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大殿马上鸦雀无声,全场瞩目这个形容词仿佛天生就是为我而造的,大家都难以置信地盯着我、盯着他们如此失尽仪态的新任皇后娘娘。钱太守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望这眼前惊艳四射的我,只是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微臣……不胜荣幸……”
“呵呵呵呵,钱太守不妨先听完了再说……”银铃般的笑声从我口中洋溢而出,我越过钱太守,向前轻盈地跳跃了一步,原地转了个圈,裙锯飞扬,然后一边向前度步,口中一边吟道:
“红线毯,择蚕缲丝清水煮,拣丝练线红蓝染。
染为红线红与蓝,织作披香殿上毯。
披香殿广十丈余,红线织成可殿铺。
彩丝茸茸香拂拂,线软花虚不胜物;
美人蹋上歌舞来,罗袜绣鞋随步没。
太原毯涩毳缕硬,蜀都褥薄锦花冷;
不如此毯温且柔,年年十月来宣州。”
巧笑倩兮,我一边吟诗,一边踱步,忽地停了下来,当着重臣的面,把手中拎着的青玉瓷酒壶高高地举过头顶,微微一倾,琼浆玉液便在半空中,从那细长的壶颈中涓涓地流泻而出,洒入在我的嘴中以及我化了淡妆的脸庞上,溅起的点点酒滴,在这一片的灯红酒绿之中,仿似打碎的水晶屑末一般地飞扬。
遗世而独立的丽影迎风而展地矗立在微风中,大红的衣衫随风飘扬、烈烈作响,几缕如墨的青丝,因为刚才的动作,从那高高的、琳琅的双凤之髻中松散了下来,柔软地披散于颈脖之后,随着微风的吹拂,飘飘荡荡,缕缕的青丝,直直地缠绕着心底最隐没的角落。这时的月儿,洒脱,娇媚,笑靥如花的容颜似云霞一般的绚丽动人,甚至还隐隐地透着几分的妖冶。尽管与她的关系已经如此的亲密,李若寒还是有些看呆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宣州太守加样织,自谓为臣能竭力;
百夫同担进宫中,线厚丝多卷不得。
宣州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
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
我倏然转过身来面对着几米之外的钱太守,继续放肆地吟诵完了这首我国著名古代诗人白居易的传世名作《红线毯》,前几句,看似是称赞此毯是如何的华美、如何的柔软舒适……而后面的这几句,则是直接露骨、毫不留情地批判鞭挞了钱太守他为了献毯讨好帝后而对百姓犯下的罪行。而那批判的矛头,也隐隐地指向了身为天下之首的皇帝!在座的官员,个个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之人,想必他们没有人会听不懂我的意思。
“哈哈哈哈!钱太守,你可听懂了本宫的这句‘宣州太守加样织,自谓为臣能竭力;百夫同担进宫中,线厚丝多卷不得。’?”我再次轻盈地、同时也是踉踉跄跄地在原地转了个圈,手中提着的青玉瓷酒壶中挥洒出来的琼浆玉露,在我的周围直直地划过一道反光的圆弧,溅落在地。我直接把酒壶对准钱太守的脑袋,“咚”地一声扔了过去。
我扔东西的精准程度是毋庸置疑的。只见那青玉瓷酒壶触目惊心地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直直地砸到了钱太守的额头正中,随后弹落在地,碎成晶莹的碎片,钱太守来不及闪避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叫一声,额头上马上出现了一块青紫的淤痕,丝丝的血液渗出。我张狂地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丈毯,千两丝,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少夺人衣作地衣!”随即失尽仪态地瘫落在地上的红毯之上。
“皇后!你简直太放肆了!”面色已经被气得铁青的李若寒倏然站了起来,重重地把手拍落在桌上,随即拂袖一扫,满座的琳琅玉器、琼浆佳肴皆被他怒不可遏地扫落在地,“乒乒乓乓”地碎成一片。
月儿,你今天是怎么了?!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要突然在这么多人的面前露出如此妖媚醉人的仪态!为什么要突然这么放肆!为什么!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满座的朝臣官员,见帝王如此暴怒,都皆胆战心惊地马上跪拜在地,一些离他比较近的重臣嘴中不住地劝道。
“皇上请息怒,皇后娘娘只是一时酒后失态,请皇上息怒!”一向最为李若寒信任的右丞相上官睿冷静地说道,并尝试着收拾现下几乎是不可收拾的残局。他朝我朗声而道:“皇后娘娘,您这么说是否也太过偏激了一些?自从皇上登基以来,已多次下旨免除赋税、大赦天下,并还特地开放了国库以支持遇灾的百姓们,怎么能说是……”
“哈哈哈!上官丞相,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打断上官睿的话大笑道,“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你,想必上官丞相跟皇上一样,也是被蒙在鼓中的不知情之人啊!哈哈哈,好一个免除赋税、大赦天下……只怕到了民间,到了把这圣旨真正地传到百姓们之间的时候,已经是‘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免恩’的时候了!哈哈哈,你们真的是好糊涂,真的是好糊涂啊!”
“皇后!你身为一国之母,竟然如此大失仪态,将来朕还怎么指望你母仪天下?!”李若寒现在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用任何一种已知的颜色来形容了,他气得用二指颤抖着指着我,口中怒道:“来人啊!把皇后立刻打入肃清宫,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前往探望她,违者杀无赦!”
“皇上!皇上请息怒啊!微臣教女无方,请皇上降罪!”身着朝服的爹朝李若寒一把跪倒,口中连声请罪道。
“皇上息怒,皇后娘娘真的只是一时糊涂罢了,请皇上不要……”一些臣子也跪下连连向李若寒为我求情道。
“够了!全部都回去罢!今天的群臣之宴就到此为止了!”李若寒暴怒地转身,拂袖而去,不再多看跪拜在地上的群臣们一眼。
“哈哈哈……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免恩……”两个侍卫过来钳制住了我的左右双臂,把我像一个布娃娃似的望殿外拖着走,我还是在继续地仰天大笑道:“哈哈哈,皇上,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免恩!哈哈哈——”
那道红色的身影被拖离了殿台,可那悦耳至极却张狂至极的声音,还在那殿台上不住地缠绕着、回荡着……
昨天才刚刚被封为正宫皇后,今天就被皇帝打入冷宫。
所以,过了今天,在这么多臣子官员的共同见证之下,我,将会是这天乾王朝的历史上,最具有传奇色彩的皇后……
“可以了两位大哥,不用拉本宫了,本宫自己会走。”半路,我突然止住了大笑声,冷静地对拖着我的那两位御前侍卫仁兄说道。
“皇后娘娘?!您没有醉?!”一个侍卫被我吓了一跳,大概是见惯了同时也拖惯了又哭又闹的人,遇到了像我这么冷静的,还是第一遭。
“本宫本来就没有醉。放心,本宫不会让二位大哥为难的,肃清宫在何方?请二位大哥为本宫带路。”两位御前侍卫放开了我,我当然不会傻得趁机溜跑,我稳稳地端站在地上,还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被弄皱的衣袖和衣裳。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我虽然刚刚被皇帝勒令打入冷宫,但毕竟正宫瑾月皇后的头衔还在,那两位御前侍卫被我突然这么有礼地称做“大哥”,都皆惶恐不已地朝我半跪道。“谢皇后娘娘不为难卑职二人!”
“谢本宫作什么,你们忠心耿耿地为皇上办事,这是应该的。快给本宫带路罢。”
“皇后娘娘,那您刚才又是为什么……”一个侍卫见我如此思维清晰、端庄有礼,不禁疑惑地问道。
“侍卫大哥,不该问的问题最好别问,若不然皇上怪罪下来,本宫这个已经失宠了的皇后娘娘就帮不了你了。”我虽然冷漠但却还是有礼地说道。
“皇后娘娘教训得是,卑职知罪!娘娘,请!”
肃清宫。
地理位置处于皇宫内院最幽深的西北角,便是这传说中的冷宫肃清宫了。
占地面积还算比较大,大概是当初的设计者把它设计以及建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它需要容纳的人数了。肃清宫并不是像奉月宫或者是祥凤宫那样一个大的独立的宫殿,它其实只是一个个小小的宫殿的群体的总称而已。一个小得可怜的宫殿便住入一位失宠的、或者是惹怒龙颜的妃嫔媵嫱,宫殿与宫殿之间隔得很近,可以轻易地互相串门聊天。
不过,根据资料提供的客观事实就是,肃清宫的这个功能似乎得不到充分的利用,已经失宠的妃嫔媵嫱们一般是不轻易出门的,她们一般习惯默默地在这冷宫里面死去。想想也是,都已经失宠了,都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还去争什么?还去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