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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夺魂摄魄(15)

俞沛华略微一想,很快就明白了:俞沛华先前的几个同伴,大石、鬼猴儿那一伙人,应该都是境外的毒贩吧,俞沛华现在来到这个地方,八成是来寻找他们的同伙,到这儿搬救兵来了。

想清楚了这一层,李林涛便也不再多言,继续埋头看书。俞沛华扭头向这边望了一眼,问他:“我瞧你这些天一直在看这些大部头,这都是些什么书?厚成这个样子,亏得你也看得下去。”

俞沛华很难得地主动与他搭话,李林涛有点受宠若惊,扬了扬手中的书,笑着说:“都是些心理学和神经病理学的专业书籍,不想看也得看下去,日后八成能够派上用场。”

俞沛华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是想学会这方面的知识,好用来对付‘千年眼校园’里的那些人吧?也许你可以看看这本书。”俞沛华说着,从座位下面翻出了一本更厚的大部头,塞进了李林涛的手里,“这是21世纪的《孙子兵法》,与人生死相搏,还是这样的东西更实用一些吧。”

李林涛瞧了瞧,书名叫做《博弈论在战场上的运用》,他随即翻看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沉迷于书中。

俞沛华顿时大感惊奇。他本来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现下他们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哪里还有什么时间看书?这本书本是他的义父俞浩然让他读的,内容初读时极为枯燥,他断断续续花了一年多才将它看完,直到近来才品出了其中的一些味道。他根本就不认为李林涛能够读进去,更没有料到他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进入了角色,不一会儿就已经读完了十几页。

俞沛华当然不知道,李林涛的大脑在千年眼校园里经过了改造,在许多方面存在着功能缺陷,然而这些缺陷却也让他的心性比一般人更为纯粹,更容易集中精神,进入阅读和学习的状态。这样一来是为了防止他们对校园里的生活状态生出怀疑,二来也是为了营造出一种积极向上的校园氛围来。

李林涛沉迷于书中,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忽然听到一旁的俞沛华轻轻地“咦”了一声。这一声轻呼打断了他的思绪,李林涛好奇地抬起头来,就瞧见俞沛华正直直地望着正前方,在他视线的尽头有一片稀疏的小树林,在小树林的里面,竟隐隐藏着一座破败的小房子。

行到林子跟前,俞沛华停下了车子,拉开门下了车,竟痴痴傻傻地走进了林子,像是被那栋破屋子勾去了魂魄。李林涛赶忙跟了上去,好奇地说:“这里如此荒僻,没有半点人烟,怎么会凭空冒出一栋小房子呢?这么突兀,倒像是恐怖故事里的鬼屋。”

俞沛华神情黯然,回答说:“这里原本有个小村落的,附近稀稀落落有几户人家。估计是因为公路修通,大家都受不了穷苦,陆陆续续搬出去了吧。”

李林涛见他似乎对这里的情况十分了解,又忍不住问:“那么这户人家呢,也一起搬出去了吗?若是搬出去了,为什么还要留栋空房子在这里?若是没有搬出去,这房子怎么会破败成这个样子呢?”

俞沛华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伤感的神色,说:“公路还没有修到这里,这一家人便已经死光了。”

李林涛闻言愣了一愣,心中大感好奇,问:“你怎么对这里的情况这么了解?这房子的主人,莫不是你的什么亲戚?”

俞沛华苦笑着说:“我孤魂野鬼一个,哪里有什么亲戚?不过,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说起来,这房子的主人也算是我的义父义母吧。”

义父义母?你的义父不是俞浩然警官吗?他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李林涛还想要再问,俞沛华却已经大步上前,伸手推开了房子的大门。大门经年累月,已经朽烂得不成样子了,被俞沛华轻轻一碰,就“哗啦”一声从门框上脱落下来,倒在地上碎成了几块,一股灰尘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从屋内窜出来,夹带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屋内杂草丛生,家具物件倒伏在杂草丛中,已经腐烂得看不出来原来的形状了,墙壁上的石灰几乎落尽,一些潮湿的地方也钻出了不少杂草,墙角处一层一层结满了厚厚的蛛网,体型硕大的蜘蛛俨然成了这屋子里的新主人。

俞沛华在屋子里走动了几圈,屋子的模样虽然已与从前大不相同,可是大致的格局却并没有什么变化,俞沛华竟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自己当年的卧室,他和哥哥那时睡过的木板床居然还摆在角落里,上面长满了一簇簇色彩艳丽的大蘑菇。

许多回忆一瞬间涌上了心头,那些从未忆起的时光在这一刻竟变得无比清晰,像放电影一般一幕幕在眼前闪现。那么些年,俞沛华独自一人对抗强大的千年眼公司,却从未有过丝毫惧意,然而在这一刻,他却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气力,虚弱地扶住门框,眼泪也几乎要涌出来了。

俞沛华最初住进这里的时候,才刚刚逃出魔窟,还是一个心如铁石的冷血杀手,根本就不懂得享受快乐,他所懂得的,只有为了生存而杀人。那一阵子,他满心的茫然,还不能够适应这种不必时刻面临死亡威胁的生活。直至这一刻,他才恍然发现,那些日子竟是他有生以来最安宁的一段时光,帮派里的人死的死,散的散,老大、师傅、其他的杀手,所有被他厌恶痛恨的人都远离了他,留在他身边,只有一直在保护着他的哥哥,还有陌生的父母。远离了杀戮,他所追求不再是生存,而是生活。

住进这里的那一天,也就是在这一扇门前,哥哥扶住他的肩膀,激动地放声大哭:“狼种,我们活下来了!弟弟,我们还是活下来了!从今往后,我再不会让人伤害你一分一毫!你也要寸步不离,陪在我的身边,你知道吗?我们是兄弟,我们是兄弟,我们多么幸运……”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亲生哥哥,可以毫无理由地去保护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爱着他的。

李林涛从他身后走过来,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回忆,俞沛华感觉到脸上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他伸手一摸,居然是泪水,居然还真的哭出来了。他慌忙抬手,三两下将泪水抹去了。

李林涛瞧见他神色有异,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刚刚哭过,心中顿时大感惊奇,这刀锋一般的少年,居然也会哭!他料到俞沛华忆起了什么伤感的往事,一时对这传奇少年的过往大感好奇,当即走上前,说:“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了伤心事?说起来,我们现在也是生死与共的同伴,我却还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俞沛华冷冷望了他一眼,说:“你当我是说书的吗?我的故事,除了杀人还是杀人,有什么好讲的。”

李林涛碰了颗大钉子,一时极为尴尬,讪讪地一笑,转身走开了。走出了没几步,一股怒气从他的心头升起,阻塞在了他的胸口,一时叫人好不憋闷。在这少年的面前,他未免也显得太唯唯诺诺了一点吧。虽然两相对比,他的确像是废柴一根,可是毕竟是同生共死的同伴,日后与千年眼公司直面对抗,还不知道有多少地方需要他呢。况且,如果日后真相揭晓,他真的是俞沛华的哥哥,那么他这个哥哥岂不是当得太委屈了些吗?

想到此处,李林涛忽然心念急转,有了一个主意。他装模作样地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皱起了眉头,面露疑惑之色,说:“好奇怪,这屋子……我怎么感觉似乎熟悉,似乎什么时候来到过这里?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果不其然,俞沛华听了这话,大为震动,三两步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远远地上下打量着李林涛,一会儿觉得他的举止气质实在与哥哥大有不同,一会儿又觉得他的相貌身形与哥哥又实在相像,再说哥哥失踪都已经四年多了,他也实在不敢确定,李林涛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哥哥。

俞沛华思量许久,心中打定了主意,假装随意地在屋里转了转,踱到了一扇敞亮的窗子跟前,转身冲李林涛招了招手,笑着说:“你不是想听我的故事吗?今晚我们歇息在这破屋里,估计长夜漫漫也是难熬,要不我就讲给你听听,权当是消磨时光。”

李林涛心中得意,当即大步走了过去。他知道是自己的计策起了作用,俞沛华向他讲述自己的过往,其实是想要试探一下,看看他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哥哥,指望能靠这些往事勾起他的一点回忆。

俞沛华斜靠在窗前,眼望着窗外,问:“你听说过猜霸这个人吗?”

李林涛细细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没什么印象,没听说过吧。”

俞沛华笑了笑,说:“也是,你一直被困在千年眼校园里,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外面的人,应该都听说过他的名号吧。猜霸是金三角地区一个极有势力的大毒枭,曾被人称为‘亚洲毒王’,在黑道上声名赫赫,横行了十多年,直到六年前,才被好几个国家的缉毒部队联合剿灭。这件事情当年也是轰动一时,在许多媒体都曾经报道过。”

猜霸手下有一支三百多人的武装部队,俨然是一方的小国王。他还收养了许多无父无母的孤儿,花重金聘请黑道上有名的杀手,将这群孤儿训练成凶悍冷酷的杀人机器,穆桑昆就是这些杀手的总教头。俞沛华和哥哥俞联华都是猜霸收养的孤儿,他们自记事起就生活在帮会里,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是哪国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各自只有一个代号,都是穆桑昆起的,俞沛华叫“狼种”,哥哥叫“狼牙”。

这些孤儿到了十五六岁的年纪,就要开始接受任务,替猜霸杀人。狼种的情况有所不同,他是这群孤儿里年纪最小的,可是天份却最高,身体也发育得早,枪法、搏击俱是首屈一指,十二岁时在帮会里便鲜有敌手,开始接受各种任务,并立下赫赫战功,成为了帮会里有名的王牌杀手。

然而,狼种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他不喜欢杀人,更不喜欢受人强迫,事事由人安排,像一条猎狗一样地去讨生活。他想要自由。

他不习惯等待,决定要主动出击,求取自己的自由。

终于有一天,他得到了一个机会。在一次任务当中,狼种趁乱脱离了大部队,只身刺杀了一位一直在庇护着猜霸的当地军阀。失去了军阀的保护,帮会很快大难临头,不多久就被几个国家的缉毒部队给联合剿灭了,猜霸也在混战中被乱枪打死。

经此一战,帮会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几乎没剩下什么人了。狼种和哥哥因为年龄太小,被当成了毒贩子的亲眷,由当时行动组第三小组的组长俞浩然安排,被边境小镇上的一对农民夫妇收养——那对夫妇,就是这栋破房子的主人。

狼种和哥哥静静地生活在这里,兄弟俩从来就没有把那对农民夫妇当做父母,他们粗俗愚昧,除了干活什么都不懂。然而渐渐地,狼种和哥哥对这种平静的生活着了迷,他们决定暂时就这样生活下去,直到某一天,他们厌倦了这样的日子,再悄悄离去。

可是,他们没能够等来这么这一天,却先迎来了那个军阀的旧部,他们无意间发现了狼种的行踪,上门寻仇来了。经过了一场混战,狼种和哥哥躲过了一难,可是义父和义母却被仇人杀死,他们再次成为了无依无靠地孤儿。

警方调查无果,又不知该拿这两个孤儿怎么办,于是打电话将此事告知了远在岩城的俞浩然。此时距帮会被剿灭已经过去快一年了,二人与俞浩然也再无什么干系,狼种本以为俞浩然不会理会此事的,却不料俞浩然接到电话,当即赶到了小镇上,将他们带回了岩城,将二人收为义子,并为他们各自取名为俞联华、俞沛华。

此前,俞浩然便已经收养了六个义子,加上他的亲生儿子俞敬华,与俞联华、俞沛华兄弟两人,膝下已有九个儿子。除了老大、老二刚刚参加工作,俞联华、俞沛华因为实在无法适应学校生活而闲在家中,其余的五个儿子都在学校读书,开销极大,俞浩然虽然收留了兄弟俩,却也只能为他们提供个住处与一日三餐,日子却过得十分艰苦。

俞沛华早已下定决心,要与从前的一切斩断关联,自然不会在乎这些。可是俞联华却不这么想,以前他们在帮会里的时候,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两相对比之下,俞联华总觉得自己没能够照顾好弟弟,心中常怀歉疚。事实上,俞沛华年纪虽小,本事却比哥哥要大得多,这么些年来,大多时候都是他在照顾着哥哥。

然而越是如此,俞联华就越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做兄长的责任,心里总想着要找到一份好工作,赚钱让弟弟过上好日子。可是兄弟两人除了杀人,身无所长,加之年纪又小,那时候他们连汉语都说不利索,哪里能够找到像样的工作?俞联华满心愁苦,终日闷闷不乐。俞沛华虽不愿意哥哥这副模样,可是那时候的他性情冷淡,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要如何开口劝解哥哥。

后来,俞联华报了一个英语补习班,一面四处打些零工,一面学习英语,说是学好了英语,定能对找工作大有帮助。俞沛华却只是暗暗觉得好笑。

光阴荏苒,一晃两过了,大哥俞崇华的生意越做越大,三哥、四哥也相继毕业,参加了工作,家里的经济条件有所好转,俞联华也不必对找工作太过介怀,一切都慢慢好了起来。俞沛华本以为命运之神开始怜悯他们兄弟二人,会让他们过上平静安定的生活,却不料一场更大的灾难正在悄然逼近。

那是在一个寒冷的冬日,俞沛华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那天的天色阴沉沉的,屋外刮着凛冽的北风,天空飘着细细的雪,俞沛华闲着无事,在屋里蒙头大睡。哥哥俞联华忽然满面红光地冲进屋里,兴奋地大叫大嚷,手舞足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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