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我知道你不爱欧阳鹏,你只是被他迷惑了,他外表仪表堂堂,可他内心空无一物,你的灵魂会感到焦渴。你看看这几年你憔悴了多少......”
舒白玫伸出棉棒,对他命令道:“伸出舌头━━”
苏畅只好伸出舌头,中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话头。取完样,舒白玫一分钟也不敢停留,急匆匆地走掉了。她不敢在苏畅身边多待一分钟,他就像她灵魂的回声一样,每次见面,都给她带来惊喜和惶恐,她只有逃避,像过分饥渴的人避开水一样,害怕自己会因此沉溺在水中。
调查顾道录时,这位心理医生和画家的态度截然相反,可他过于积极主动的姿态也令黎明剑生疑。
这个心理医生是个侦探迷,舒白玫和黎明剑走进他家时,DVD里正在放送一部侦探片《七宗罪》,一个心理医生对于神探、谋杀、罪行、复仇等等过于热衷,让有职业病的黎明剑和战友们不能不对他产生怀疑。
“看不出,这里还有我们的同好啊?”黎明剑眯起眼睛,话里有话地说。
舒白玫心中一惊,她已经明白了老搭档的意思。偏偏心理医生毫无察觉,他仿佛是为了炫耀一样,走到一个架子前,指着一整架的书和DVD碟片,说:“我这里都是关于犯罪的书籍,黎队长要是喜欢,尽管拿去,我敢说就是你们公安局的资料室,也没有我的齐全。”
“这恐怕不是你的本职业务吧?”黎明剑有些咄咄逼人。
顾道录扬起他那看上去气鼓鼓的脸膛,慢悠悠地说:“业余爱好,纯属业余爱好。我是搞心理学的,知道人必须有一个和职业不同的业余爱好,才能排遣不良情绪,缓解压力,调适心理平衡。”
“你是靠看别人犯罪来宣泄情绪喽?”黎明剑的态度让舒白玫急得要命,觉得他这简直就是在诱供。
“对对对,黎支队可真是一语中的。为什么有人专爱看恐怖影片,为了释放紧张心情嘛!”心理医生露出他的四字小门齿,憨态可掬。
“这么说,直接去犯罪岂不更能释放心理紧张?”
“对呀,据我多年的工作经验,有许多罪犯都是因为心理压力太重,才会走上犯罪道路的。”
舒白玫再也听不下去了,黎明剑的脸越绷越紧,她真怕他会立即掏出一副手铐给自己的仁兄戴上。“得了,道录兄,你可别以为这是给你的患者做心理治疗,可以按照他的情绪说下去。你面对的可是刑警,你的每一句话都会作为证词,证明你是不是罪犯!”顾道录这才恍然大悟,不敢随着黎明剑说下去了。
黎明剑对舒白玫不满地挤了一下眼睛,舒白玫装作没看见,动手给顾道录取样。
可当顾道录得知自己的女同乡在聚会中被害时,又开始多言多语了。“黎支队,我建议你们不要把怀疑的圈子只固定在我们参加同乡会的男人身上,还应该调查死者身边的男人。比如她的男友、曾经的男友、女友的男友。刘金枝这个姑娘我很熟悉,她是个内向的女孩,有一段时间心理出现过问题,曾来我这里做过治疗。”
“什么,你对她很熟悉,还知道她生前有心理疾患?那好哇,就请你详细地谈一谈吧!”
看到黎明剑掏出了记录本,一副猫见到了老鼠的神情,舒白玫心里暗暗叫苦,心想这位仁兄是自己往圈里跳哇。可她又无力阻止他,只好听凭他说了一大堆关于刘金枝的生前情况,她感到黎明剑看心理医生的目光中的疑点越来越多,让她不由得心惊肉跳。
“白玫,我请欧阳鹏为我父亲做手术的事,他到底答不答应?”黎明剑一合上记录本,顾道录就转向舒白玫,又提出了这个更让她心跳的问题。
“他倒是答应了,可是我却不放心,我怕父辈的宿怨,会影响他正常技术的发挥。”
“不会的。对欧阳鹏我很了解,他的心理素质非常好,不然做不了外科医生。而且,他的为人我也很了解,真正的君子。你就放心吧!”
走出顾道录那小小四合院,外面已是黄昏,一弯细月悬在空中。舒白玫觉得它就像一把匕首,已经逼近了自己视如兄长的心理医生。而这柄匕首是来自自己丈夫就要进行的手术,还是来自铁面警长?她一时判断不出,也因此更为忐忑不安。
顾道录对于舒白玫,就像生活中的那一声号子,使她所有的悲喜都有声有色。
许多时候,她像爱自己的兄长和父亲一样,深深热爱和眷恋着这个无所不知无比温和的人儿。她觉得女人的一生需要有几个男性支撑。父亲、兄长、爱人。她失去了父亲没有兄长,这个空缺就由顾道录填补了。因此,一想到他将要受到伤害,她预支了他的疼痛。可是她却不知道,这个兄长和父亲的角色,是绝顶聪明的心理医生的一个巧妙伪装,而他发誓,一生都不会让舒白玫知道真相。
从苏畅和顾道录那里取样回来,黎明剑在漆黑的车里说,有几种人的职业最容易变态,一个是心理医生,往往给别人纠偏头头是道,可“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他们的心理症结在于看多了和听多了患者的病态行为,近朱者赤,导致自己也会变态。另一种就是画家。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割耳朵的凡·高就是一例。
舒白玫反驳他:“这么说刑警就更容易变态!总和人渣打交道,接触的都是血腥和暴力。”
黎明剑脱口说:“当然啦,法医杀人就更在职业病之例了。”
刘金枝的血样瓶就像一个魔瓶一样,令舒白玫百思不得其解。每一个案件,对于法医来说,都是一个难解的司芬克斯之谜,每一个谜里又有许多谜需要她绞尽脑汁地去解,而包裹着这些谜的血腥和罪恶,对她浪漫多情的心灵,都是一种恶性刺激。
今天一上班她坐在电脑前,调出这个案子的资料,想从中找出一点线索来,突然发现自己的电子邮箱里有一封奇怪的邮件,发信地址十分陌生。她用鼠标点开,一读之下,大吃一惊。这是一封恫吓信,尽管措辞很文雅,但内容却十分严厉,竟然劝她退出专案组,停止对碎尸案的调查,否则将有不测发生。
舒白玫的神经高度紧张起来,看着电脑上闪闪烁烁的文字,她觉得周身发冷,仿佛有一双阴森森的眼睛在每个文字后面瞄准,向她射出一支支冷箭,带着嗖嗖的风声。
她急忙起身赶到黎明剑的办公室,发现这里有好几个侦察员正在讨论碎尸案。
“不良个性的形成是犯罪心理形成的标志,”黎支队正在给他的手下做犯罪心理的分析,“犯罪人一旦形成不良个性,在非法欲望的驱动下,总要寻找目标和时机进行犯罪活动。但不良个性的存在,不等于必然发生犯罪行为,还得具备一定的外部条件,犯罪心理才能转化为犯罪行为。”
“你们正在开会,我一会再过来。”舒白玫转身想走,黎明剑却说:“你不用走,一起听听也好。”
舒白玫正为他一会儿怀疑苏畅,一会儿又怀疑顾道录而不满,听他这么说,倒真想听听他又有什么高见,便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
“犯罪人固然有和常人不同的特征,可也有与正常人心理一致的一面,如杀人犯很有可能是一个生活俭朴、作风正派的人;一个贪污犯也可能是性格内向、有亲情感的人。另外,犯罪心理的隐蔽性也使得犯罪人能伪装起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因此,不能认为犯罪心理不良个性一旦形成,犯罪人除犯罪之外就不能从事其他活动,这是非常幼稚的。不利于我们对犯罪的揭露和打击。”
舒白玫越听越觉得他话里有话,他无怪乎是敲打她要忠于职守,不要被感情麻痹,袒护同乡好友。
黎明剑在分析案情时颇有些学者派头,侃侃而谈的姿势很吸引人。他天生的悟道出众、智慧超群,舒白玫常常觉得和他争论,就像做智慧拼图一样乐趣无穷。
“实施犯罪行为,一般都要留下两种印迹,我们科学化的犯罪侦查也包括两方面,应用自然科学的犯罪侦查手段提取物证印迹,运用社会科学的侦查手段分析心理印迹。从这起碎尸案上,我们应该看到作案者心理痕迹,属于变态人格犯罪。”
舒白玫心中又是一震。
黎明剑瞄了一眼舒白玫,继续说:“变态人格者的犯罪是寻求心理上的满足和安慰,缓解心理紧张状态。因此,随着这种心理紧张状态的持续和心理紧张力的积累,当外界不良刺激诱因与其固有的人格缺陷相适应时,就极易再次引发犯罪行为,从而形成犯罪习癖和动力定型,从而这种犯罪行为具有连续性、作案时间具有周期性、侵害个体具有一致性的行为特征。”
“太可怕了。”小刘插嘴道,“这么说,这个流窜犯在绿岛连杀两人,还不会罢手━━”
“对。我就是提醒大家注意,不知道下一个无辜者会是谁?”
舒白玫站起来,“我收到了恫吓信。”
她的话引起一片哗然。
黎明剑“呼”一下站起来,“你收到了恐吓信?什么时候?”
舒白玫刚想说话,她的手机响了,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舒法医吗?猜猜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