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陵庙在西陵峡黄牛山下,黄牛滩前,祀大禹。三峡工程就建在她的面前。单是这一个位置,就足可以引起人的无尽遐想。
提起大禹,人们就会想起汤汤洪水。似乎泱泱中华就是大禹从洪水中打捞起来的。因此先民们总是把大禹当作神祇。而三峡,这个雄奇壮美的大峡谷,相传就是大禹开凿出来的。
《水经注·江水》说夏禹凿道三峡。唐孟浩然《入峡寄弟》也说,“往来行族弊,开凿禹功存”。清王士正诗《黄陵庙》中云,“山川夔路险,疏凿禹功名。”唐陈子昂《白帝城怀古》里说,“荒服仍周甸,深山尚禹功。”宋代范成大《初入巫峡》里写,“伟哉神禹功,疏凿此山川。”陆游《入瞿唐登白帝庙》诗里有,“禹功何巍巍,尚睹镌凿痕。天不生斯人,人皆化鱼鼋。”
传说和诗,传达着先人们对大禹的敬仰,状写出浩浩三峡的苍茫。
我们为什么这样敬仰大禹?
自古以来,三峡的美丽总是相伴水的影子。峡江那昂扬铿锵的船工号子即叫我们领略着先民们生存的艰难。人们生活在一种抗争中,生活在死亡的威胁中。因此人们把祸福安危都寄之于天,寄之于天派到下界的使者——各色神等。于是,三峡便有了很多水神,除了大禹,三峡还有镇江王爷,有李冰等等,在屈原故里秭归,人们也把屈原当作水神。
因此三峡,有许多祭祀水神的寺庙。祭祀水神便成了三峡人四时八节最重要的活动。
苏轼的《黄陵庙诗》云:
江边石壁高无路,上有黄牛不服箱。
庙前行客拜且舞,击鼓吹箫屠白羊。
苏诗写黄陵庙,写行船前的祭祀。而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这是三峡每一道激流险滩前的情景。
可是即令这样,覆船溺水的事也时有发生。方志上记载清朝末年仅仅新滩的冬季“覆船十有八九。”
李白《上三峡》诗:
巫峡夹青天,巴水流若兹。
巴水忽可尽,青天无到时。
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
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
李白写的正是黄牛滩。可见三峡有黄陵庙是一种必然。
人们心头的恐惧似乎不仅仅是这。人们心灵深处寄予神的东西也不仅仅是这。人们最大的恐惧还是风云莫辨的天和诡谲叵测的洪水。人们希望大慈大悲的神,万能的神能够给他们消除一切水害。可是——说到底那终只是人们心灵深处的一点希冀。
清同治九年(1870),即民间所称老庚午年的水灾即可见一斑。那一年,洪峰水位宜昌站达59.50米,洪峰流量达105000立方米。四川、湖北、湖南、江西、安徽等省受灾。嘉陵江畔的合川县“大水入城深四丈余,仅余缘山之神庙、书院、民舍数十间,水连八日,迟半月水始落,房屋倾大半,未倾者污淖充塞,腥腐逼人,历两月之久,稍可居人,满城精华一洗成空,十余年未复元气”。长江干流上的丰都县“全城尽没,水高于城数丈,仓谷漂失,官民宅半为波涛洗去”。三峡入口处的奉节县“城垣、民舍淹没大半,仅存城北一隅,临江一带城墙冲塌崩陷,人畜死者甚众。”下游,南岸松滋决堤,洪水直泄洞庭湖,洪道所及,荡然无存。北岸监利决堤,荆北及江汉平原一片汪洋。
黄陵庙里也留下了这次大水的痕迹。庙内积水3米多深。禹王殿禹王像旁的一根木柱上至今仍留着一条横线,记载着这次大水在黄陵庙里的水位。
水漫禹王殿,水神禹王也只能忍受着洪水浸泡,并不能把肆虐的洪水怎么样。是的,禹王能把洪水怎样呢?
黄陵庙主体建筑有禹王殿、屈原殿、武侯祠、大佛殿,还有山门、戏楼等附属建筑。当然最重要的建筑是禹王殿。禹王殿覆盖着黄色琉璃瓦,金碧辉煌,门楣上悬着棕底绿字的“砥定江澜”小匾和盘龙金底黑字的“玄功万古”大匾。殿内有三十六根朱红大柱,柱上盘绕着昂首欲飞的巨龙雕像,中间是荷锄行走着的大禹塑像。
除了盘在大柱上的飞龙雕像,殿里没有其他用于神话大禹这个水神的渲染,这和人们的想象有一些出入。倒是禹王塑像旁边的那根红柱的水位标记格外抢眼,常常吸引着游人的眼光,也被导游们所看重——因为那是老庚午年留下来的。
在黄陵庙边兴建三峡工程,是一种巧合,还是一种必然?
在这里修建三峡工程,当然是因为“上帝赐给了中国人的一个好坝址”(缪勒)。坝址位于前震旦纪多期岩浆活动形成的结晶基底的黄陵背斜核部。黄陵结晶基底区无活动性断裂及孕育中强度地震的发震构造,是一个稳定性较高的刚性地块。而庙河至莲沱一带为闪云斜长花岗岩,是适于建设混凝土高坝的坝址。而南津关到重庆658公里的江段也只有这31公里是地壳深处冒出来的花岗岩。据说选址选了24年。
因此,在祭祀水神大禹的黄陵庙前建三峡工程可谓一个巧合。
可是她更是一种必然。三峡走到现在,川江走到现在,扬子江走到现在,中华民族走到现在,是要勇敢地面对了。早在1919年,孙中山在《建国方略》里就提出了开发长江三峡水利资源的设想,而世界著名坝工专家萨凡奇在1945年5月考察三峡后,提出了《扬子江三峡计划初步报告》,这就是世界著名的“萨凡奇计划”。因此,许多人说三峡工程是中华民族的一个百年梦想。
我们需要一个大坝来防洪,来消除中华民族的心头之患;我们需要改善川江航运,让万吨级船队直达西南心脏重庆,需要她发电,给中华民族的腾飞注入强大的动力。
三峡工程建成以后,可以淹没掉宜昌至重庆660公里河段内尚存的滩险109处,使宜昌到重庆间成为深水航道,使万吨级的船队从汉口直达重庆,航行时间大大缩短,航运成本大大降低。它可使荆江河段的防洪标准由目前的十年一遇提高到百年一遇,如遇千年一遇或类似1870年特大洪水时,配合运用沿江各分蓄洪区,可以防止荆江两岸发生毁灭性的灾害。当然,还有847亿千瓦时的年发电量。
文明起源于水,生命仰赖于水。往往,我们从潺潺的水声中聆听文明的声音,感受盎然的生命气息。
站在黄陵庙前,看巨大的装载机在面前轰隆隆驶过,看大坝一天天加高,看工地上不眠的灯火陪着不分昼夜地江流,我们会想:黄陵庙是不是一个预言呢,而三峡真正的水神是什么呢?
这似乎特别的意味深长。
2002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