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那是自然的……”小梅脸上的笑容,忽然有一丝凝固了起来,却只是一闪而逝,她连忙掩饰了过去,连连朝音儿笑着应和道,但又不易察觉地用那带着一丝犹豫、一丝询问般的目光迅速地望了自己的夫君徐升旭一眼。徐升旭同时也心领神会般的望向了她,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小梅这才继续全心全意地跟一旁的音儿谈笑和忙碌地布置起喜堂来。
燕无痕不动声色地把这几丝的不同寻常通通都收进了眼底,心里早已明白了七八分,却也没有说什么。
罢了罢了,该来的总归回来,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去影响和破坏月儿和大家的心情,有什么问题,就让他燕无痕自己一个人来承担好了。
月儿,今生今世,只要可以爱你,保护你,就够了,其他的,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若是这一切真的要来,那么,就让它来罢。
华灯初上,整个月痕小筑,自然是被笼罩在了一片大红的喜庆之下。只见窗户几台、门面华柱上,无处不是贴满了嫁娶喜事专用的大红双囍字。
镜潭月下,烟水繁花,随着天色的渐渐暗下,点点的华灯,浮动在月痕小筑内种植着的各类夭秾繁盛的花枝上。只见那些花树的枝头,缀满了繁丽的花朵,红艳艳地招摇着。雕镂精致,描绘华丽的大红囍庆花灯,错落有致地被悬挂在树梢上,摇曳着的明亮灯火,将整树整树的花儿都笼上了一层妩媚与喜庆的色泽。
屋内的建筑,除了被贴上了喜庆的大红双囍字之外,墙壁上还被饰以鲜艳的红漆,顶棚上,双囍彩灯高高地悬挂着。整个月痕小筑开有一东一西、一正一侧的两扇大门,西门里和东门外的木影壁内外,都被装饰上了用红漆描绘的双囍大字,颇有出门见喜之意。
热热闹闹的鞭炮声开始在屋外噼里啪啦地作响着,我却紧张不安地坐在厢房内,望着梳妆镜中自己一身喜庆的影像,不禁微微地惊叹起来。只见镜中的女子,眉若远山之黛,眼似春波秋水,肤若凝脂,鳃凝新荔,唇若施脂,齿如编贝,双耳坠着琳琅晃目的明月珠,修眉连娟,颜如渥丹,弱肩柔腰,罗衣款款,姿态袅娜,真的好似那天女下凡,千娇百媚,虽然这么形容自己实在是显得我太自恋过头了,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有了爱情滋润的女子,果真是比平常更美了呢……爱情,果然就是这世界上最神奇、最有效的化妆品……
那袭音儿昨晚通宵不睡连夜给我缝制的精致大红囍服,在音儿的帮忙下,缓缓地穿在了我的身上,漆墨亮泽的长发,如同上好的丝绸一般,柔顺地披在了我的肩上,直垂而下。小梅拾起台上的白玉梳子,掬起一束柔顺的黑发,轻轻地为我梳理着这一头的青丝,每一束,每一根,都是如此的认真、如此的仔细。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小梅拖长了音调,郑重地把这三句经典的新嫁娘梳发仪式都说完,于是就开始把我的长发全部都高高地束了起来,在脑后盘成玲珑繁复的七宝芙蓉发髻,然后与音儿一起,在我的身上和发髻上,佩戴上了各种各样的传统饰物。我望着镜中渐渐地变得典雅和高贵起来的自己,心里面不禁又紧张又兴奋。
终于要真真正正地嫁做他人妇了呢,终于要真真正正地把自己的后半生完全都交付给一个男人了呢,终于……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厮守一生了呢……
灯光摇曳,红罗纱衣,凤冠霞帔,一条绣着花开富贵、百子千孙的火红盖头,被缓缓地盖在了我的头上,所见之处,无不是一片绚烂的大红。长长的杏色流苏,从盖头的四角流淌而来,垂在我绣着鸳鸯戏水图样的大红云锦缂裙之上,和谐地相映相成着,一色的销金宝色流苏和缨络,随风飘荡,说不尽的美丽和飘逸,令人目不暇接。
“小姐,你今天真的好漂亮!今晚啊,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新嫁娘了!来,小心点儿!”吉时快到了,音儿小心翼翼地扶着我从梳妆镜前面站起身来,缓缓地朝客厅走去。那里,就站着今晚的新郎,今晚将要娶我的那个人。我满怀着难抑的兴奋和说不出的紧张,在音儿的搀扶之下,一步一步地朝他那边走过去,整个身子都忍不住在微微地颤抖着。虽然头上盖着大红的囍帕,看不见无痕他的装束,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那道从我一出现就紧紧地锁定在我身上的灼热的目光,却是如此的真切。
音儿把大红囍球的另外一头绢带轻轻地放在了我的手中,两只雪白的小手紧紧地握住了绢带,仿若这样就可以紧紧地握住了幸福,绢带的这一头,是我,那一头,是他,中间捆绑纠缠着的大红囍球,仿若也在喻示着我和他的百年好合、美满幸福。音儿松开了扶着我的双手,轻轻在我耳边提示道:“小姐,现在该拜堂了。”大红囍帕下的我,淡淡的红晕罩上了面颊,垂着一双眼眸,眸光似击起的水波般泛起了一圈圈细碎的涟漪,柔情百转,缱绻万千,低头羞涩而甜蜜地莞尔一笑,盈盈屈膝,与连在绢带那头的他,一齐缓缓地跪下。任大哥的声音是时候地响了起来: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慢!”正欲转身,却听得门外倏然传来了一声如洪钟般的高喝。
我的心,“咚”地一声,直直地坠入谷底。
这是……这是……
这把庄严肃穆、沉稳大气的声音……我也曾听过几次……是……是……
是燕老前辈!
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来这里的……
我……我……我该怎么办……
心乱得无以复加,我惊得几乎整个人都瘫坐在地,无痕在一旁及时而稳稳地扶住了我的身子,那令人如沐春风般的声音,从容不迫、平静如水般的响了起来:“爹,娘。”
“哎呀,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现在看来,这儿子大了,也越发不把咱们这两个过气的老家伙放在眼里了。”一把明明是很优雅温和的女声,却故意提高了好几个八度,尖酸刻薄地讽刺道,令我的心又不禁微微地惊颤起来。
这……这是燕夫人么……
无痕的娘亲,在去年武林大会的时候我曾见过,她是那样的优雅从容、温和大方、脱俗淡雅……虽然常说苍天笑,人寂寥,岁月催人老,可那无情流逝的岁月即便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丝丝的痕迹,却依然挡不住当年那倾城的容颜,反而给她更增添了不少成熟的韵味。从未见过连美人迟暮都能如此优雅从容的女子,没有刻意地去保养,也没有刻意地去扯住青春的尾巴,除了美丽,更是淡然,若是硬要举一个可以和气质淡雅的燕夫人相提并论的女人,那么我想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那如同不老神话般的苏太后了。可是,就是这么舒雅温和的燕夫人,刚才,竟然也说出……那般的话来……我……
难道我……真的就如此的不堪么?
难道我……真的就如此的令人不齿么……
“爹,娘,孩儿不敢。”燕无痕朝拂袖而过、然后端坐在喜堂正中的主座上的燕擎天和水琳琅抱拳谦恭有礼、却坚定异常地说道。
“哼!痕儿,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平时如何,我们不管你,如今你连成亲这么大的一件事,也不通知我们一声,真是越大越放肆了!你说说,你像什么话?!在你的眼里,还有老夫和你娘么?!”燕老前辈听起来已经是勃然大怒,厉声朝无痕喝道。
“爹娘责骂的是,孩儿不孝,孩儿任凭爹娘处置。只是今天,孩儿终于可以娶得自己此生中最深爱的女子为妻,还望爹娘成全孩儿。”无痕低低地朝燕老前辈和燕夫人磕了一个头,口中依然坚定如昔。
“哟?既然要成亲,为何不通知我和你爹?为何不回傲鹰堡宴请八方宾客?为何要躲在这荒山野林里面?!我倒想要知道,到底是哪家的闺女那么倒霉,就这样被你给骗到手了?怎么,痕儿,直到现在,还不肯给我和你爹看看,你要娶的女子,究竟是谁么?”燕夫人咄咄逼人地讽刺而道,两道锐利地眼光直直地戳向了我,仿佛要把我的衣服都戳出两个洞来。
我慌乱得不知所措,只想夺路而逃,无痕轻柔地抱住我战栗不已的身子,靠近我,不停地轻声安慰着我:“月儿,别怕,有我在呢……”
听到了这把令人心安的声音,我终于勉强地停止了颤抖,但还是忍不住害怕地直往无痕身后躲去,无痕稳稳地抱着我,口中答道:“爹,娘,孩儿恳请你们不要再吓她了,她是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