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家在村东头开了一间烟酒批发的门市，价格也公道，刘国栋和老李家也熟悉，当下骑了一辆三轮车，来到了老李家，一进屋刘国栋就喊了一声：“老李叔，在家不？”从里屋传来老李叔的回答：“在家呢。谁啊？”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前院的门市部，刘国栋一笑：“是我！”老李叔一看是刘国栋，就说：“国栋啊，你来啦，对了，你家的丫头好了没有？我听说前几天那丫头怎么，不得劲了？”刘国栋说道：“早好了，昨天还上学去了。”老李叔就说：“那就好，我还说这两天去看看丫头呢，一直瞎忙，也抽不出个空儿来。”刘国栋就说了声谢谢，“老李叔，有德的媳妇去世了，你知道吧？我来就是为他们家拿几条烟，帮忙的人抽，你老给算便宜点。”老李叔的脸上一阵古怪，也不说话，转身搬过来一箱子红塔山来，递给刘国栋：“给！一箱子够不？不够我再给你搬一箱。”刘国栋吓了一跳：“老李叔，不要这么好的烟，都是乡里乡亲的，没人挑理，两三块钱的烟就行。”老李叔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烟我不收钱，就当我送给有德的媳妇了，唉！”刘国栋有些摸不着头脑，总感觉着老李叔今天怪怪的，“老李叔，你有什么事吧。”说着也不着急着走，拿出烟递给老李叔一根，自己点着了一根，老李叔把烟接过来，点着了，深深的吸了一口，“国栋啊，你相信这人死后有灵不？”刘国栋一愣，接着就笑了：“老李叔，你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多，这还用说吗？不信！老话说了：人死如灯灭，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哪有什么灵啊！”老李叔摇摇头：“不对！人死后有灵！”刘国栋有些奇怪：“老李叔，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啊？”老李叔叹了一口气：“前些日子，有德的媳妇在我这拿了二十块钱的东西，当时忘了带钱了，就先欠着我的，可是没几天，她就病了，我也没好意思上门去要账，可是昨天晚上，有德的媳妇来敲我家的门.。。”刘国栋赶紧打断老李叔的话：“打住，老李叔，有德的媳妇是昨天傍黑的时候咽的气，当时我就在场，你怎么说，昨天晚上来敲你家的门呢？”老李叔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再从鼻子里缓缓的吐出来：“就知道你不相信，你叔我活了六十多年了，土都埋了多半截了，撒这个谎干嘛？这世界上无奇不有！不由得你不信，龙！你见过不？”刘国栋摇摇头：“叔，你越说越玄乎了，龙那是没有的东西，我上哪见去？”老李叔摇摇头：“谁说是没有的东西？这东西真有！”刘国栋诧异的抬起头看了看老李叔：“叔，你见过？”老李叔点点头：“那是我年轻的时候，也就二十岁吧，那时候我就开始跑买卖啦，走街串巷的卖一些针头线脑的什么的，也就凑合着活着，饿不死就成！有一次我记得我去外村，回来时天就快黑了，那时候不像现在，有公交车，有自行车，我那时候都是靠两条腿走的，走到云雾山的脚下，老远就闻到一股子硫磺的味道，硫磺什么味知道不？”刘国栋摇摇头：“不知道！我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知道什么味了。”老李叔又把烟嘬了一口：“那味道怎么说呢，呛人！越走进云雾山味道越重，等走到山下，好家伙，漫山遍野的都是人，在山顶上，有一条龙，好家伙，有几丈长。”刘国栋惊讶的问道：“叔，你看清楚了？真的是龙？”老李叔摇摇头：“我没看见，是听山下的人说的，我赶到的时候，那龙用几长长的苇席盖着，根本就看不见，不过看那身影肯定就是一条龙没错！周围的侍婆们都去了，烧香的烧香，磕头的磕头，那人海了去了，还有年轻的，往山上担水，一桶一桶的往龙的身上泼，那龙啊，离得进了是一股子鱼腥味，引得苍蝇成堆的飞！侍婆们就不停的祷告，求那龙离去，那条龙一直在云雾上待了三天，白天就不用说了，十里八村的烧香的，求药的，人那是挤都挤不过去，到了晚上，从山顶开始人们点起蜡烛，一排一排的，从山顶上一直排到山脚下，那家伙，十里地以外都能看见，一直到第三天夜里，起了风了，到了后半夜，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那雨下的就跟那瓢往下泼似得，到了天亮，那条龙就不见了，地上还有深深的一道沟，据说是被龙压出来的。”刘国栋听老李叔讲完了，似信非信的，还是有些怀疑，老李叔不管这些，接着说道：“我说这事，就是想说这世界太他娘的诡异了，什么稀罕事都有！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昨天晚上，有德的媳妇真真的来敲门了，还是你大娘开的门，那有德的媳妇，低着头，直说是来还债的，交给你大娘二十块钱，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你大娘还说呢，这有德的媳妇是怎么了？有些奇怪，哪有半夜三更专门来还债的？结果到了早上就听见哀乐像了，唉！”老李叔摇摇头，“你大娘这才知道，是有德的媳妇死了死了还记得欠我们二十块钱呢！一大早就去侍婆的堂口烧香去了。”刘国栋还是有些不信：“那叔，你就不害怕？”老李叔一笑：“怕个啥？在过两年，你叔也得去那边报道，有什么好怕的！”
回来的路上，刘国栋摇摇头，不可能，哪有这样的事？要是人死了真的有鬼，那到了晚上还不得把人吓死啊！想到这，刘国栋笑了笑，加速骑了几步。
帮忙的乡亲们一直忙活到了晚上在陆陆续续的走了，五叔把刘国栋留了下来，把刘友德又单独叫了出来：“有德啊，今天晚上是烧讨魂马的日子，按照风俗只能是至亲的人去烧，可是你肯定不能去，剩下的就是你俩小子了，老大不行，属相不合，使不得！所以只能让刘可人去烧了，你看怎么样？”
讨魂马，农村里死了人的一种风俗习惯，就是到了半夜十二点，在村子里的三岔路口，把一匹纸扎的纸马和银钱一起烧给过世的亲人，在烧的时候，要喊家里老一辈过世的人的名字，传说这样，先过世的亲人就会从阴间过来，牵着高头大马来接去世亲人的魂魄，去世的亲人就会直接骑着马赶往阴曹地府了。
刘友德摇摇头：“不行！五叔，可人太小了，太不合适了！”其实五叔也觉得有些不合适，可是刘友德他们家没有其他至亲的人，那怎么办？刘友德有些为难的想了一想：“要不，就不用烧了？”五叔摇摇头：“这都是老人们留下来的，说是烧了讨魂马，亲人就可以直接骑着马去阴间了，不然一路上要过鸡山，狗山，骑着马就不用遭这些罪了，当然到底有没有，谁也不知道，但是”五叔停顿了一下，看着刘友德说道：“万一要是真有这么回事呢？你忍心让你媳妇死了死了，还要一个人去过鸡山，狗山吗？”刘友德眼圈一红：“那怎么办？五叔！”刘国栋想了一想问道：“五叔，烧讨魂马的时候，让别人陪着不？”五叔摇摇头：“按说应该是一个人去，不过也可以陪着，但是必须是童子身才行，也就是不满十三岁的丫头小子才行，这事说句不中听的话，不是什么好事，谁家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办这事啊！”刘国栋想了一下，“要不这样吧，我那丫头和可人同岁，还是同学，五叔，你看让我那丫头陪着可人去怎么样？”刘友德一愣，接着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泪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滚，身子一矮，就要给刘国栋跪下去，刘国栋吓了一跳，赶紧的一把扶住了刘友德：“有德，这是干嘛？乡里乡亲的，帮个忙还不是应该的吗？”五叔也没想到刘国栋竟然会让柳如烟陪着去，一时也有些感慨！刘友德说道：“大哥，啥也不说了，我带我媳妇谢谢你了。”五叔在一旁说：“既然这样，那国栋你就先回去吧，跟孩子他娘商量商量，她要是也同意，就这么办吧！”刘国栋一挥手：“不用商量，就这么定了，我回去差不多就让如烟过来，一个大老爷们连个娘们的主我还做不了了？”
“不行！”刘梦兰的眼都瞪圆了：“你什么意思？别人躲还来不及呢！你还上赶着，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脑袋被门给挤着了？”刘国栋一脸的郁闷：“我这不是看着那一家人实在是可怜吗，这心一软，就顺嘴秃噜出来了。”刘梦兰气得狠狠的在刘国栋的胳膊上掐了一把：“你看人家可怜！怎么别人不去？就你心眼好是不是？”
“娘！别说了！”柳如烟正端着一碗饭往嘴里扒饭，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说道：“我去！我不怕！”刘国栋一喜，刚要说话，刘梦兰一瞪眼，吓得刘国栋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蹲在地上不敢说话了，只是一个劲的冲着柳如烟使眼色，刘梦兰狠狠的瞪了瞪刘国栋：“挤什么眼呢？眼里进沙子啦？一边老实呆着去！”刘梦兰转过身来对柳如烟说道“傻孩子，你知道什么？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要是真有这个，那个的，你不得给吓死啊？”柳如烟摇摇头：“我不怕，可人的娘就是死了，也是我婶子，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可人是我的同学，要是我不去，就是不讲义气！”一句话把刘梦兰气乐了，“义气？什么乱七八糟的，谁给你讲的。”柳如烟一脸的严肃：“舅舅！舅舅说了，为人处世，义字当先！一个人要是不讲义气，就不配为人！就是白披了一张人皮！”刘梦兰一愣这话有些严重了，刘梦兰知道自己的弟弟，从小练把式，身上一身的江湖气，柳如烟自从上回跟弟弟捉了一回蛤蟆，就开始跟着自己的弟弟练把式了，没想到这丫头功夫没学会呢，先学会这一身的江湖习气了，刘国栋暗暗的冲着自己的女儿伸了伸大拇哥！
最后，刘梦兰还是执拗不过柳如烟，捏着鼻子同意了，到了十一点，五叔，刘国栋刘友德对着两孩子千叮咛万嘱咐的，送俩孩子出了门，刘可人手里提着烧纸，金银锡箔，柳如烟手里提着半人高的纸马出了门。
晚上的天气要比白天凉爽，有一丝凉风，吹在身上十分的舒坦，不过柳如烟的心情却有些压抑，看着旁边的刘可人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他才好，只好暗暗的叹了一口气，默默的陪着刘可人。
在村口，有一条三岔路口，平常村里死人都是在这烧讨魂马的，两人来到这，刘可人默默的把烧纸锡箔点着了，又往四周撒了一些纸钱，按照五叔的说法，这是买路钱，是给那些无主的孤魂用的，这些无主孤魂收了人家的纸钱，就不好意思难为死者的魂魄了！
烧讨魂马的规矩，在纸钱快烧完的时候，在把纸马一块烧了，纸钱纸马烧完以后，再呼喊过世先人的名字，看着纸钱烧得差不多了，柳如烟把纸马扔进了火堆，刘可人低着头，低低的呜咽着，不时的抽泣一下，忽然刘可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张嘴大喊了一声：“爷爷，奶奶，牵马来啊！”柳如烟一愣：“可人，喊得太早了！”可人这才反应过来，小脸儿一阵煞白：“如烟，我忘了！我光想着我娘了！那怎么办啊？”
柳如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着应该没什么事，打不了等纸马烧完了，再喊一边就行了，可是不等柳如烟开口安慰刘可人，忽然平地起来了几个一尺多高的小旋风，打着旋，把纸灰连带没烧完的，还着着火的烧纸忽的一声刮得飞了起来，纸灰，火苗在空中乱舞，打着转直直的冲着呆呆发愣的刘可人飞了过去！“如烟，救命啊，呜呜！”刘可人吓坏了，怎么说刘可人也就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哪见过这个？就是大人半夜三更的碰见这么诡异的事，也得吓坏了，下意识一把抓住了柳如烟的胳膊，柳如烟也吓了一跳，但是这些天跟着舅舅习武，骨子里已经有了一些习武之人的义气，眼见刘可人吓得脸色都变了，想都不想，直接就把刘可人挡在了身后。
一眨眼的功夫，旋风就到了柳如烟的跟前，柳如烟一闭眼，牙一咬愣是没后退半步，脑子里忽然想起姥姥的话来：鬼怕唾沫，怕人骂脏话，柳如烟想也不想，呸的一口吐在了眼前的旋风上，呜呜的一阵风声响起，本来已经变得一米多高的旋风忽的一下子矮了半头，风声也减弱了许多，柳如烟心中一喜，壮起胆子，两只小手把腰一叉，呸的又吐了一口，旋风更小了，柳如烟一乐“可人，别怕，这玩意怕咱们吐口水！嘻嘻！”本来刘可人吓得闭着眼哆里哆嗦的躲在柳如烟的身后，心里怕的要死！听到柳如烟的话，好奇的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果然旋风变得更小了，刘可人一时间忘了害怕，也暂时忘记了悲伤，也学着柳如烟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呸的吐了一口，小旋风发出一声悲鸣，旋转着离俩孩子远了一些。
“别让他跑了！”柳如烟大呼小叫的追了过去，继续配呸呸的往旋风上吐口水，刘可人也来劲了，不甘落后的一起朝着小旋风呸呸呸的吐个不停，两孩子一时间忘了正事，嘻嘻哈哈的你一口，我一口的追着小旋风吐来吐去的，直到小旋风彻底的不见了，俩人才想来烧讨魂马的事情来，经过这一闹，刘可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嘻嘻笑着继续把讨魂马烧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