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慧这句话，不异于宣布周府的天塌了一般，让人震惊。
一屋子女人顿时哭天抢地地嚎哭了起来。那个被奶子抱在怀里的小少爷，也被众人的这骇人的架势惊到了，张着小嘴哭个不停。
几个管家一时有些懵，面面相觑半晌，还是周富镇定些，忙安排丫头仆妇照顾各自的主子，又分派了人手给周老爷和大公子换衣服，整理遗容。
周煦沛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刚刚被送回来一具尸体，二儿子周建城这段日子，一直早出晚归，全身心地扑在与卫慧合作的玻璃厂筹建中。今日也不例外，早起道周老爷身前问过安之后，就带人去了玻璃厂。这个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当管家周富站在他的面前，报告这个惊天的噩耗时，周建城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一贯沉稳的管家精神错乱，行为失控了。
他先是愣了愣，接着勃然大怒，甩手就给了周富一个大嘴巴，同时怒吼道：“周富，念在你是府里的老人，我不惩办你，你滚吧！”
周富被打倒在地，却也不退缩，只是伏在地上，哀哀地哭泣着，不住地磕头道：“呜呜……二少爷，小的所言句句事实，老爷和大公子真的去世了。呜呜……您还是赶紧回府吧，府里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您回去拿主意呢！二少爷……呜呜……”
周建城的身体晃了晃，正好站在一旁的肖奕譞伸手将他扶住。看周建城只知道瞪着地上哀哭的周富说不话来，曾经深有感受的他，暗暗地叹了口气，回身吩咐周建城的小厮随从：“备车。”
稳住周建城，他又伸手扯起伏在地上的周富，温言道：“周管家，这个时候，二公子已是伤心地没有了主张，乱了方寸，你怎么也这么糊涂，还不备车，赶紧将二公子送回去？”
经肖奕譞提醒，周富才醒过神来，挥手胡乱地抹了抹糊了一脸的鼻涕眼泪，匆匆忙忙地起身：“小的带着车过来的。还请肖公子帮把手，将我家二少爷扶上车去。”
兴城上下都震惊了。
周府周大老爷周煦沛和大公子周建章同一天死了！偌大的西园，被层层叠叠的黑白双色所覆盖。
白色的灯笼、白色的挽联都是黑色的大字，匾额上、门前的石狮子上、大堂内外，都悬挂着黑白双色的花球。进大门，就可以看到大客厅前，匆匆搭建起的灵棚。一大一小两个黑白两色的奠字，并排安置在灵棚之中。在奠字之后，是两口乌黑的棺材，里边躺着昨日还叱诧兴城的周煦沛父子。
周煦沛的七八个妾室、周建章的妻子、小妾，还有那个才会牙牙学语的儿子，都挤在灵棚里，哀哀哭泣。不过，在这些哭泣和眼泪中，有哪些是真的为了哀悼死者，就只有天知道了。
周煦沛一个年纪略大些的姬妾，哭的悲恸，一阵哭天抢地后，终于身体不支，哭昏了过去，引起丫头仆妇的一片忙碌。卫慧刚刚指挥着众人，将这名太姨奶奶抬进后院，周建章那唯一的儿子，也嚎哭的有些抽搐，于是，又是纷纷地一阵忙乱。
周建城只是跪在灵前，对这一切纷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周家父子的十几个遗孀，也被这突然地噩耗击昏了头，也只顾着哭泣，哪里还知道处理事务。
于是，几十个管事，都躬身站在灵棚之外，俱是满脸焦急，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随着顾之谦走进西园的凤眠，第一眼就看到这样一副乱纷纷哀戚戚的情景。她随在顾之谦身后，目光在看到跪伏在灵前的那个颤抖着默默流泪的佝偻背影时，嘴角一丝本就不太容易察觉的弧度，不知怎么地，就再也翘不起来了。只有满心的空落和苦涩，让她几欲掉头逃去。
两人走近灵棚，那些周家的人，都仿佛没有什么知觉。周建城仍旧伏在灵前，那些老幼姬妾，也都只顾着哀哀哭泣，竟没有一个人上前照应。
随着周建城回到周府的肖奕譞无奈地走了过来，迎上顾之谦两人，看了凤眠一眼，低声道：“周二公子悲伤太过，神智有些不太明白了。”
顾之谦点了点头，眼神掠过周建城佝偻的背影，在灵堂中的诸人身上扫过，然后上前在灵前执香拜了三拜，又转到那两口棺木旁，略看了看周煦沛，随即转向周建章。他的目光在看到周建章的尸体时，眼睛微微一眯，随即转身退出。
“卫先生呢？”顾之谦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地问跟上来的肖奕譞。
“刚刚一位姨夫人和小少爷身体不适，卫先生跟进后院去了。”肖奕譞不卑不亢地回答。站在周围的几个周府管事，有跟随周建城与顾之谦凤眠相熟的几位，也跟上来附和着。
顾之谦点点头，看一眼凤眠，又对着那几个管事道：“你家二少爷悲痛伤怀，怕是没有精力处置府中诸事，你们都是这府里的老人了，该办什么应该都心里有数。”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片刻，眼光扫过周富和十几位管事，见众人都不住地点头，遂又接着道：“我们与你家二公子都是一起合作的朋友，遇到这种事，自然没有袖手不管之理。你们把该办的事项，列一份单子来，就交给凤公子和肖公子，让他们帮你们斟酌着去办吧。”
随着周建城出入的几个管事，都很熟悉凤眠在药厂的手段，自然信服，对顾之谦虽然不太了解，但看凤眠对他恭敬有加，自然知道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就是新来的肖奕譞，也在药厂见识过他的能力。又加之，周府此刻却是没有个拿主意地，眼看老爷和大少爷的丧事在这样散乱下去，闹出笑话儿是小，若是出了什么大的纰漏，周府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如今，见有此三人总揽全局，他们自然大都没什么异议。即使，个别不念旧情地，也知道多操心不如多办事，还能从中落些利息，何乐而不为，也就随着一起附和。
凤眠和肖奕譞都是什么人？对这么一个葬礼，自是料理的井井有条。那些本来想着浑水摸鱼的，见识了两人施展了一次手段，惩处了一个挟带之人后，再还敢造次，也夹起尾巴做人。
三天后，周家大殡。
凤眠只是第一天与肖奕譞一起将殡丧事宜安排停当后，就借口药厂繁忙，提前离开了。卫慧觉得她与周建城的关系，怕是觉得自己的身份未明，又怕过门后不好说话，要避嫌呢，也没说什么。顾之谦心里明白，却不说明，只是尽心地守在卫慧身旁。
闹哄哄地周府大丧，终于结束了。周建城将一干姨娘和嫂子都聚集到一起，一一为她们讲明了。有乐意离开之人，周家统一发给养家安置银两。不愿离开地，周府自然会妥善安置养老。
处理完家中事务，周建城默默地走进父亲平日里起居最爱的书房，望着墙上的两个大字－－慎思－－沉思。
良久，他默默地转身从书房里走出来，满脸的悲痛已经隐然不见，那曾经的飞扬跳脱，也被沉稳持重的冷静所代替。
从今后，周家百年的基业兴衰荣辱，就全部压倒他一个人的肩上了。
帮忙办完周府的丧事，药厂的最后一批急赶着的军需药品也完成交工了。
周建城将周府中安排妥当后，又去安排孟古山矿山。当初，他的提议没被老爷子接受，才引发周家这场劫难。如今，他独掌周家，又有楚齐的胁迫，他更是不能不尽快撤出矿山。
这一日午后，卫慧惦记着，趁均新的军需药品没有下单，她要去药厂与凤眠商量青霉素生产的具体事宜。
马车从医馆出来，刚刚走了不久，就被如潮的人流挡住了去路。卫慧这才想起，上午曾听一位患者说，今日就是大楚太子和夕颜公主进城之日。
看这潮水般的人流，都奔着一个方向而去，大概就是去一睹太子和公主的风采吧！
卫慧对那太子公主没什么兴趣，于是吩咐车夫道：“陈伯，看看能不能绕路过去。”
车夫陈伯苍老淳朴的声音传进来：“卫先生，从这里去药厂的路，都被堵死了。没有路可绕。”
卫慧无声地点点头，转眼看到一旁抱着霁朗的小菊和慈恩不断瞟着车外人群，流露出来的羡慕眼光，她心里有些好笑。
这个时代没什么明星大腕儿，难得一见的皇家出巡，还是被传的美绝人寰的太子和公主，小菊和慈恩毕竟还是孩子，也一定是期盼着去看上一眼吧。只是，见她没什么兴趣，他们才不得不压抑着自己，尽量不要表露出来而已。
“慈恩，你也想要去看看吗？”卫慧压抑着心中的暗笑，淡淡地开口。
慈恩看了眼身边的小菊，后者只是微笑，并不给他什么提示。他偷偷打量几眼卫慧笑的并不太灿烂的脸，违心地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斩钉截铁道：“不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