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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这种环境中,所造就的人,与她……不是一个世界。

紫色的身影,在雨中撑着伞,静静的看着承乾宫的殿宇,一切静寂,连绵的雨,将这些殿宇冲刷的干净。良久之后,萧轻羽沿着那青石长阶而上。站在门口,望了望紧闭的殿门,收起伞,推开门。

偌大的宫殿内,满室寂然,只有那那丝丝凉意的空气在漫延,她一步一步的向里走去,脚步声有着微微的回音。

她终是来了。

他让她失去了挚爱的两个人,一个南宫叶,一个是她未出世的孩子。本该恨他,她却无力再恨,曾经水月山庄的消亡,这一场长达几年的仇恨,虽是短短几年,她却仿若过了千百年的漫长,在仇恨与痛苦中苦苦挣扎,仿若已经用尽了整个生命,如今,她再也没有力气去恨任何人,南宫叶的逝去,几近带去了她的所有……

望几步之外床榻上那呼吸轻浅的身影,此刻,竟然觉得……他是如此寂寞。眼中透出一丝怅然。

初见,她不记得初见是何时,却依稀从他曾经的话说中得知,是在宁城。是在她十五岁生辰的前昔,她站在街上,只觉得有什么人在看着她,而那个人……便是他。就连水月山庄的毁灭,他也在其中推波助澜。恨他吗?仇恨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她累了,真的累了。

本以为,南宫叶,会是她停泊的港湾,可是如今,他已逝去。

冤冤相报,情缘,孽缘,怎样终了。

恨,无力再恨。

爱,无心再爱。

穿过回忆,再到眼前的人,竟是那般的遥远。她从来只看到那个嬉皮笑脸的他,却从不曾知道,那张笑脸之下冷冽而落寞的心,那份笑,只为她存在。

良久,紫色的身影,走近床榻。曾经那张精致妖娆的脸,此刻竟然满是沧桑。在这殿宇连绵的千夏皇宫,有多少的女人,在为他痴为他狂。他却任她们痴狂……

能得他真心一笑的人,心心念念的却从来不是他。他是天子,一直以来,他以为,他可以得到任何他要的,包括她。然而,当他倾心心力,却从未换得她相顾一眼……

虽未睁眼,他却可以感觉到……她来了。

从开门,一步一步的脚步之声,他便感觉到了她的气息,她很安静,静得仿若不在。然而,他知道她在这里。

数日来的疲惫和劳累,让他无法睁眼。

他无法想像,她来内心经历着怎样的挣扎,水月山庄的血案,有他的参与,南宫叶的死是他造成,她的孩子亦是因他。她不是不知。这每一个,都是她生命中挚爱之人,是她的希望和温暖,曾经,他以为,他可以给她她所想要的一切,却从不知道她真正要的是什么……

殿内很静,依稀听到外面的雨声。

萧轻羽在旁边坐了很久,不发一语。而后探手,扶着他的左手,轻轻掀开衣袖,看着那被白布包着的伤口,好似有微微的血迹渗出,染出点点的红。

她的手很冰,他感觉到了,冰得如同外面冰冷的秋雨,她的心……也是这般的冰冷了吗?他不知道。

当日在鸣风关的一幕,让他铭心刻骨,当弓箭手瞄准向南宫叶,她不做任何思考,在他脚边跪下:“……你放了他……我跟你走,我跟你走……”那般骄傲的她,想也没想,为了他,向他求饶。若是那时,他让人停了手,也许,他们就不会是这般境地。

然而,他的骄傲,他的嫉妒,让他疯狂,将南宫叶置于死地。而那一刻,她毫不犹豫的向他攻击,那只发钗,伤在手臂,同时,几近刺穿他的心……

那般刻骨的恨,似化作利刃,让他凌迟。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她。

而如今纵然他放满身的骄傲与身份向她屈膝,看到的却是她绝然的背影,她不会像上次那般再开门,再将伞撑过他的头顶,不会再那般轻易的原谅于他。他将南宫叶的置于死地,同时也将她的心置于死地,让她心死成灰,也将他们之间置于死地……

萧轻羽将衣袖放下,将他的手放下被子中,安静的坐着。她从来不知在她背后那悄然护持的身影。他欠了她,她亏欠了他,如今谁欠了谁,谁亏欠谁,无从计较。

也许,曾经他不懂如何爱一个人,但如今,他似乎开始懂得,爱本来就是一件千回百转的事,不曾受伤,不曾心痛,如何懂得爱人。

曾经相遇,总胜过从未交集,或许,是他自己太过贪心了,放不开她,也放不开自己这分执念。

吸了吸气,她缓缓开口。

“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所以拒绝。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不同的环境造就了他们不同的生命。“我不知你会执著如此……放弃一个人……比爱一个人还要难……在知道自己不久人世,我想放弃他……却始终未放得下……”即便如今,南宫叶已经永远离开,她依旧放不下,放不下那道绝世卓然的身影,放不下那个让她心安的怀抱,放不下那份让她深入骨髓的温暖……

此时,明明绝望的想哭,可最后,唇角却勾起一抹清浅的微笑。

而后,她一直静静的坐着,望着床榻之上的人,放弃……她自己从未做到,她如何要求他做到,她一直以为,他对她只是掠夺与新奇,从未想过……会是这样。

“我会好好活着,为了他,为了自己……也为你。”他将她从火海中带了出来,救了她的命。轻轻浅浅的声音,在寂然的宫殿内,格外清晰。

萧轻羽起身,缓步离去。他听着她,一步一步远去的声音。

床榻之上,紧闭的眼眸,温热的泪从眼角滑落,迅速变凉,没入发中。

值得……值得……纵然失去左手,甚至生命……值得……,他只想到这两个字。那短短一语,在他的心,掀起了万丈狂澜。即便心已经伤得千疮百孔,他觉得……值了……

再踏出承乾宫。雨已停,风萧萧,冷寒的秋风,带来一阵凉意。

秋风骤紧,暮霭沉沉,天色暗淡。冷风吹得云层缓缓移动,几丝残花飞扬,零星仍见雨丝。风微过,寒意透骨,缓慢而苍凉的声音幽然而起:“近者去,亲者离,孤绝独以终,这便是孤星蔽日了吧。”爹爹,娘亲,二哥,大哥,南宫叶,他们,一个一个在她的生命之中涌现,然后悄然湮灭。

或许,她注定是孤独一生的命运。他们要她好好活着,却不知,活着对于她是多么的艰难,两世为人,两世的伤痛,让她的心饱经沧桑……

大哥要她好好活着,她却在仇恨里苦苦挣扎。

南宫叶要她好好活着,她却只能活在回忆里。

如今,秦歌让她好好活着,她却已经心死成灰,满心沧桑了。

她没再撑伞,秋风萧萧,紫衣翩然,青丝飞扬,消失在渐浓的幕色之中。

远远的,承乾宫外,一身身影,站在台阶的最高处,远远望着远去的身影,天空的乌云压得很低,他站在灰色的苍穹之下,单衣萧索,一身清冷。他没穿鞋,地上冰冷的从脚底寒彻心骨。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头似被什么尖锐的利刃抵着,泛着隐隐的痛楚,却是那般的刺骨。眸中有着难以名述的哀伤,恍然间有着什么复杂的感情不期然的流露出来。

那道身影,彻底从眼底消失。

他仰了仰头,一动不动的望着毫无色泽的苍穹,眼底那般深不见底冰封的孤寂,令人心惊。

萧轻羽回了飞云阁,每日过着平淡而沉静的生活。秦歌没有再过来,亦没有放他离去,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霁月皇朝鬼门,四处寻找着她。铭王府的人亦在寻找着她和南宫叶二人,偏偏南宫叶离去之时,并无留下任何踪迹,他们无迹可寻。

君玄翌继位,总算稳住了朝廷的局势,君玄烨领兵出征。

一个月后,秋深意浓。

鬼门得到消息,萧轻羽被困千夏皇宫,东西南北四方领主秘密潜入千夏境内,准备迎救。

飞云阁,一直沉静,她没再见任何人,没再说任何话,她努力的活着,碎玉湖再不见满湖碧荷,湖畔绝世而立的紫色身影,望着水平如镜的湖面,满目的荒凉和寂寥,微风轻轻吹过,她轻轻探出手,感觉到指间绵绵的风,瞬间落泪:“……南宫叶……是你已经化作清风,回来了吗?”前情旧事,历历在目。

轻轻阖上眼,任泪滑落,被风吹干,仿若是他的手,在为她拭去泪痕。自此,明月清风长相随。千帆过尽,他们一个个离去,她还是独行于世。

夜幕深沉,月黑风高。

四道鬼魅般的身影闪入飞云阁内,萧轻羽蓦然惊醒,望着赫然出现的四人。

“门主被困深宫,属下等来迟,罪该万死。”四人齐齐跪拜。

萧轻羽淡然轻笑,她相信他们不是没有努力找她,而是秦歌若不想她被他们找到,必是万般阻挠,他们的又如何找得到。不过现在能找了来,已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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