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云沼城的安危,一边是朋友的生死,而眼前,是自己心爱的人。他明白自己已经无法选择,可是,已经完全麻痹的身体无力地躺着,意识越来越模糊。就这样结束了吗?也好,当个罪人死去,当个懦夫死去,也已经无所谓了。为什么还要问自己尽力了没有?是的,并没有尽力,既然没有尽力,可为何还又如此累呢?
累,自记事起,就一直很累。母亲的逼迫,别人的嘲笑,饰红藕的厌弃,自己的放逐,为什么还要再添加家族之恨,剥夺自己刚刚萌生的爱情?如果死是一种解脱,如何死,倒真的无所谓了。
步步逼近的悔长梦,突然如触电般,剧烈晃动着,吸盘在晃动中,渐渐变成了人脸,泛白的眼珠也渐渐转为黑色,她的脸极度扭曲着,双手捶着自己的脑子,痛苦喘息着。
突然,她使劲全身力气,一掌打在脑门,脑袋仿佛一个脆弱的泡泡,轻轻砰了一声,绚丽地炸开,散落了满空水汽。
江去东眼眶的余光看到这一幕,瞬间,不知哪来的力量,整个身体竟然化为虚空,此刻,他的思想,他的意识,全部化成云朵,天空中的乌云,竟然在他的控制之下,渐渐驱散,流动的白云,聚集到瘫倒在地的水蛭旁边。
一朵柔柔的如棉花般的云朵,流入水蛭口中,包覆着悔长梦的尸体,所有的白云,淡淡地下着细雨,整个云沼城竟全被天空中源源不断降下的白云包裹着。
死里逃生的百姓,感受着这种云的温柔,竟然忘记了刚才生死一线的紧迫感。
与虬角艰难对战的告翁,看到这种奇象,暗自惊讶,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知道,云沼城有那么一个传说。云沼城最初只是一片沼泽地,根本无法居住,二百年前,来了一个人,他使用云术,挪移了大片土地,填补沼泽,开拓了这座城,留下了城池的名字,却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后来,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在此定居,逐渐成了被誉为“沼泽明珠”的城池。
难道自己当年拒绝的,就是拥有这种能力的江去东吗?就在告翁失神间,突然感觉心脏处一阵撕裂,他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望着满空飞舞的云朵,流出两滴浊泪,苦笑着,心里想着:“采菱啊采菱,当初我要是答应收江去东为徒弟,江去东应该就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吧,呵呵,是我耽误了一个天才的成长。”
每一朵云,包覆着每一个人。与众妖苦苦作战的众勇士,皆被云带走,悦深城等人也被卷入云中,带到半空中。
劫相与其余妖将竟都莫名其妙,聚在一起,抬头看着升入半空中的云沼城。
半空中的云沼城下面,全是水,仿佛这么多年来,云沼城就是一只大船,停泊在这片水域中,如今被云之力拖到半空中,就如打捞了一只巨大的船体。
劫相等人向那浮在半空中的云沼城跃去,突然,自天空中急速飞来大团大团的火云,逼迫着妖将,使他们无法贴近云沼城。
城内,巨大的水蛭被云托起,吊在城上空。包覆着悔长梦的云,凝聚成江去东的模样,他抱着悔长梦,采集了一些彩色的云,放在悔长梦的颈上,不一会儿,流云所形成的悔长梦的美貌,呈现在江去东面前。两人拥抱着,落在云沼城的城墙上。
悦深城等人赶来,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而满城的百姓见到江去东杀了水怪,成了云沼城的救星,高声呼叫着,江去东的名字很快被全城的人知道,从一开始呼喊“英雄”,到最后齐齐地呼喊“江去东”。在他们心中,江去东已经与英雄成了同义词。
江去东并没有为众人的呼喊动容,他一直抚摸着悔长梦的脸,虽然明知道那张脸是虚假的,一触即破,但他仍然小心翼翼地摸着。
悦深城拍了下江去东的肩膀,仿若拍了下空气,一下子把江去东的肩膀拍得零碎。
江去东重聚云朵,说道:“娘子她,她才是英雄。”
悦深城说道:“她把英雄之名托付给你,这就是她的承诺。她完成了,在众人面前完成了,只为了让你能够重拾江家昔日的光荣,同时让你找回你所失去的力量。”
江去东说道:“昔日,娘子为了保护我,总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寄灵在我身体内。而今,我有了如此庞大的能力,却无法保护她。”
苏果薇看着死去的悔长梦,心情也是非常混乱,该是高兴呢,还是伤心呢?星漪哥哥的仇已经报了,可是,却失去了自己崇拜的梦姐姐,难道,得与失,总是息息相关的吗?
就在众人深思感伤之际,突然,悔长梦的身体动了起来,江去东惊喜地喊道:“妖妹,妖妹”。她站起身,双眼扫视着江去东,又扫视着全城欢呼的百姓,渐渐抬起右手。江去东连忙伸手抓住她抬起的手,就在这时,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悔长梦一拳打碎江去东的云身,声音自她的腹腔内传来,只听她说:“死丫头,居然跟本妖后耍花样,亏本妖后如此信任你。也罢,看来只能本妖后亲自出马,逆魂寄灵!”
众人尽皆讶异,只见悔长梦头部的彩云散去,自颈部升起一张妖魅的脸,竟比悔长梦更加美艳,匀称的脸,毫无瑕疵,五官位置,恰到好处,细腻的皮肤,泛着脉脉情意,举城的人竟在这一顾一瞥间,尽皆迷倒。
若非是妖的身份,携带着浓浓的杀意,定能得到万千豪杰的倾慕。
萧芦荻看到妖后的面庞,心中泛起强烈波澜,他向妖后走去,口中惊叹:“好个倾国倾城貌!”
妖后扯着身上的衣服,眉色更添几分怒意,听到萧芦荻的话,愣了下神,看到尚是年幼的他,哈哈大笑。
这时,天空中的云急速涌动,瞬间染红,红云携火,朝着妖后攻去。
妖后细唇蠕动,说道:“杀人容易,困人难。怪不得妖界五护将如此无能!”刚说吧,右手蓄力一摁,整座城池竟然失去平衡,朝着下方急速掉落。左手手掌挥动,一阵飓风,扫散火云。
悦深城等人在这一掌下,受到牵连,竟然被扫落城墙,跌在城下。
云沼城落水,溅起滔天巨浪,整座城被水浪扑打,犹如洪水泛滥。
妖后独立城墙,傲视着满城挣扎的人,双手平举,喝道:“无昧大法,索魂夺魄!”
一阵强风平扫整个云沼城,风落在身上,竟如一把把细刀,挖向心肝,剥离魂魄。云沼城内人人自危,嘶声惨叫。不一会儿,魂魄竟如幽火,呈现在众人的眼前。城内百姓瞪圆的眼睛犹如一个又一个白色的蛇卵,怵目骇人。