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对苏畅深深的哀悼和怀念的心情,女法医参加了专案组指挥部的技术会诊。
“在现场勘查中,我们注意到,现场卧室的窗户东侧,有一页碎了的玻璃窗,玻纹内倾,外沿木框及铁棱上均有符合由外向里捅去的刀痕,其位置正好与死者床铺相对。”黎明剑边说边分析,“我认为,这绝不是巧合。”
于是,在推想之中,大家纷纷发言,各抒己见,最后达成了共识,对凶器进行了“形象分析”。
黎明剑说:“我认为,这是一种特制的凶器,就为了完成这次谋杀,凶手进行了超乎寻常的准备。这把凶器的结构应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刃部和刀把;第二部分,应该是木柄;第三部分为捆绑物,全长应该在两米以上。”
这就是说,犯罪分子是在室外,用凶器打碎了玻璃,用这种特制的工具杀人作案后,沿着窗下的地面,走“拐尺”离开了现场。
专案组的人根据这种推想,来到了现场,模拟作案场面。黎支队亲手操作,让大家看到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深夜,万籁俱寂,画家苏畅正在熟睡之中。凶手悄然走到了他的院落里,用凶器捅碎了玻璃,从玻璃破口处伸进了一件长长的凶器,直向画家的床上刺去。
画家被惊醒坐起来,本能地抬起左臂,那凶器则顺势向他的腋窝下狠命一挫,画家应声栽倒。
大家被这种模拟的场面震惊了。这种作案手段,实在堪称一绝。重案组的人从没听说过有类似的杀人手段。连屋子都没进,一刀便结果了画家,真是心狠手辣的高智商犯罪。舒白玫从模拟现场回来,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仿佛凶手那把刀,扎在了她的身上一样。
她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任谁叫也不开门。她慢慢地打开那些漫画,看得如同一个泪人。
画家苏畅在漫画中的可爱的模样,让她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她这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是爱着他的。只不过是像爱自己的一个小弟弟一样,原谅他的冒犯,宽佑他的纯真,有着某种手足情真,一损俱损的真挚。如今他走了,再也没有人给她寄那古怪的卡片,用一只眼睛一个耳朵一片嘴唇一点点地却又无比热烈地贴近她的心;再也没有人如此生动地丑化自己,只为了博得心爱的人的欢心了。这种赤子之爱,让她格外动容。
她摘下那串珍珠项链,和他的黑发装进一个小锦盒里,放到博古架的最顶端,觉得那个赤子就站在那里,他变成了一个拇指大的小人儿,从高处俯瞰着她,她也仰起头来回望他,她真希望自己就这样站成一座石像,永远超脱这种切肤之痛。
古币命案中投毒嫌犯武力军逃到什么地方藏身?让侦察员们大费猜疑。在调查中得知,他有一个哥哥叫武力民,在外地参加传销活动。小刘奉命化装成传销狂热分子,卧底深入那个非法传销窝点,经历了“传销活人”的种种狂热场面,却没有找到武力军。小刘凭着绿岛口音和他的机智幽默,让武力民把他当成了“下线”,混进了传销秘密据点,这里真让他大开眼界。那是一个简陋的会议室,小刘进去时里面人头济济已没有空位,找了半天,他才在北面的墙角蹲了下来。
老师是个50左右的人,梳着大背头,戴着金丝边眼镜,比大学教授还有派头。只听他用纯正的普通话说:“有人说我们是传销。否!我们不干违法的事。我们这不叫传销,而是叫网络连锁经营。但我也告诉大家一个底数,咱们打的是政策擦边球。最初股票和房地产交易,也是在地下状态,偷偷的由一帮有识之士搞起来了,等发展到一定规模,国家就要立法。”
小刘身边又蹲下一个人,仿佛和他说了一句什么。
老师讲的关键是和“挣大钱”联在一起,就格外地吸引着下面听讲的人。
“我再告诉大家一个底数:我们现在所从事的职业,国家马上就要立法了。一立法你不就合法了吗?但是━━”这位老师的口才太好了。他的话就像一条猴皮筋,抻来扯去的,专往人的神经兴奋点上弹击。“但是━━”他重复强调,“一立法,一切就都规范了,你也就挣不到钱了。就是在这个时候,在立法之前,是寻求暴富的机会。各位,你们遇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如果不抓住,你就是天字号的大傻瓜,你们愿意当傻瓜吗?”
“不愿意!”下面爆发出雷鸣般的喊声,把小刘吓了一跳。原来这里的讲课是上下互动的。上面讲,下面随时就有回应。说来也怪,这一声吼,把小刘的心也给吼得激动起来。
那个老师更是兴奋得手舞足蹈,“说得好!没有人愿意当傻瓜,没有人愿意受清贫。那好,你就加入网络连锁吧。我们的目的是:十年的路一年走,十年的钱,一年赚!当你们买上高档轿车,住上高档别墅,衣锦还乡的时候,你就可以对着苍天大喊一声:我成功了!我真的成功啦!!”
下面是一阵雷鸣般的吼叫:“我真的成功啦!成功啦━━”
在喊声里,小刘发现下面听课的人已经解除了武装。人们的定力全消解在这些人的吼声里了。
这样的课一连上了三次,老师一个比一个疯狂,一个比一个善辩。小刘怀疑北大、清华的教授面对这样的讲课者也会自愧不如。而就是那些有高深学问的人,一进入这个集体疯狂的场所,也会丧失一切判断能力。因为这里的讲课者是魔鬼的使者,他们煽动的是你心里那可怕的贪欲。
每次上课老师都是一路小跑,拍着巴掌进屋,大声喊:“大家好,好不好?”
人们疯狂地应和:“好!”讲完课要喊口号:“让更多的人,成为你的下线!”
“让更多的钱,流入你的腰包!”
“不要拼搏,而要选择!”
“丢掉廉耻,才能挣钱!”
在最后一堂课上,有一场最惊心动魄的表演。让走出课堂的小刘清醒时,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
那次在课堂上,老师拿出了一张百元大票,在手中抖得咔咔作响。“大家看看,这是一张面值一百元的人民币,是真币,不是假钱!”
他把钱交给前排一个小伙子。那小伙子看看,大声说:“是真币,有金线。”
“好。现在,你们在座的听好,谁上台来,跪在这里,管我叫一声爸爸,我就把这张钱给他━━”
他的话一出口,人们顿时一片沉默。老师仿佛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鬼鬼祟祟地笑了。
“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在私下里,你们可能管钱叫爹,可在大庭广众之下,你们没有勇气,怕别人笑话━━”
人们互相看看左右的人,左右的人也正在窥视对方,人们又把眼睛投向了讲台。“可我告诉你们,没有人笑话你们。因为人人都知道,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所以,咱们这堂课,就这一个内容:看谁真正能够忘掉廉耻,走上台来拿走这张钱,谁就是最勇敢的人,他就通过了网络连锁的考试,成为一名未来的百万富翁。谁上来?”没有人上去。尽管人们被洗了脑,被灌了这么多迷魂汤,可在行动时,都有些顾忌。
“看看,不敢了?你们怕什么呢?如果你没有钱,你只能看着别人住高楼,坐轿车,人家在大道上呜一声跑过去,你只能闻一肚子汽油的臭味。如果你没有钱,你家的孩子只能去当小贩子,卖油条,倒水果出苦大力。而有钱人的孩子就能出国深造,又挣大钱。你还犹豫什么?”底下的人开始骚动,交头接耳,纷纷议论。
“如果你没钱,你永远是个穷光蛋。而钱能生钱,人家有钱的人就越来越富,你就会饿死在街头!”人们喧哗起来,开始大声应和他的话。
“你不管钱叫爹,你就永远给别人当三孙子。你们算算这个账,是受辱一时风光一世,还是风光一时,受穷一辈子?”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跳了上去,大声叫了一句:“爸爸!”扑通一声就给那张钱跪下了。小刘一看,正是武力民。
老师把钱往他手上一拍,大声说:“大家为他的勇气喝彩!为未来的百万富翁叫好!”
人们立即疯狂地喊起来。
“好样的!”
“有种!”
“了不起!”
人们疯了一样涌上讲台。
那个勇士武力民被大家举起来,又抛下去。他则大声喊叫:“我赢了!我胜利了!我战胜自我啦!!”
小刘后来才知道,大凡被“传销活人”到这里来都要经过这一关。这里是一些替魔鬼打工、心中充满了疯狂欲念的人。他们的信念是:蜘蛛结网能捕到虫,计算机上网能捕捉到信息,而人际关系这个网,却能挣大钱。他们干的是传销活人的买卖。
小刘的卧底虽然捣毁了这个传销黑窝子,遣散了武力民等两千多名狂热分子,但是,武力军却不在其中。
这几天绿岛的天气不好,天上总是细雨蒙蒙。舒白玫晚上下班骑车回家,刚刚拐到巷子口,就听到警车尖利的叫声:“完了━━完了━━完了━━”
她当时根本没有想到这恐怖的声音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走到医院宿舍的楼前时,一群医生和护士在门前观看,一见舒白玫,窃窃私语。
舒白玫走近警车,看见欧阳鹏被两个警察押着,从自家的楼梯口出来。她惊恐地张大了嘴巴。欧阳鹏也看见了舒白玫。他收住脚步,仿佛想对舒白玫说什么,却被警察推入车中。
舒白玫失声叫道:“鹏━━”她扔下自行车,向警车扑去。
淋了雨的警车像一只绿色的蛙,滑不溜丢,毫无抓处。她只看见一向英俊的丈夫此时面色如土,用带了手铐的双手向她抓了几抓,她脸前一黑,一股浓浓的汽油味从排气管里扑向她的脸。车“呜”的一声开走了,舒白玫扑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围观的邻居围上来,七手八脚把她抬回家,又乱哄哄地张罗着急救。
舒白玫终于醒了过来。她脑中仍有警笛的怪叫,鼻子里仍有那股恶劣的汽油味。当她得知丈夫欧阳鹏出了恶性手术事故,把换肾的病人当成心脏病人做了开胸手术时,她又一次晕了过去。
舒白玫再次醒来时已是半夜,月光惨淡地照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她从家里踉踉跄跄地出来,骑上车子驶上一条小路。她在黎明剑的家门前下了车子,急促地叩门。
黎明剑早已睡下了。他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到舒白玫,吓了一跳。“白玫,你怎么来了,这么黑的天?”
舒白玫一下子坐到椅子上,泣不成声,“我下班回来,眼看着他被抓上警车,他出了恶性医疗事故,给换肾的病人做了开胸术。”
黎明剑吃惊地说:“这个欧阳鹏,怎么拿人命当儿戏?”
舒白玫内疚地说:“明剑,他出事故,一定和我有关。今天早上,我因为苏畅的死心情不好,和他吵了一架,他也许受了刺激。”
黎明剑不服气地说:“他受了刺激,就去草菅人命?他害你不够,还去害别人。白玫,我看你干脆就此和欧阳鹏离婚。”黎明剑从审路青得知她和丈夫是无性婚姻,十分震惊,他以为是欧阳鹏没有性能力,很替舒白玫委屈。
舒白玫低下头,“不,也许是我待他太苛刻,他才觉得坐牢也比和我在一起好。”
黎明剑怀疑地问:“真有那么严重?”
“明剑,你看守所有熟人,替我通融一下,我想看看他。他走的时候,连外衣都没穿。”
说着,她又流下泪来。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却又下不来,空气又潮又闷。刑警支队办公室的风扇吹得呼呼作响,小警花汪蓬蓬还是喊闷得慌。
大周和小刘匆匆走进来,两人也是满头大汗,小刘跑到电扇下面去吹风。
“怎么样,找到武力军了吗?”小警花问他,
“我看他比黑衣人还狠,为了一枚什么古币,就杀死未婚妻。”小警花忿忿不平地说。她把蒋晓银的照片拿在手上,惋惜地看着。这是黎明剑向蒋晓银母亲讨的,为的是查一下她当天晚上和什么人在一起,看有没有目击者。刑警综合晓银之母提供的情况,到小武家调查,武父因刑警的到来十分慌乱,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武母却一迭声地斥责蒋晓银是做了亏心事,昧下古币无脸见人,自己服毒自杀。可当问及他们的儿子小武时,夫妇二人神情大变,儿子失踪了,刑警断定他是畏罪潜逃,全力追踪。
“还没找到,可已经露出了马脚。他最近常和一个叫周峰的人联系,这人是一个装潢店的小老板。我去请示黎支队,和这个人接触一下。”
“好哇,我也去。让周警司凉快凉快。”小警花讨好地向大周一笑。
小刘出去了,三分钟后回来,向小警花招招手,“走吧。去装潢公司,你还是主笔啊,带好记录本。”
他又对大周说:“黎支队让你去一趟,说省厅排查出那支五四式手枪的枪主啦。”
大周一听这话,放下了想喝的水,几步跨出了办公室。
周峰的装潢公司也在商业街上,和“迷你时装屋”一东一西,路过时装屋时,小刘指给小警花看,只见那里店门紧闭,只有几个时装模特在橱窗里翘首弄姿。
“依我看,女孩以后谈恋爱,得先买好人身保险,说不定什么时候,情人就变成杀手,让人防不胜防。”小警花又发奇谈怪论。
“你不是很崇拜周大师兄嘛!他那样的好人,民警里有的是。”
“去你的。我是独身主义者。再说,数数咱们这些日子办的这些案子,哪个不是和男人有关?你看,刘金枝、女模特、女副市长,这个蒋晓银又死于情人的毒酒,我哪里还敢嫁人哪!”小警花说出话来总是一套一套的。小刘还真让她给驳倒了,只有嘿嘿地笑。
“过去说女人是祸水,我看男人才是祸水呢!没有男人,这个世界就没有凶杀案,也就不用警察了。”
“哎,你又过激了。你过去看管的那些女死囚,怎么算?”小警花是从看守所调到刑警支队的。
“女人犯罪多半是因为爱情,也是为了男人嘛!”小警花反击回去,咯咯地笑。
周峰见了刑警很紧张,忙着给他们倒水。
“你们、你们真以为是他杀了晓银?”周峰吃惊地问,神情很紧张。
“他给你打电话都说了些什么?”
“是我给他打电话,告诉他,那枚古币不值30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