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芦荻看着父亲离开,幼小的心灵失去了主见,仿若失魂了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早已忘了饥饿的萧芦荻听到东方一阵吵闹声,侧目望去,却看到那群孩子奔跑而来,嘈杂声中混着“抢座位”的高呼声。
那群孩子涌到门前,门是虚掩着的,为首的跑得比较急躁的两个孩童,分别身穿青黑与深蓝棉袍,稚嫩的头见门便撞,只听“啊呀”两声,两个孩子龇牙咧嘴的捂着脑壳上两个红肿的凸包,同时破口大骂道:“是哪个混蛋搞鬼?”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穿皂白氅衣,粗腰大脸的男孩,腰间前后左右分别悬挂的四块玻璃摇摆不定,发出清脆响声。他面露神色,对旁边个头略高,身着朱色氅袍的孩子挤了下眼,径直朝右侧门框走去。
青黑衣服的孩子目中含怒,大骂着“銮问穹,你个混蛋。”伸掌就要打来,却被旁边深蓝袍衣的孩子强行拦住。那深蓝袍衣的孩子附耳说道:“冷静,你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
待名叫銮问穹的孩童大摇大摆穿过门框时,空气略微波动了下,原来銮问穹悬挂的玻璃能够随意改动着空气的成分,进而改变空气的折射率,在右侧斜跑过来的孩子眼中,看到的门向左移了些许。
此时,身着翡翠色上衣,粉红色棉裙的女子,耳朵坠着两片金叶子,只见她左手中食指并合掩在左眼,右手中食指指门,一串串边缘生着尖锐毛刺的柳叶急速飘向门框,渐渐封住入口。她用右眼也瞅了下那个朱色氅袍的男孩,嘴角微微含笑,轻轻走入树叶掩盖的门。
那个朱色氅袍的男孩耸耸肩,立在原地,无动于衷。
就在众人蠢蠢欲动,打算破门而入时,一位年龄稍长,身着彩色羽衣的女孩,迈着阔步,从远处走来。众人一见到这位女孩,都肃然起敬,退至两侧。
那女孩说道:“老师就快吃完饭了,你们还在这胡闹,浪费这么多元,还怎么报仇!”
深蓝棉袍的男孩捂着浮肿的血包,抱怨道:“是銮问穹先起的哄。”
穿羽衣的女孩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捂着嘴,忍住笑,说道:“既往不咎,赶快随我入堂。”说完,拔下肩上两根羽毛,用嘴轻吹,轻羽刚要落地时,“扑棱”一声,跃起两只鹦鹉,飞到堂门前,啄去叶片,众人尾随着羽衣女孩进入堂内,待女孩入了第一排最左边的位子后,哄抢声此起彼伏。
萧芦荻在外边直看得傻了眼,仿若做梦一样。想不到与自己同龄的这群人竟有这般本领,这十多年真是白活了。自卑的同时,也开始点燃了自己追求的梦想。
就在萧芦荻目送最后一位女孩抬足跨进堂门时,他颓丧地坐在地上,果然没有人注意他,到底要不要进去呢?思绪踌躇间,最后走入的女孩又跑了出来。只见她稚嫩的脸蛋上镶嵌的眼珠灵动可爱,满头扎着的小辫子似荡秋千,上下前后晃动着,辫子尾巴系着各种颜色的丝绦,头部像开满了小骨朵的花。她身体紧紧裹着明黄棉衣,把脸凑到萧芦荻低垂的脸下。
萧芦荻察觉后,大吃一惊,身子猛然后移。女孩嘟着嘴,开口说道:“我没见过你,你也是这里的学生吗?”
萧芦荻点点头,警惕地站起身子。
女孩说:“那你一定很厉害吧,求求你,千万别欺负我。”
萧芦荻再次点点头。那女孩高兴地拉着萧芦荻的手,说道:“哥哥,你真是好人,你先进堂门。”
萧芦荻讪笑着,脚步挪移,可是,离堂门越近,双腿抖得越是厉害,就在萧芦荻刚跨门槛时,耳朵听得堂内争吵声,双足竟提不起劲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他身后的女孩赶过来扶起他,但此刻,突然安静的大堂内十八双眼睛已然压在他的身上。
萧芦荻站起身,连忙躬身行礼。那个年长穿羽衣的女孩高声问道:“喂,新来的,你父亲是什么官职?”
萧芦荻不敢抬头,低声下气地回答道:“执笔御史。”
当听到“御史”二字时,众人哄堂大笑,那女孩笑得眼泪直飙,说道:“御史学元术,母猪学爬树。”又是一阵大笑,羞得萧芦荻面红耳赤。
而扶着萧芦荻的那个女孩怔了怔,不由自主地远离了他,快速在最后一排两个空位中靠左边的坐了下来。
萧芦荻狠狠地咬了咬牙,心中怒气暴涨,默念着:“哼,你们等着。等着看我威风的时候吧。”
决心已定,惧心一扫而空,步伐轻快了不少,看到最后一个座位,一屁股坐下,翻开竹简,见是《地经》第一卷,便埋头读着。
众人取笑完之后,再不理视萧芦荻。堂内非常宽阔,零散分着二十人的座位,四人一排,共五排,每人之间的距离至少有五步远。堂前正中,放着白玉砌成的桌椅,与学生坐的木椅,形成鲜明对比。
每一排都是一个等级,排与排的差距,就代表着身份的天差地别。尤其是前三排,更是只能被仰视的存在,也即是,如果堂内没有巨大的动静,前三排根本不会朝后二排看去。
所谓的抢座位也只是在同排内抢夺,最左边代表着此排中的最强者,因此,在夺取最强的位子的虚荣心驱使下,可谓是各施手段,互不相让。
埋头于袖中的萧芦荻翻阅着《地经》,却被许多专用名词搞得一塌糊涂,诸如“神、魄、精、魂,仓廪”等语,百思不得其解。
正苦闷之际,左边的那个女孩不知何时蹭了过来,挤在萧芦荻旁边,手把玩着小辫子,朝萧芦荻说道:“喂,我叫苏果薇,你呢?”
萧芦荻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心中埋怨着:“刚进来的时候,哥哥长哥哥短的喊,现在却用这种眼神这种语气取笑我。”嘴上却懒懒地说道:“萧芦荻,以后请多多关照。”
苏果薇嘻嘻一笑,说道:“我现在就可以关照你。首先,你要记住,前三排的任何人你都不要招惹,他们权力可大了。你看,第一排最左边的,也就是能号令全堂的女孩,她叫沐靖音,是沐国公的孙女,据说,谁娶了她,谁就能当上下一任的龙皇。”
萧芦荻正眼看了看那个羽衣的女孩,心中了然。想当初,泰皇登位,这个沐国公可是立了汗马功劳。泰皇这一代,逢三之数,就是说,泰皇有兄弟三个,能把排行最小的泰皇登上龙皇之位,这在宫廷斗争中,可谓史无前例。因此龙泰皇许诺沐国公,他必会与沐国公达成血缘之亲。
苏果薇接着说:“她右边的是大皇子最见真,再右边是二皇子潜之用,再右是三皇子弃亡渊。后排最左的是四皇子渺千古,右边是五皇子倾南北,再右边是六皇子纹山河,再右边是丞相的儿子顾识忧。好希望六个皇子有一个能跟我一块玩耍。”
萧芦荻一一看去,带有皇族血统的后人果然个个举止不同一般人,身上散发的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咄咄逼人。萧芦荻知道,龙泰皇下一代逢六之数,却又有特殊之处,因为六个皇子分别是皇后以及其余五个妃子几乎是在同一年而生,故而龙泰皇没有设立太子之位。
萧芦荻推了推陷入幻想的苏果薇,说道:“那个,那个眼睛一闭,就出现好多叶子的女孩,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苏果薇看了一眼第三排第三列的女孩,说道:“她叫叶晦香,倒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她的左边,是大将军的儿子銮行岳。自幼他们两家就定了婚事,也就是说叶晦香注定是銮行岳的新娘子,所以关系非常亲密。”
萧芦荻点点头,趴在桌子上若有所思。
突然,一股奇异的香气自前排隐隐传来,萧芦荻抬眼看去,不由大吃一惊。这个寒冷不逊于隆冬的季节,竟有人穿着单薄的粉衫,淡紫的短裙,而细挑的双臂和清瘦的大腿裸露无遗。其实他早就注意到她了,只是,这么近距离的看去,更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寒意。
他扭头向苏果薇打听这个女孩的情况,谁知道苏果薇白了萧芦荻一眼,埋怨道:“你们这帮男的都是一个德行,堂内总共就四个半女生,你眼里心里全给装满了。”
萧芦荻讪笑着,红着脸低头不语。
苏果薇耸起双肩,支着下巴,说道:“你前面的女孩名字叫做凉知夜,是个变温动物,能够随意控制温度。她这一排的最左边,是半个女孩,名叫鹿秋柔。”苏果薇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低头再不说话了。
萧芦荻听说是半个女孩,好奇地望向第四排最左边,只见鹿秋柔长着个男儿身,却忸怩地摸着修长的手指甲,脸上涂着淡淡的胭脂,在刘海的映衬下,若窗含桃花,柳藏菡萏。萧芦荻赶紧把头扭向别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就在眼神巡视过程中,突然,前两排的八个学生瞬间消失了踪影,萧芦荻大吃一惊,回头问苏果薇,却见她一脸恐慌,早已跑到自己的位置上。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只见第三排最左的銮问穹冷哼一声,掏出腰中悬挂的凸凹不平的玻璃,说道:“今天这么晚才来,撑不死你,也要打死你。”
叶晦香左手依旧中食指合并,落在左眼之上,右手中食指合并,垂直指空,口中轻唱:“一叶障目。”随即,片片落叶自指尖而出,成串升起,飘落了整个堂内。叶晦香右眼斜视了右边的学生,说道:“自封候,该你了。”
名叫自封候的学生,身穿月白色棉袍,自袖中掏出一把羽扇,羽扇打开,在掌心绕了数圈,化成一把月刃,口中吟道:“朔望初式,荡月决。”只见月刃在空中舞动,弧度带动阵阵旋风,刮起满堂叶子,不一会,叶缘带有锯齿的叶子都集中在入堂的门顶。
萧芦荻观看着班内的学生,个个充满杀气,蠢蠢欲动,自个儿不由得像苏果薇一样,全身开始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