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鳄鱼潭

冲锋艇在静谧的河道里穿行，一路上我们很少说话，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自从踏入亚马孙丛林，危险就一路跟随着我们。这才两天的行程，我们就遇上了各种可怕的动植物，还有毒贩、游击队、武装分子，天知道后面还有怎样的危险等着我们。

浑黄色的亚马孙河一眼望不到尽头，如果在高空俯瞰，它就像一条黄色的长龙，蜿蜒盘旋在这片广袤无垠的热带丛林之中。越往前走，河道两旁的绿色植被越是茂盛，看得人视觉疲劳。树木婆娑的倒影在水面上轻轻晃荡，营造出一种阴森可怖的气氛。

河面上偶尔还会漂过粗壮的大树，史铁男谨慎地驾驶着冲锋艇，小心翼翼地躲开那些顺水漂流的大树。要是被那些大树撞上我们的冲锋艇，一定会发生船毁人亡的悲剧，到时候我们都会被河里的食人鱼啃噬成白森森的骨架。

整整一天，我们都是在这种较为沉闷的氛围中度过的。

不过幸运的是，这一天我们平安无事，并没有再碰到什么危险。

临近黄昏时分，丛林里一片静谧。满天的晚霞宛如丝带一样在空中飞舞，染红了整个天际。成群成群的飞鸟在空中盘旋，沐浴着圣洁的光辉。太阳摇摇晃晃地往西边坠去，沉沉暮霭笼罩着亚马孙丛林，就像给丛林披上了一件美丽的纱衣。河面上波光粼粼，洒满了耀眼的碎金。只有大自然的神奇画笔，才能画出这样美轮美奂的图案。

雅克达指着天边的夕阳，充满骄傲地说：“亚马孙丛林的日落举世无双，只有在这里，你们才能看见如此壮美的景象！”

我点点头，颇有感慨地说道：“确实！那些生活在废气缭绕的大都市里的人，永远也无法领略到如此动人的风情！”

铃香儿眯着眼睛，用手挡着额头仰望天空：“我一直以为高原上的日落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日落，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美丽的日落，我以前的眼光还真是狭小！”

突突突！

冲锋艇缓缓减速，我们疑惑地看向史铁男，不明白他为什么熄掉马达。

史铁男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河面说道：“我们的去路被挡住了！”

我们瞪大眼睛，望向前方河面，只见河面上横亘着一棵造型有些奇特的大树，占据了数十米宽的河道。那棵大树呈灰白色，在水中载沉载浮，看上去就像是连接河道两岸的一座木板桥。令人奇怪的是，这棵大树居然可以横在河中，并且不会被水流给冲走。

我们问雅克达那是什么树木，雅克达摇摇头，回答说不知道。

史铁男略微沉吟道：“看来我们要用炸弹将其爆破才能通过，祝虎，准备好炸药！”

“好咧！”祝虎应了一声，从包里摸出一颗手雷。

冲锋艇慢慢漂到那棵大树前面，祝虎站起身来，熟练地拉开了手雷上面的拉环，正准备把手雷放在漂浮的树干上面。忽然，祝虎发出呀的一声惊呼，整个人突然向后跌倒，手雷也随之滚落在船舱里。

噢！我的天哪！

这一刻，我们傻愣愣地看着冒烟的手雷，脑中一片空白。

危急关头，铁破军奋不顾身地扑倒在船舱里，一把抓起手雷，扔进了河里。

轰隆！

手雷刚刚入水便发生了爆炸，我们全部抱头扑倒，河水哗啦啦地飞溅起来，把我们淋得浑身透湿。

我们长长松了口气，刚才真的是好险，幸亏铁破军冷静勇敢，要不然我们所有人都得被祝虎害死。

张东明擦了擦眼镜上的水渍，对着祝虎怒骂道：“你这个笨蛋，搞什么飞机，想害死大家吗？”

“我……我……”祝虎涨红了脸，带着自责和愧疚说道，“对不起大家，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史铁男问：“你刚刚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祝虎咽了口唾沫，把目光投向那棵大树：“刚才我在大树上面看见了两只眼睛……是的……两只眼睛……”

“啥？眼睛？”我摸了摸祝虎的额头，“你没发烧吧？大树上面怎么会长出眼睛呢？”

祝虎悻悻地说：“我真没骗你们，不信你们自己看！”

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大树上面长眼睛的怪事儿，难道这棵大树又是什么古怪的食人植物不成？

我来到船舷边上，仔细观察那棵大树，那棵大树灰白灰白的，树皮疙疙瘩瘩，颇为难看。

突然，树干上面真的出现了两只眼睛，两道阴冷的寒芒就像利箭一样射向我，让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我往后退了一步，使劲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就在这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棵大树竟然在瞬间断成十数截。距离我最近的那一截断木突然直立起来，哗地冲出水面，凶狠地朝我扑了过来。

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我看清楚了那截断木的模样。在这一刻，我的心中一片冰凉，整个人就像落入冰窖一样寒冷。真该死，那截断木竟然是一只凶猛的鳄鱼！

那只鳄鱼体长超过了三米，血盆大口里喷出浓烈的腥味，锋利的獠牙足以咬碎一切。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完全没有回过神来，就像木头一样地戳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鳄鱼的大嘴向我的脑袋笼罩下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祝虎突然暴喝一声，抡起枪托重重地砸在那只鳄鱼的脑袋上，那只鳄鱼遭受如此沉重的一击，立马直挺挺地落入了水中，溅起了老高的水花。

我狠狠地打了个寒战，只不过短短一瞬间的工夫，我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我放眼望向四周的水面，水面上浪花翻滚，十数只鳄鱼在水里上腾下蹿，搅得波澜四起。之前我们所看到的那棵大树，其实是十数只鳄鱼首尾相连，横亘在河中央。我们不知道鳄鱼的这种做法到底是在伪装捕食，还是在集体休息。我们只知道那些鳄鱼已经发怒了，它们从四面八方游了过来，将我们所乘坐的冲锋艇困在中间。

我用力擦了一把冷汗，太可怕了，这里简直就是一个鳄鱼潭呀！

鳄鱼是迄今为止被发现的活着的最原始的动物之一，是一种凶猛的两栖类爬行动物，有着“冷血杀手”之称。鳄鱼最恐怖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嘴巴，它的颚骨非常发达，咬力惊人，可以轻易撕碎猎物的皮肉骨头。而且鳄鱼性情残暴，攻击力十分强悍，一旦盯上猎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走！走！快离开这里！”突然现身的鳄鱼群让众人有些慌乱起来。

史铁男立刻发动了马达，冲锋艇的屁股后面喷出老高的水花，轰鸣着往前冲去，试图冲出鳄鱼群的包围圈。

冲锋艇刚刚冲出五六米远，一只体形超过四米的大鳄鱼突然从左前方冲了过来，一头撞在冲锋艇的船头左侧，冲锋艇猛地一颤，在水面上滴溜溜地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差一点点就被撞翻了。

只听扑通一声，雅克达站立不稳，一下子被剧烈摇晃的船身抛入了水中。

听见猎物落水的声音，那些鳄鱼迅猛围拢上来，都想分一杯羹。

哒哒哒！哒哒哒！

我和祝虎端着冲锋枪，对着冲上来的鳄鱼群就是一通乱扫，试图阻止它们，子弹飞射进水中，鳄鱼的背上绽放开朵朵血花。

鳄鱼的皮坚硬厚实，就像一件厚厚的盔甲，所以子弹并不能立刻要了它们的命，血腥味反而刺激了这些鳄鱼，让它们变得更加疯狂。

张东明趴在船舷上，伸长了手臂，对着落水的雅克达大叫：“快！快抓住我！”

雅克达从水里浮起来，拼命划向冲锋艇，他身后紧跟着三四只鳄鱼，那些鳄鱼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锋利的獠牙就像刀子一样地倒悬在嘴里。雅克达若是被那锋利獠牙咬中，只怕在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雅克达也算是一个游泳好手，他在水中就像游鱼一样，很快就来到近处，一把抓住张东明的手臂。张东明使劲一提，身手灵敏的雅克达哗地就从水中飞了起来，落入了船舱里面。

在雅克达飞出水面的时候，三四只鳄鱼也破水而出，张嘴咬向雅克达。幸好雅克达快了一点点，才没有被鳄鱼咬中。那些鳄鱼扑了个空，哗地坠入水中。我和祝虎不敢怠慢，对着落入水中的鳄鱼近距离疯狂射击，腥红的血水翻涌起来，浓烈的血腥味在河面上随风飘荡，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片刻之后，两只鳄鱼仰面朝天，缓缓浮出了水面，雪白的肚子露在水面上，看样子应该是死掉了。为了安全起见，祝虎在两只鳄鱼的肚子里补了好几枪，把那两只鳄鱼打得肠穿肚烂，全都零碎地漂浮在水面上。

其余的鳄鱼就像疯了一样，竟然大口大口地啃噬着同伴的尸体，那场面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史铁男紧紧握着方向盘，加大马力，想要驾驶冲锋艇离开这里。但是，那十数只鳄鱼已经围成了一个圈，冲锋艇左突右蹿，却只能在包围圈里打转转，把我们急得满头大汗。

而且，那些鳄鱼在见识了枪火的威力之后，很快就学精明了，它们全都潜入了水中，我们站在冲锋艇上面，很难发现它们的踪迹。即使偶尔开上几枪，子弹在水中也容易偏离准度，再加上水有阻力，无法对那些鳄鱼构成太大的威胁。只要我们的冲锋艇加速往外冲的时候，立马就有鳄鱼浮出来，拦住我们的去路。我们又不敢开着冲锋艇直接撞向那些鳄鱼，害怕冲锋艇在猛烈的撞击之下发生故障，或者是破洞翻船，那样我们都会落入水中，成为鳄鱼的美餐。

夕阳渐渐沉入西边，最后只剩下一抹残阳，黑色的云朵渐渐聚集在亚马孙丛林上空，黑夜悄然来临。

看着渐渐沉下来的天幕，我们心里越发焦急，要是在完全天黑之前还不能离开这里，那我们所要面临的危险就更大了。因为天黑之后，我们必然看不清水里的动静，那些潜伏在水底的鳄鱼，完全可以趁着黑暗，向我们发起袭击。

那些鳄鱼仿佛也知晓了夜晚的来临，并不急于攻击我们，而是潜伏在水中，不停地围着冲锋艇打转转。虽然我们知道鳄鱼群就在四周，但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对付它们。

我们设想过用手雷来炸死这些鳄鱼，可是这个办法很快就被否决了，因为鳄鱼群距离我们太近，容易炸伤自己。就算不炸伤自己，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也可能掀翻我们的冲锋艇。

就在我们心急如焚的时候，右边河岸忽然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刚开始我们也没有在意，因为我们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水中的鳄鱼身上。但很快我们便发现河面上浮出了十多块黑色的大石头，更为诡异的是，这些大石头并没有顺水漂走，而是自右向左横向漂流着，这完全不符合自然常理。

突然，水下的鳄鱼群变得骚动起来，冲锋艇也跟着水波起伏晃荡，水下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何鳄鱼群会如此狂躁不安？难道它们准备向我们发起攻击了？

张东明托着下巴道：“奇怪！水下的鳄鱼好像有些不安和恐惧！”

我们疑惑地看着张东明，不明白水中还有什么东西能够使鳄鱼感到恐惧。

就在这时候，只听一阵咕噜噜的声响，漂浮在水面上的数块大石头突然沉入了水中，只在水面上留下一串泡泡。

紧接着，附近的水面就像炸开了锅似的，水面剧烈地晃荡起来，我们紧紧地抓着船舷，生怕又被抛入河里。

我们一个个紧张兮兮地看着河面，不知道水下发生了何事。

忽听砰的一声，一只鳄鱼竟像炮弹一样冲出了水面，飞到了高高的空中。在空中翻腾数圈之后，又重重地掉入水中，将水面砸出老大一个坑。与此同时，伴随着沉闷的野兽咆哮声，一只巨大的黑色怪物猛地从水下探出脑袋，张开大嘴，猛地咬住了那只鳄鱼，然后再次将鳄鱼抛向空中。凶猛的鳄鱼被它肆意玩耍，根本不堪一击，如此再三之后，那只鳄鱼很快便肚子朝天浮在了水面上。

我们看着那只巨大的怪物，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那只怪物竟然是一只河马——一只体形庞大的河马！

河马号称“水中的大象”，是淡水物种中“型号”最大的杂食性哺乳类动物。别看河马的长相憨厚老实，其实它们性情暴躁而凶猛，尤其是它那张宽宽的大嘴巴，成年河马的咬力可以达到一吨多，就连可怕的鳄鱼也要甘拜下风。而且河马是群居动物，常常十数只甚至几十只河马一起出动，所以对于河马，鳄鱼还是非常忌惮的，一般不愿意轻易去招惹这个怪物。

河马除了它那张巨大的嘴巴以外，还有长长的獠牙，再加上它庞大的体形以及带蹄的足，所以河马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呆呆笨笨的，它的攻击力非常可怕，就像是潜行在水中的核潜艇，无论是谁招惹了它，它都会让对方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群河马大概是要泅渡到对面河岸，没想到却在河道里碰上了鳄鱼，两个水中霸王一碰面，自然会爆发出可怕的火花。河马在水中横冲直撞，很快就冲散了鳄鱼群，鳄鱼单兵作战的能力比之河马要稍逊一筹，所以不断有鳄鱼被河马抛出水面。

我亲眼看见一只鳄鱼被两只河马共同抛向空中，落下来的时候，两只河马同时张开大嘴，咬住了鳄鱼的脑袋和尾巴，然后两只河马猛地一甩脑袋，那只可怜的鳄鱼被硬生生撕扯成两截，腥臭的鲜血漫天飞溅。

遭到攻击的鳄鱼也不甘束手就擒，它们仗着灵活的身手，在水下对河马群展开了猛烈的反击。在这群河马里面，有十数只成年河马，也有不少小河马，它们原本是跟着爸爸妈妈过河，没想到却遭遇了如此惨烈的战斗，好些小河马都成为了战争的牺牲品，它们没有丰富的战斗经验，面对凶猛的鳄鱼杀手，小河马也没有太多的还手之力，三两下就被鳄鱼拖入水底，撕扯成碎片。

大块大块的血肉从水底漂浮上来，染红了河面，也染红了黑色的苍穹，在大自然中生存的残酷本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我们都被深深地震撼了。

成年的母河马眼见幼子惨死，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它们瞪红了双眼，不顾一切地疯狂攻击着那些鳄鱼，誓死保护自己的孩子。愤怒的河马是可怕的，拥有摧毁一切生命的力量。在近半小时的惨烈搏杀之后，鳄鱼终究敌不过河马的狂暴攻击，仅剩下几只负伤的鳄鱼仓皇逃跑。十数只河马同时张开嘴巴，朝天怒吼，不知道它们为了胜利而欢呼，还是为了死去的同伴而悲呼。

我们好不容易才从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中回过神来，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血腥味。当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这里又将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安宁。这就是可怕的亚马孙丛林，每时每刻死亡都在这里上演。

也算是老天保佑，在我们被鳄鱼群围困的时候，河马的出现拯救了我们。说到底，我们还得感谢这群河马，如果不是这群河马突然现身，打跑了鳄鱼，我们现在只怕是凶多吉少，生死未卜。

“快！离开这里！”

我们不敢过多停留，害怕发疯的河马掉转头来攻击我们，于是立刻发动了冲锋艇。

突突突！

冲锋艇在血染的水面上划出一道波痕，迅速地驶离了这块是非之地。

回头望去，那些河马依然仰颈长嘶，我们的心情久久都不能平静。

最后一丝暮色也被黑暗所吞没，亚马孙丛林变得格外宁静，偶尔听见几声凄厉的鸟叫，更添阴森鬼魅，无尽的黑夜，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