背着他咬了咬牙:“我问你,你是不是很喜欢你那位灵儿?”
“为什么这么问?”龙云瞧向那抹背身的人影,此刻的她,闪过一瞬的焦急,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林燕衫转过身来,指着他又是一顿骂:“什么为什么啊,你哪儿那么多为什么,我只是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回不回答?”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龙云转身,走出了洞口,外面却是一条很长又看不清尽头的过道。
林燕衫气急,跟了上去:“龙云,龙少爷,龙公子,龙大哥,我跟你认识这么久,我现在才发现你这么倔,这可是关系到你性命的事情,你要是不回答,我怎么向楼……我怎么回去复命。”
龙云停了脚步,林燕衫猛一下撞了上去,龙云看了她一眼:“如果我回答是,你便要听你主子的话而杀我?”
林燕衫看着他,很肯定认真的点头回答:“是。”
“为什么?”
林燕衫扶额,这个男的,怎么会有那么多为什么要问,不就是一句简单的问话吗?
“我不会回答的。”龙云向她递了一眼,吹亮了火折子,点燃一根蜡烛,继续前行。
“我林燕衫做人很有原则,你若不说,我们只有兵刃相见。”
身后,林燕衫忽然立定了脚步,定定的望着眼前移动的人,清澈的眸中少了一份任性与调皮,多了一种莫名的使命与沉着。
她本来就是来杀他的。
另一边的洞地。
洞内泛着幽幽的绿光,叶南翌早在进洞前便将一颗夜明珠挂在了手腕上,明珠虽小,却足以亮起整个洞,所以此刻,并不显得黑暗。
在方才那一瞬,她确实是颇有惊讶,没料到脚底下是这么一方空洞,更没料到他在那一刻,竟也跟着她跳了下来,只不过现在的姿势——
在下落的某一刻,他奋力跃下,环住了她的腰身,落地几番旋转,她被他护在怀里,后背俨然紧贴着墙壁,他的呼吸离她很近,近得几乎他能轻易的碰到她的唇。
浅浅的朱唇,诱惑着他某处的神经,不由的想去轻轻靠近她,他缓缓往下,往下……
再快要贴上她的唇角的时候,身体有一瞬的麻痹感,某一处竟已被她悄然一点。
“现在也该让你尝尝被人点穴道的滋味。”她娇艳轻笑,似有似无的在他唇边吐气一番,又不慌不乱的逃离他的怀抱:“一炷香之后,你便可以自行冲开穴道了。”
“我只是想吻你一下,要这样惩罚我?”他眼眸中难以掩饰一抹叹息:“早知结果如此,就该毫不犹豫的吻了你。”
这么磨磨唧唧,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哪用得着像现在这般,人没碰到,反倒把自己给搭上了。
她挑了挑眉色:“那你真不该跳下来,不然这惩罚还可以不用受。”
“我跳下是我自愿,就像你身边那个护卫,自愿跳下救林燕衫一样。”他的眼中扯起一抹淡淡的得意之色:“你该不会,是因为他选择救林燕衫而没有管你,所以生气了?”
龙云站的位置,两边刚好的距离,但龙云的第一反应却是抓住那林燕衫的手,就如他第一反应,是和她一起跳下,似乎没有任何的理由。
龙云会救那林燕衫,确实令她意外,不过,她从这倒也可以看出来,龙云不是个没有感情的人,面对抉择的时候,他也会下意识选择他的感情。
这倒也不错,至少,龙云可以不需要时时刻刻护着她,不会再以她的事为中心,更不会对她言出计从,她希望他有自己的主见,而不是为了她,什么都可以做。
“我并没有生气。”她冷静道:“因为我不需要他来救,我也不需要你的假意好心。”
“你认为我是假意好心?”
“难道不是,你敢说你刻意接近我,没有任何目的?”
“既然知道我目的不纯,那你为何还允许我跟着你?甚至现下你可以轻而易举杀了我,可你为什么还不动手?”他的笑,很肆意。
她道:“至少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有伤害我。”
叶南翌两眼一眯:“可惜你要失望了,我不会伤害你,但我可没说,不伤害你身边的谁。”
双眸闪过一瞬的惊慌,骤然一缩,一个人名迅速闪出她脑中:“龙云?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都没有机会接近他,对他做什么的人,当然不可能是我。”叶南翌懒懒的笑意隐了下去,他知道,她在为那个叫龙云的人担心。
体内气流一瞬的冲击,解开了穴道,他伸了伸腰身,幽幽的走到她身边:“我本来也没打算对他怎样,可是,我现下改主意了,我兴许会让他出不了这剑山!”
她冷了气息:“那你给我记住,你若敢动他,我会追你到天涯海角,为他抵命!”
叶南翌冷了几度的声音,莫名的怒意略增:“就凭你这句话,我定让他死,且绝不会留情!”
抛下一句,叶南翌跨步离去,顺着唯一的一条过道走。
她望了眼黑暗的四周,也随即上前走,良久,她才发现这过道可能是一直往最底下延伸的,越往地下,越冷,直到到达最底层的一处空旷的地方,已没有了路口。
她没有再和他说过一句话,他也没有。
她踏着步伐,踏离最后一抹台阶,进入那方空旷之地,量了一眼四面,全是石壁,而上空,黑得见不着顶,有那么一瞬间让她以为,这是方才断崖的崖底,这儿有另一条入口,可以上到另一边的断崖。
她停了停脚步,不由心生警惕,瞧向脚下,似乎觉得下面有东西在翻汤蹈海,刺激着她的脚底。
地底的石层,微微动荡。
几乎是一瞬间,他与她同时跃到石壁之上,单手紧抓着石壁凸处,也在那一刻,底下石层全部破裂分开,一股寒水直涌而上,瀑开了一瞬的瀑布。
在水珠散落之后,恢复了平静,整个地底却像一谭湖水一样,微微波动着,除了水,没有落脚点。
她微微皱眉,却又徒然听得哗啦一声,一条巨物从潭底破水而出,张开着巨大的血口,直奔她而来,她往旁边闪身,巨物猛烈的一击,落在了石壁上,震得山洞摇晃。
蟒蛇?
这剑山山洞底下,居然养了这么一样东西,难怪这么多年,没有人取走过烈火剑,难怪铸剑山庄的人,会让这么多武林高手前来,不杀了这条蟒蛇,谁也拿不到烈火剑。
蟒蛇的攻势并没有减弱,一下又一下,却只是单独的争对她一个人,并不攻击对面的叶南翌。
水蟒身上多了数十道伤口,皆为寒冰剑所伤,可惜,这蟒蛇却也是不知疼痛一样,也不管鲜血遍流,只是一个劲的攻击她,似乎不流干血液便不会死一般。
该死,怎与那野狼一样,怎么杀都杀不死,铸剑山庄都喜欢养些这样的东西。
湖水,染了一波血色。
她划破手掌,抽出腰间的短萧,抵在了唇边,蟒蛇在听到萧音的那一刻,有过一瞬间的停止,眼眸柔顺了片刻,轻悠悠的晃动着,慢慢沉入水中。
虽然没有七夕琴,她以为这曲至少能控制一下蟒蛇,却没料到水能隔音,在全部沉入水底那一瞬,蟒蛇的怒意再度暴发,攻击远比之前更猛。
只不过这次争对的人,是叶南翌。
她的萧音对蟒蛇再也不管用,只道是她练这首曲子还未到家,只略懂皮毛,若是吹的不好或是出错,这蟒蛇都有失控的危险。
譬如此刻,蟒蛇已然失控。
叶南翌惊险避过几次攻击,可惜,他身上只有一瓶化骨粉,此刻也没多余的东西对付它。
她看着那头,却见叶南翌忽然跳入冰寒彻骨的水底,蟒蛇随即跟着沉入,她除了看到湖面偶尔的翻滚,并看不清人影,蛇与人的交击激烈,水底一波波滚动。
一炷香之后,湖面渐渐平静,没有蟒蛇,也没看见叶南翌。
她皱眉,又听哗的一声,水面溅起浪花,水蟒赫然再次出现,身上遍布血迹,然又再次毫无征兆的软软的滑了下去,再也没有出现过,水面溅起的浪花一点点消失。
“叶南翌!”
她喊出声,空荡荡的地方,除了她的回音什么都没有,心里莫名的不安,紧紧锁着水底。
水面变得很平静,平静地找不到他的影子,只剩下一堆冒起泡的鲜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水蟒的。
等待片刻,还不见他上来,她欲下水查探,水面上却忽然溅起了水花,那熟悉的人影再次出现,踩踏着水面飞向她,抓着石壁处的凸槽,才稳定自己。
“我在水下找到了通道。”这是他的第一句话,忽略掉所有。
她紧紧的看着他,越想越不明白,他找到通道,明明可以先走,又何必折返回来告诉她?他不是来拿烈火剑的么?
有那么一刻,她看不懂这个人。
“那条蛇呢?”
“死了。”
叶南翌却是没有管她在想什么,拉过她一同落入了水中,坠落,泛起浪花,入水的前一刻她听到了他的声音:“闭气。”
水中本是黑暗的,借助叶南翌的手腕上的夜明珠,水下一丝通亮,她清晰的看到下面巨大的寒冰石,石上躺着水蛇的尸身。
继续游着,却见前方模模糊糊的印记进入视线,待她看清,却是一副画面,一副冰棺,一个女子,一张容颜。
躺在那里面的人,是她自己?亦或是别人?
怎么又跟她那么相似。
封闭的真气忽兮间破了,在周身乱串,打破了身体的平衡,扰乱了心神。
这是一条封闭的通道,她没有出水换气的机会,方才一瞬的扰乱,呛了好几口水,迷迷糊糊的,那画面在水底中消失,她也已憋不出最后一口气,开始沉入水底。
刚才,是梦,还是幻觉?那画面中的女子,又是谁呢?
她模糊的感受到一双手揽过她的腰身,温热的触觉在她唇边摩擦,一股又一股输入体内的气流稳定着她的呼吸……
“澈.”
她记得那一晚,二零一四年,九月十五日,迎着海风,她静静的立在了船头,纵身一跃,跳入了深海,那是她最后一次静静欣赏那个世界。
在海底的那一刻,也有过这样的感觉,有一个人拥着自己,倾尽全力的补足她的呼吸,不曾一刻放弃,那一刻,她以为死去的澈活了过来。
可她唤着他的名字,尽力睁眼,所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名字,她还活着,可是从此,她叫龙若灵。
身下的女子嘤咛一声,吐出了水,缓慢打开了双眼,叶南翌没有问什么,看到她已醒,这才放开她。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甚至还多盖了一件,而他却是半裸着身子,全身的肌肤尽瞧眼底,一块深青的玉垂挂在胸前,因为并不是很远,连条纹都看的仔仔细细。
“你这么喜欢看我的身体,不如等下选择好地方,让你一次性看个够?”叶南翌冷了脸色,没了之前的笑意,此刻的他令人感觉很冷漠,她又想,他好像是不高兴。
他慢慢的靠近她,还未干的头发,蓬乱着。
如果她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应该知道他并不高兴,因为她躺在他身下,居然生生念着别人的名字,如果不是他没有听的太清楚,他一定翻遍天下三尺也要找出那个人,也要杀了那个人!
“原来是你。”她呢喃一声,收回视线,沉了脸色,这才将身上的衣服还给他。
他不客气接过,微微整理一番衣衫,又听得身后的女子悠悠问道:“你衣服上怎会有浅引香的味道?”
他应该清楚,浅引香最易吸引蛇类,方才蟒蛇突然攻击他,定是因为他身上的味道,他跳水,只是想洗去这味道。
叶南翌系上最后一抹衣带:“你鼻子太灵。”
浅引香用完之后,他已经尽量隐去这香味,更特意在水底潜久一点,可还是没有避过她的鼻子。
“你就没有想过后果?”她问,如果浅引香不完全消除,那蟒蛇不疲不休一直攻击他,如若他杀不了蟒蛇,他便会成为蟒蛇的腹中食物。
“我只要结果。”
结果,他和她侥幸找得出路,蟒蛇已葬身湖底。
他似乎,很喜欢用生命做的赌注。
她无奈摇了摇首,他竟然将蟒蛇的攻击吸引到他自己身上,看着他又慢慢走近自己,她轻轻开口:“没受伤?”
“你这话,是假心,还是真心?”他蹲了下来,脖子间的玉坠慢摇:“如果是真心,我会很乐意接受你的关心,如果是假心,我宁愿你什么都别说。”
她看向地面,面目冷然:“除了烈火剑你我都想得到之外,我在想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为什么你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与我有关,看似是在帮我,可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我,却偏偏要和我待在一起。”
他的眸子暗淡了一瞬:“你早说过我对你另有目的,我当然不可能会喜欢你,我只知道,至少现在,你不能死。”
“为什么?”
叶南翌轻哼:“因为有朝一日,亲手杀你的人,会是我。”
“你这是在向我挑战?”
“你认为是就是。”叶南翌起身,没了解释的情绪,只是他也已经不清楚,有朝一日到来,他是否还能下得去手?
她静静调匀了内息,站了起来:“既然你挑战我,今日我便也向你宣战一回,我们来赌一下,你我谁会拿到烈火剑,输的一方,便为赢的一方做任何事,如何?”
“你很喜欢赌?”叶南翌抬了眼眸。
“我喜欢做冒险的事,也算是本性难移。”她忽即看向他,负手而笑:“萧爷应该还记得与我第一次见面,是在赌坊。”
她还记得,那次在赌坊,他应该是易了容的,他的易容术太高明,所以,一时半刻,她未能认出他,经过这一天一夜的相处,他的气息,跟那位萧爷尤有相似,尤其是语气,偶尔轻懒,偶尔霸道,一出口,只想着要杀了谁。
可她,似乎还没见他杀过人。
他上下量了她几眼,皱了眉眼:“你如何认出我的?”
“昨夜。”她的笑容明媚:“你的玉佩,有一朵不一样的花,那次在赌坊我便注意到了,昨夜在你身上见到,便很肯定。”
叶南翌扯了扯胸前的玉,倒没想到是这小小的玉佩透漏了信息,漏出冷冽的笑意:“不过有一点你错了,我与你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赌坊。”
她闪了眼眸,略微不明,在赌坊之前,她确定见过眼前这位桀骜不驯的男子?这样的人太有特征,她若见过,不该忘记才是。
她努力的回想着,实在看不出他与哪位她认识的人相符。
叶南翌看向她:“不过你既然敢跟我赌,那就说明,你喝了轩辕荨芸的茶,并没有中毒,我很乐意接受这个公平的赌约。”
“那茶和洞中那一排明珠碧草,可谓是无形的毒药,若是没有解药的话,十二个时辰之后,药效发作,便会暂失内力,而那个时候,烈火剑或许已经被取出洞中,这么多高手已暂失内力,轩辕荨芸便可坐收渔翁之利,这一招虽险,却也很值。”她悄然抬眼望着他,笑的有些明朗:“不过有一点你也错了,我并不是没有中毒,只是中了毒之后,及时解了而已。”
那当然,还得多亏花隐的药,来这样一个地方,她又怎能不有一点多余的准备。
他摸了摸胸前的玉,将它放回衣衫内。
“那你呢?”她的声音忽然柔了:“你也喝了茶,闻了花香,你却一点事也没有,除了在水底,我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你,你并没有服过解药。”
“没想到夫人倒是挺关心我。”他平静的面容上闪过一刹的笑意。
良久,没有了他的声音。
他不愿说,她又怎会勉强,她转了身去,顺着一条密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