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Somosa终于找到方法联系母亲后,Somosa的母亲马上从纽约飞到了伦敦。为了继续她的学习,Somosa试着去再找两个新的看护,同时这也意味着Somosa需要在自己的住宿之外,再提供一间房给两个看护。决定从聘请一个看护增加到两个的主要原因是学期开始没多久后,Somosa就意识到只由一个看护照顾她,并跟她住在同一个极其小的房间里的状况对Somosa和看护来说都难以忍受。Somosa觉得,如果有两个房间的话,情况会好得多。每天24小时照顾Somosa让看护的身心十分疲惫。Somosa推测这也是看护做出此举动的原因之一。虽然希望能有两个房间,但Somosa无法支付伦敦市中心昂贵的住宿费。她告诉本报说:“为了交住宿费,我们家已经拿出了几乎全部家当,如果还要多付一间房的钱,我们实在付不起。”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在10月25号上午,Somosa和学校方面的代表开会讨论了可行方案。但最后Somosa还是没能留下继续读书,因为这样一个方案没有成功出炉。最主要的问题在于,学校不愿支付那一间额外的房间的住宿费。切丽·布莱尔也参加了这个会议。Somosa在此之前曾发邮件告诉她自己的情况,由此布莱尔了解到Somosa的处境。
Somosa在邮件里写道:“我真的是太失望了!在我看来,Woodlands没有履行他们的责任,没有给予我能够满足我身体上的不便的住宿条件。这意味着我在Woodlands上学的权利被剥夺了。”
Somosa还说,布莱尔的在场非常重要。在会议上,虽然没有解决住宿问题,学校同意明年继续提供奖学金并为其支付一间房的住宿费。Somosa觉得如果布莱尔没有介入此事,她很有可能得不到这个资助,她说学校的态度在布莱尔介入前和介入后有非常大的转变。此前,她多次联系相关人员,但都未得到积极的回应。
在本报的一次采访中,当被问及如果学校给予了全部所需的费用,Somosa是否有可能今年留下继续读书时,教育主任PeterKelly说:“我们考虑的最主要因素是这一整套为她准备的支持是否到位,不仅仅是多少钱的问题。”
“这个暂时中断Somosa的学习的决定是双方一同作出的。”Kelly补充道。但Somosa却说,虽然最后她同意学校的决定,但她仍对于学校作出的这个决定感到非常震惊,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只得同意。
关于Woodlands的残疾学生政策,学校方面说:“根据《平等法》(2010),Woodlands有义务帮助残疾学生获得受教育的机会,而学校也一直极其认真地履行这项责任。Woodlands每年都会在开学前好几个月就跟学生联系,实施一对一服务,尽最大努力保证残疾学生也能有高质量的校园生活。比如说,在安排课程表方面,我们会努力让课程的编排方便残疾学生。”
PeterKelly在谈到学校的政策是否涉及Somosa的看护费用时,Kelly表示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如果是英国学生,学校会帮助他们获得残疾学生补助金或其居住地给的款项。而国际学生方面,学校有一些资助他们的专款,但这些钱是有限的,不是无限的。学校一直都面临一个问题,英国的高等教育拿出多少奖学金以及其他方面的资助给国际学生是合理的。Anna已经有全额奖学金,而美国政府从来不提供额外资助给出国读书的本国学生,这也是Anna面临资金困难的原因之一。Kelly说,不管怎样,学校不仅履行了它应尽的责任,而且它给予这位学生金钱上和其他方面的支持都已超出学校规定要做的。”
与Somosa退学相关的另外一个显现出来的问题是Woodlands的校园不方便残疾人使用。Somosa告诉TheOtter说学校不具备接收像她这样的重度残疾的学生的条件,她连独立回自己房间都不行。Somosa的朋友,一个读“世界政治”的研究生说:“最大的问题甚至不是学校是否愿意支付那个房间的钱,而是学校还没做好接收Somosa的准备。”在申请Woodlands的时候,Somosa在多处多次强调了她的身体状况和她所需的照顾。
对于未来,学校说他们永远都能从新出现的情况里学到新的东西。Woodlands会一直努力在这方面做得更好一些,对于不足的地方给出相应的调整。但同时学校相信,他们已经有一个很完善的体系了。
读完全文后,夏瑞漫突然想起Anna曾叮嘱过她说要在结尾写几句赞美学校的话,毕竟她明年还要回学校继续上课,跟学校的关系搞得太僵只是自讨苦吃。夏瑞漫虽然不太情愿,但觉得还是得照办。到头来还是谁也逃不出现实的魔爪。就算Anna再想批判学校,她也无法抛开一切奋不顾身。于是,夏瑞漫又加上了一段:
虽然Somosa不幸地遇到一了些不愉快的事,但Somosa说她非常享受在Woodlands的学习时光:“‘人权’这个课程太棒了!我的指导员ChanaBhatt一直非常理解我的处境并给予了许多支持,教授们都非常好,同学们对我也很好。我喜欢在这儿上学。”
Anna说的可能是真话,但写完这段后夏瑞漫还是忍不住干呕了两下。夏瑞漫本想借此文揭露学校的弊端和抨击几个相关负责人,没想到竟然要以歌颂学校的各种好来结尾,不过她也不好违背Anna的意愿,毕竟写文章的另一个目的是帮助Anna,如果写得太狠反过来害了她也不一定。
周日在办公室,Sophie和Nicola分别读了夏瑞漫的文章,进行了少许调整后Nicola满意地说可以发,并同意放在头版。夏瑞漫见一切顺利,开心地开始排版。没过多久Nicola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夏瑞漫说:“你最好把文章发给PeterKelly看一下,他觉得可以了再发。”
“什么?”夏瑞漫问。当时办公室并不吵,她听清楚了Nicola的话,但这话在她耳中的荒谬程度让她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她希望是她听错了。
“发给PeterKelly看一下。这几个星期我真的不想出任何差错,哪怕报纸办得无聊也无所谓。”Nicola知道夏瑞漫问“什么”的用意,所以不仅重复了刚才的话,还对她的要求进行了解释。
“我不觉得有发给他的必要。”夏瑞漫的口气里充满了不满,她甚至懒得去掩饰什么。在她看来,这跟写一篇关于官员贪污的新闻,再将文章发给当事人请求审批没什么两样,一样不可理喻。
不用Nicola说,夏瑞漫也明白她近期格外小心的原因,Nicola,或者说整个TheOtter当时都处在风口浪尖。两个星期前报纸社会版的“知心叔叔”栏目刊登了一些具有极大争议的内容。这个栏目每个星期都会以问答的形式“解答”一些“学生”的“烦恼”,但其实主要目的是为了逗读者一笑,问题基本上也不是真的来自学校的学生,而是作者自己设计的。这期的问题以男女朋友之间的关系为主题,几次提及性生活。事发之前夏瑞漫已经读过那一期的“知心叔叔”,觉得挺幽默的,笑笑就过去了,也没多想。这年头,能博大家一笑的大概也就只有政治和性的话题了。
报纸发出的当天晚上,Nicola就发短信给各个编辑说明天早上召开紧急会议,原来有一部分人看到“知心叔叔”后,觉得内容不应该刊登在校报上,或者说任何形式的出版物上。尤其愤怒的是“女权主义社团”,她们说“知心叔叔”的内容对女性是一种侮辱和极大的不尊重,并且煽动厌恶女人的情绪。但有些人也不以为然,觉得文章的口味虽然是重了点,但目的是为了搞笑,有些事情太较真就没啥意思了。
在会上,Ahmed指名道姓地点出几个一直以来对TheOtter不满的小团伙,他说他们每周都坚持认真阅读校报,巴不得报纸出点什么问题,由此挑起事端。据Ahmed透露,这些小团伙基本由竞选编辑失败的人组成。普通的恨虽也要不得,但由爱所生的恨毒性最重,是那种“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的心理在作怪。Ahmed的话也是一面之词,在夏瑞漫看来,他自己也存在常见的古怪心理:所有反对我或者我所属的团队的言语和行动都出于不安好心的阴谋。这次的会也没讲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只是给大家提个醒,在外面听到风言风语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有就是关键时刻大伙得一条心。
这个“知心叔叔”风波越卷越大,或许不幸让Ahmed言中,的确有人见机会来乘机捣乱。有很多事情,人们说它大它就大,说它小它就小,就看舆论怎么说。报纸发出两天后,渐渐有人提出Nicola应该被撤职,她应该为如此大的疏忽负责。在周五的学生会会议上,校报的主编跟往常一样需要汇报这个星期的事宜。在平时,每周的学生会会议参加的人都很少,偌大的阶梯教室从来都只是零星地坐那么几个人。要不是报纸每周必须报道学生会会议的内容,夏瑞漫根本不愿来浪费时间。每次Nicola的报告也只是走个过场,没有人会在问答环节多问一个问题。
但那个周五的学生会会议的情景大不一样,大部分的位置都坐满了,只有零星的几个空着。Nicola知道大家都是冲着她来的,也知道等她毫无意义的报告完之后,问题就会如炮弹一样毫不间断地轰过来。Nicola的估计得果然没错,但她的镇定也让许多人惊讶,面对纷飞的炮火,她丝毫没有要躲闪的意思。
最终Nicola也没有辞职,不是对主编这个位子有多留恋,而是觉得这是一种责任,也不认为迎合很多人之意拍拍屁股走人能给报社带来任何好处。但从此以后Nicola小心了许多,毕竟有那么一段时间TheOtter上的每一个单词都会有人拿着放大镜看是否出错。Woodlands的校内新闻不胫而走,全国大大小小的报纸也给予报道。Nicola的手机被打爆了,甚至因为家门口堵满了记者而有家不能回,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这些私人信息是如何被挖掘的,但也只能自认倒霉,怪自己低估了读者的敏感程度。
对于夏瑞漫这篇文章的格外小心也是“知心叔叔”事件的后遗症之一。Nicola也理解夏瑞漫的情绪,再次强调说非常时期只能非常对待,还是坚持让夏瑞漫把稿子发给PeterKelly。夏瑞漫没办法,也就没再争执下去。她虽然不情愿,但觉得这最多是多走一个程序,自己的文章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她已经做到公平公正了,学校方面给出的说法她都没有遗漏。
“发送”按钮点下去20分钟后,Nicola的手机大声地唱起歌,这铃声在夏瑞漫听来比往常都要刺耳。来电者是PeterKelly,Nicola一听到对方的大名神情马上紧张起来,赶忙走出房间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和Kelly对话。坐在Nicola对面的夏瑞漫很快意识到情况不妙,但也只是觉得应该是要求对某一些具体内容进行改动,所以也没太着急。
“文章不能发。”Nicola一推门进来,就给夏瑞漫的文章判了死刑。
“为什么?”夏瑞漫没料到Nicola的转变会如此之大。
“PeterKelly看了文章后很生气,他说如果明天文章见报就告我们诽谤。”Nicola的话马上让夏瑞漫想到了她临走前从身后传来的警告。
“凭什么?堂堂一个名校连半句批评都听不得。”夏瑞漫不愿意这么快就认输。
“PeterKelly跟我讲了很多,很多我都认同。比如说,你确定可以说出切丽·布莱尔的名字吗?”
“确定!问过了。”
“不仅仅是这个,他说我们如果没有证据说Anna的看护吸毒,就不能报道。”Nicola还没说完,又被打断了。一个学法律的同学说:“我们既没指名又没道姓,也没关系。”Nicola虽然是学经济的,但对这方面的问题貌似了解得也不浅,反驳说:“虽然没写名字,但如果能够通过给出的信息将人物身份锁定到某一个人的话,也不行。”
“还有,”Nicola继续没说完的话,“有一些内容只是Anna的一面之词,学校觉得与事实不符。”
“但我都写了‘Anna说’啊!又没说这是‘这就是事实’。再说了,我们了解一件事的途径主要就是采访,我们又没亲身经历,只能通过当事人口述啊。”Nicola的话还是无法让夏瑞漫觉得自己的文章有什么不妥。她偷着扫了一眼屋里人表情,希望谁能站出来帮她说两句话,可大家都正忙着各自的事情,此时离报纸出版已近,没人有时间顾及别的板块的问题。
“虽然写明了出处,但登出以后别人才不管你是否写了‘某某某说’。而且在信息传播的过程中,这个‘某某某说’很快就会被省去,原来的‘可能性之一’很快就变成了‘事实’。”Nicola没有任何妥协的意思。
夏瑞漫这回只是看着Nicola,以不说话表示抗议。
Nicola换了一个战略,说道:“难道你想被控告吗?看看这段时间的风波,你想再让某些人有机可乘吗?”
“告就告,我们没乱写,他告了也胜诉不了。”夏瑞漫说。但过了一会儿又软下来了,毕竟再争执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只得说她回去会改改的,再进行一些确认。
“你的意见如何?”Nicola转过头问Sophie。夏瑞漫满心期望地盼着Sophie能站在她这一边,没想到Sophie的意见比Nicola的意见对她还不利。Sophie停了一会才回答Nicola的问题,像是在斟酌是否该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觉得吧,这文章根本就没什么新闻价值,连登都没必要登。夏瑞漫,不好意思啊,我知道你在这上面花了很多心思,我们开始也觉得这件事情需要报道,但看了稿子以后,觉得这只不过是发生在一个Woodlands学生身上的一件不幸的事。每年离校的人多了,也不需要一一报道啊。而且我看这事学校也没什么错,学校本来也就没有义务给外籍学生提供经济支持,Anna的看护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也不是谁可以预知的。”
听了Sophie的话,夏瑞漫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但她没怪Sophie,她知道Sophie只是就事论事,说出自己的观点,没有要针对她的意思。
“校报的职责就是报道跟学生有关的新闻,一个残疾学生遭遇不幸,哪怕中间没有谁对谁错,这也是新闻。”这回Nicola又站到了夏瑞漫这边。她决意要改变夏瑞漫文章的角度,但认为这篇文章还是要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