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公子来了。”
顾之谦也不等待，伸手扶了卫慧，迈上台阶，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半敞开式的小院中，几个打扫丫头，见到二人，纷纷站立请安。卫慧正想回礼，顾之谦拉着她，径直走向正屋。
因是夏末，天气仍旧溽热，屋门上挂着湘竹帘子。从屋子里快步走出一个美貌的小丫头，轻笑着打起帘子，对着顾之谦柔声问安：“红芙给公子请安。”
笑语嫣然间，红芙一眼瞥到顾之谦拉着的卫慧，脸上笑容未敛，卫慧随即微笑颌首，却不想，小丫头目光在顾之谦仍旧扶在卫慧手臂的手上一顿，撇撇嘴，梗着脖子，竟自扭过头去。卫慧一怔，尴尬片刻，也只能无奈轻笑着摇头。
实在没想到，她这妇产专家，竟有一日，上赶着给人家查体，还要受此冷眼啊！
屋子里的陈设华丽，却不失雅致，若有若无的甜香，萦绕鼻端，让人不自觉地柔软了身心……
小丫头碧荷和红芙一边柔声通报，一边引着顾之谦就往内室走，卫慧也只得跟上。
淡绯的软罗帷幔低垂，床尾处，一架羊脂玉香炉里，正有乳白色的香袅娜缭绕。一个极年轻的美艳少妇，正半倚在靠枕之上，柳眉轻颦，长睫低垂，双唇嫣红，似有娇喘微微，只是脸色粉白粉红，却不见多少病色。
红芙将顾之谦让到屋中的雕花桌几旁坐了，转身备茶。碧荷则轻步绕过锦绣屏风，走到床畔，靠近美妇耳畔轻声回禀：
“回小姐，公子来了……”
“哦……”轻轻地一声吟哦，声音慵懒酥软，长睫掀起，一双美眸流转间，那眸中的欣喜，竟似宝珠灿华般生出满室的光辉。
美妇人眼光望向碧荷身后，并没有找见心中所盼，不由凝眸望着碧荷：“既然来了，怎么不让公子进来。”
碧荷似有不忍，却也无奈俯在美妇耳边轻声说了。少妇眉头微蹙，长睫再次顺下，遮盖了两眸璀璨的光芒。沉默半晌，美妇人方才再次抬起羽睫，曼声轻柔道：“碧荷，给那位姑娘上茶，好生伺候，也顺便说，妾身身子沉重，不便见客，还望姑娘多多包涵吧。”
“是。”碧荷答应着转身出去。
“公子，小姐请您进去诊脉。”说着，又转身向卫慧恭敬道：“小姐还吩咐，因小姐身子沉重，不便出来相陪，还请这位姑娘见谅包涵。”
卫慧正欲开口，顾之谦却已经笑着起身：“不妨。这位卫姑娘也懂医术，今日我请她一起前来，也是想让她与我一起给二夫人探探脉象。”说完，也不理会碧荷一脸的惊讶，侧身微笑着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卫姑娘！请。”
看看旁边碧荷脸色不甘，卫慧虽然有些尴尬，却也只能点点头，随着顾之谦走了进去。
“谦哥哥，你来了。”美妇见到顾之谦，微笑着开口，那一刹那微笑，竟似净水莲花，刹那芳华。
顾之谦点点头，侧身给她介绍：“二夫人，这位是卫姑娘，也擅医术，今日特邀她一起来，给你看看。”
美妇人一张笑靥，就像寒流中瑟瑟的花瓣，霎时零落芳尘。一双秋水眸子中，雾气升腾。
“谦哥哥……柔儿做错事了么。”幽幽的声音，让听者的心，也忍不住苦涩起来。
顾之谦似乎刚刚察觉美妇的情绪，微微一笑道：“柔儿很乖啊，怎么会做错事。”说着转身回头对卫慧笑道：“卫慧，这位就是二夫人，也是我的表妹水柔儿。”
卫慧今日才知道，顾之谦与这二夫人之间，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虽然略有惊讶，却仍旧微笑着，点头示意：“二夫人好。卫慧受伤，在府中打扰多日，如今，听说二夫人身体不适，恰好卫慧懂点儿医术，遂恳请之谦带卫慧前来，望能尽点儿绵薄之力。”
“哦，那就有劳卫姑娘了。”美妇水柔儿依旧斜倚在床上，眸光瞟过身旁的顾之谦，微微轻笑，就像芙蕖依着碧波，无力地轻叹。
“夫人不必客气。”如此答应着，卫慧心里暗暗赞叹，如此娇弱绝色的女子，莫说男人，即使身为女子的她，也忍不住生出怜惜之心来。
顾之谦请了脉，就退到一边：“卫慧，你来。”
“嗯，”卫慧微笑答应着，也走到床畔坐下，伸手搭上美妇纤细的手腕，凝神敛心，细细地感觉手下脉搏的跳动。
半晌，卫慧方才抬起手来，习惯性地看向薄被遮盖下妇人那高高隆起的腹部，眉头微蹙，似是思考着什么。片刻，她释然一笑起身，对顾之谦道：“之谦，你先回避一下，我给夫人检查。”
“哦？……”顾之谦和床上的美妇皆是一愣，旋即，顾之谦就笑着点点头，走了出去。
“卫姑娘，顾公子并没说有什么不妥，这位姑娘就不必……”碧蕊见夫人脸色不渝，遂冷淡地推却。
“夫人，依据脉象，胎儿发育状况良好，只不过，似乎胎位有些不正。我医术浅薄，仅从脉象上判断怕不够准确，还是做个腹部胎位检查比较好。”卫慧并不为杵，仍旧耐心地解释。
“哦？胎位不正？谦哥哥从未说过啊。”美妇人精致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恐惧，那脸上虽有疑惑，却仍旧未能完全掩住眉间的戚然。只不过，虽然声音清淡，目光却仍旧纯净透彻地不染一丝杂质。
“这胎位不正，仅从脉象判断并不准确，想必公子也不能给您做腹部检查，所以，公子才未提及。”卫慧说到这里，见主仆二人脸色略缓，这才接着说道：“夫人，如果真的胎位不正，将来生产的时候，容易引起难产，也会增加母子的危险……”
“哦？那……”听卫慧如此说，美妇宛如娇花的皎月的脸庞也瞬间变了颜色，纯净清澈的眼眸中，更是透出丝丝恐惧和不安。
“呵呵，夫人不必害怕，如果确定为胎位不正，也不用太害怕，如今离生产之期尚有些时日，这期间，尽可以通过一些办法，把胎儿的体位调整过来。”
卫慧这么说着，渐渐忘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正对着一个准妈妈耐心的安慰。这样的卫慧，神情镇定自信，面带自然地微笑，让人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信任交付与她。
二夫人状似有些疑惑，也似乎还有些迟疑，她凝眸看着卫慧，像是要在她的微笑中寻找令自己交付信任的依据……
半晌，二夫人默默地顺下眼睛，招招手，让碧荷和红芙扶着，缓缓地在床上平躺下来。
卫慧掀开薄被，解开她的衣裙，手指在高耸的腹部轻轻地按扶、细细地探查……大约两盏茶功夫，卫慧才抬起手来，示意碧荷红芙给夫人整理衣裙。
“夫人，据我检查，胎儿发育很好，很健康。胎位确实不正，为后臀位，也就是孩子的小屁股朝下，这样子不加调整的话，生产时会比较困难，也容易导致胎儿的窒息，或者损伤……”卫慧慢慢地说着，二夫人的脸色已经恐惧的惨白了。
她惊恐地抓着碧荷的手臂，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慧，颤抖着说：“那……那怎么办。”
卫慧微笑着握住她的手，轻轻拍拍：“别怕，我来教你怎么把调皮的小家伙正过来。”
说完，细细地给二夫人讲了调整胎位的体操动作，看她还不明白，又耐心地做了遍示范。
“每天做四到五次，开始时会觉得比较困难，也不用太过勉强，数着自己的脉搏，二百下就行了。然后，待身体逐渐适应了，再慢慢延长时间，两天后，需要每次做到一盏茶时间。这样连续做七到十天。期间，我会经常过来，什么时候，小调皮躺正了，我们什么时候就停止。”
“卫姑娘，这样能行吗。”二夫人仍旧不太放心。
“放心吧！我见过许多这样的情况，都很安全的生产了，母子平安呢。”卫慧微笑着，神情自信而放松。这样的情绪也渐渐感染了二夫人。
看二夫人神情渐渐放松，惨白的脸上，也逐渐地恢复了一些粉红的色泽，卫慧也笑着起身：“夫人的身体虽然比较弱，但是，也要适当地活动，那样到生产的时候，会比较顺利。”
“嗯。”二夫人望着卫慧点点头。梦幻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个疑问：“卫姑娘，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知道这些多呢。”
“哦，”卫慧微微一愣，她怎么知道这些？她是在医学院八年硕博连读学来的，也是经过几年的临床经验得知的，可是，她能这么说么？
“我……是我家祖传的。”
“哎呀，我知道了，原来卫姑娘的家传，就是操稳婆之业啊。”碧荷恍然大悟装，语气里，似乎含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什么。
啊？——稳婆？卫慧一时窘住。
卫慧心中一寒，不知道让自己的授业导师知道她的得意弟子得到如此一个称谓，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她的导师，可是一向以治学严谨和骄傲著称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